海子:擁抱春風的詩人,是個被詩歌寵壞的孩子

溫酒敬文章 發佈 2020-01-09T18:06:20+00:00

給每一條河每一座山取一個溫暖的名字陌生人,我也為你祝福願你有一個燦爛的前程願你有情人終成眷屬願你在塵世獲得幸福我只願面朝大海,春暖花開——《面朝大海,春暖花開》海子以詩歌祝福了所有人,唯獨忘了自己,因為他就是詩歌,或者他便是詩歌的孩子。

給每一條河每一座山取一個溫暖的名字

陌生人,我也為你祝福

願你有一個燦爛的前程

願你有情人終成眷屬

願你在塵世獲得幸福

我只願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海子以詩歌祝福了所有人,唯獨忘了自己,因為他就是詩歌,或者他便是詩歌的孩子。

1989年3月26日,海子靜臥在鐵軌上,耳邊依稀有呼呼的野風,還有遠處列車傾軋軌道的聲音。他閉上眼,似乎臥伏在春風的臂彎里,孩子一樣被春風抱著,去到了詩歌的世界。

那裡有他的太陽,他的麥田,他的愛情,他的一切。

海子是詩歌的孩子啊!

從麥田裡長出個詩人

海子原名叫查海生,1964年出生在安徽省懷寧縣的一個農村裡,家裡貧窮孩子多,海子又是老大,所以他要更懂事,懂事的讓人心疼。

照顧三個弟弟,幫家裡做農活,他的童年比不了我們現在的無憂無慮,他放眼望去是綠色麥田或金黃麥穗,那時候,這些還都是貧窮的象徵。

那個時候不會有人想到,連海子自己估計都想不到,麥田會成為自己詩歌里的常客,因為海子還不是詩人,那是以後的事。

這時候是海子的童年,他照顧著連綿至天邊的麥田,太陽當空懸照,海子與太陽靜默無言,卻別有默契。

長了幾歲後,海子一人背著乾糧與鹹菜,走在返校的小路上,一路看過麥田的金浪或綠潮,那時候詩意便一併湧來,積蓄在生命最深處。

「自童年起,我便獨自一人,照顧著歷代的星辰。」這是劉鶴林的小詩《孤獨》,很配海子的孤獨與悲傷的童年,而海子之後也有一首詩《村莊》,他寫道「萬里無雲如同我永恆的悲傷」。大概這就是詩人的共鳴。

這大概也是詩的土壤。

擁抱春風的詩人

海子少而聰慧,所以父母對於海子的教育可謂是舉家支持,竭盡全力供養海子上學。而海子也沒有辜負眾望,絕對稱得上是學霸。他十五歲便考上了北京大學法律系,在很多人還在高中苦苦掙扎的時候,他進了較為輕鬆的大學。

進入了大學的海子如魚得水,1982年十八歲的海子大三,開始了自己詩歌創作的生涯,自此,200多萬字的詩歌洪流開始奔放,浩蕩了七年時間,直到他肉體消亡。

海子與同學西川、駱一禾因詩結緣,組成了「北大三劍客」,三位詩人的風格各異。駱一禾貼近杜甫,或者近一點說金庸,頗有點厚重;西川的詩是冥冥中的樸素與純粹的荒謬感。

海子則風格遺自屈原、李白,或者更近一點肖古龍,浪漫熱烈,如同點燃春天的火焰。

我們熟悉他的《面朝大海,春暖花開》,裡面的每一句都是對於生活的熱愛,讀進去是對生命的熱情。

海子的其他作品,例如《活在這珍貴的人間》里的「太陽強烈,水波溫柔」,「活在這珍貴的人間,人類和植物一樣幸福,愛情和雨水一樣幸福」,全然都是春風一樣的活力,像是站在麥地里曬著太陽。

而且在海子的成名作《阿爾的太陽》里,那個畫向日葵的梵谷迸發的激情,也正是點燃生命之光的火焰。海子喜歡梵谷,稱呼他為「瘦哥哥」,很大程度上因為那幅《向日葵》的燦爛,是太陽的顏色。

不過,海子擁抱了春風嗎?擁抱了春風的是那個詩人海子,擁抱了春風的是海子的詩歌,熱烈奔放,帶著一百種花的生機。那個查海生沒什麼都沒有。

海子想從詩里借來幾縷,只不過他用了人生苦痛和生命來償還這份慰藉。

理想主義者的不理想

詩人總是孤獨,海子的孤獨是多方面的,有愛情,有抱負,有生命。

我們從後往前寫,先寫海子的生命之孤獨。海子本身的性子便是孤僻的,也許是童年的生涯給了他沉悶的習慣。

海子沒有多少朋友,生活相當封閉,簡單而枯燥,他似乎把太多的激情給了詩歌,自己便空蕩了許多。

他在自己的最後一首詩《春天,十個海子》里說「在春天,就剩這一個,這是黑夜的兒子,沉浸於冬天,不可自拔」。生命的孤獨幾乎已經溢出了紙張,撲面而來。

生命的孤獨輕飄飄的,卻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海子的抱負之孤獨,在於其詩歌的不被認可,至少在海子活著的時候,他的詩歌遠沒有他死後那麼輝煌。

海子初接觸詩歌創作時,處處碰壁,投了無數的稿子,如同泥牛入海,不見動靜,這幾乎讓他懷疑自己在詩歌上的才華。

在憑藉《亞洲銅》與《阿爾的太陽》的嶄露頭角之後,詩歌上初露崢嶸氣象的海子也並非是贏得了無數讚譽,反而是質疑叢生。

海子帶著自己創作的詩歌去往成都參加一個詩會,他想在與前輩的交流中得到一些認可或建議,卻不料滿是挖苦與諷刺,甚至有人言:人類有一個但丁就夠了,意思是海子充其量是個反射太陽光輝的月亮,拾人牙慧罷了。

