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去的歲月(散文3)

歐陽勝清 發佈 2020-02-28T13:01:57+00:00

遠去的歲月作者/歐陽勝清油茶,曾是湘南地區的特產,尤其在我們寧遠一帶,大小山丘,植被濃茂,放眸遠瞰,油茶林比比皆是。

遠去的歲月(散文3)

作者/歐陽勝清


油茶,曾是湘南地區的特產,尤其在我們寧遠一帶,大小山丘,植被濃茂,放眸遠瞰,油茶林比比皆是。可現在,滿山遍丘荒蕪蕭條,一片光禿禿、淒萎萎的景象,看在眼裡,令人黯然神傷。


回想起兒時在故鄉慕投採茶子的經歷,那些讓人留戀的情景,迄今都還潛藏在我心裡……


採茶子一般而言是在霜降後,大抵記得,那天是一個陰晦的天氣。一大早,天還麻麻亮,正酣睡的我被母親嚷醒。透過窗口,隱若可見三三兩兩的人擔了空籮筐、嘀嘀咕咕從我家門旁經過。母親邊拾掇著空籮邊催,「還夢呢,快點洗臉、吃飯。」我猛然想起,今天是要去採茶子!


一路上,我和母親夾雜在人群中。仲秋已掃尾,即便風小,也覺得有颼颼寒意直拂面頰。人們嘰嘰歪歪,無非就是叨嘮田裡收成或鄰家妯娌之間一些事。


上了拱橋,一泓清碧的仁江水、蕩漾起輕微地波浪從橋洞緩緩向西而去,水面上裊裊升騰起些許薄霧,氤氤氳氳,宛若那妖嬈的少女娑婆翩舞。下得拱橋,豁然開闊,靜謐空曠的益壩洞是一片油菜的海洋。儘管顯得朦朦朧朧,但近處的油菜,綠油油,開著絢爛的黃花,花瓣上含著晶瑩剔透的露珠。


遠方依稀可眺,「紅土嶺」(油茶山)上煙霧繚繞,慢慢擴散,遮遮掩掩的山巒時隱時現。近了山腳,人們大呼小叫、爭先恐後地往山上爬。待我和母親攀上「黃泥沖」(油茶山),見有很多人在採摘茶子,氣喘吁吁的我方知已來得不算早了。


駐足半山腰,舉目四顧,煙霧已散盡,油茶山清晰可辨。山自底逐段迤邐、上漲又蔓延開來,形成了無數個大大小小的山巒包包,巒巔卻斜平無尖。那茶子樹蔥蔥蘢蘢,密密麻麻,就如無數把雨傘衍遍了山。雞蛋大小的茶子淺紅淡黃,沉甸甸、澄澄亮、掛滿了枝頭。


大人們喜形於色,眉開眼笑,正歡快地採摘著,時不時哼哼小曲或相互嘮嗑。同我年紀相仿的少年們,