殺人誅心不過如此,守舊文學對於先鋒文學的牴觸被海子切切實實地摸到了,且碰的頭破血流。有人還曾在海子朗誦自己的詩歌時笑言「海子,你是不是故意讓我們打瞌睡呢」

他站在眾多詩人中間,卻好像孑然一身,孤獨讀著沒有聽者的詩。

海子的感情之孤獨。海子對於愛情是嚮往的,他憧憬這理想的愛情,不過卻未曾握住。

海子一生與六個女子有過感情糾纏。這六個女子分別是波婉、白佩佩、安妮、詩芬、蘆花和李華。

波婉是海子的學生,因為崇拜海子的才情,大膽地戀上了海子,海子也很快陷入愛河。他為波婉寫下了一首首愛意盎然的詩,《中午》、《歷史》等等,載著海子的滿腔情誼。

或許是真的戀愛簡單長久難的緣故,甜蜜過後,便是矛盾漸起,兩人間隙日益擴大。

這時安妮已經悄然出場。她也是海子的仰慕者,戀著海子,只不過這時的海子在與波婉的感情漩渦里掙扎,無暇顧及到安妮。等他終於意識到了自己也曾動心,安妮已經嫁為人婦。

這或許就是命運的捉弄,海子奮不顧身擠入安妮的生活之中,卻終究擰不過命運的大腿,兩人纏綿未久,仍是分開的結局。

而對於海子而言,詩芬是個例外,她就像個感情創可貼,傷口好了就可揭去。沒有詩意的詩芬只是海子感情不順時的一時慰藉,她並非一生伴侶。

縱貫海子半個愛情史的女子是白佩佩,一個有夫之婦。海子對於他有很深的感情和依賴,不過白佩佩仍舊保持了理性,她面對熱情似火的海子,只能慢慢割捨,她選擇家庭,減少了與海子的見面。

而蘆花是海子的青梅竹馬,海子發誓下輩子一定要娶的女人,如此看來,也不過是錯過而已。李華是其女神,可遠觀而不可褻玩,兩人唯有一次親身的接觸,這段感情,似乎是海子的一廂情願。

至此,海子的感情不說一覽無餘,也可說是脈絡清晰,旁人一提起來便是未有善終,海子孤獨無愛人。

至此,海子生命孤獨,抱負孤獨,愛情孤獨,海子的數重孤獨,向我們展示了理想者的不理想人生。

被詩歌寵壞了的孩子

海子本身是一個理想主義者,但現實讓他頻頻失意,於是他向詩歌索求,求一個海子得意的世界。

他生命孤獨,所以他的詩歌里有首《面朝大海,春暖花開》,他在這裡寫「從明天起,做一個幸福的人」,所以他在詩裡面「餵馬,劈柴,週遊世界」,所以他熱情地「從明天起,和每一位親人通信」。

他抱負孤獨,無人賞識,所以他的詩歌里有首《以夢為馬》,他在裡面宣誓「我要做遠方的忠誠的兒子,和物質的短暫情人」,所以他在詩里怒吼「萬人都要將此火熄滅,我一人獨將此火高高舉起」,所以他堅信「但詩歌本身以太陽必將勝利」。

他愛情孤獨,最後身旁空無一人,所以他的詩歌里有首《麥地》,他在裡面看著「妻子們興奮地,不停用白圍裙擦手」。所以他有首《四姐妹》,裡面有四個姐妹「我的美麗的結伴而行的四姐妹,比命運女神還要多出一個」。

詩歌存放著海子最憧憬的畫,和那片麥地,和太陽,和他的夢。

但這終究是海子以詩歌構築的虛幻「烏托邦」,他可以很長時間,甚至大部分時間都沉浸在詩歌的世界裡,不過他還是要睜眼,看看截然相反的現實。

所以他難以接受自己是現實的棄嬰的事實,就像一個被父母寵壞了的孩子,一覺醒來,發現自己並非親生。

對於海子來說,詩歌是他失意至極時撫慰自己的良藥,他的詩歌像阿Q的精神勝利法一樣,讓他得以棲息在架構的詩歌幻想里逃開現實的糾葛與多舛。

但是躲的久了,就失去了面對真實的勇氣,而且他借詩歌表達,就是在一遍遍地提醒自己罷了,寫的越是直擊心靈,越是讓他看到自己的缺漏。

成也詩歌,敗也詩歌。

磅礴巨流一樣的詩情淌過海子的人生,走出寬闊的河道,留下的儘是溝壑。

海子的內心以詩歌自欺,以為滿是美好,實際上早被現實砍伐的一片荒蕪、草植稀疏,而海子又一身詩意千尋瀑,詩歌浩蕩從心裡濫觴。於是每一次詩河過境,都讓他流失一片土壤,終於如黃土高原一樣,千溝萬壑。於是他的詩,是能長出麥田的黃土,他的詩,有供麥子光合作用的光芒。

可是海子將勇氣和熱愛都散在了詩歌里,終於他自己在心裡,沒了立錐之地。

海子寫《阿爾的太陽》時,一定想不到他與梵谷的相似結局——梵谷吞槍,他臥軌。

最後是海子與麥地的糾纏。

麥地啊,人類的痛苦

是他放射的詩歌與光芒!

——《麥地與詩人》


我來人間一趟,替海子看看光芒萬丈,把紙折成江湖模樣,太陽一曬,溫了天下的酒,且敬文章。

我是溫酒敬文章,我們下回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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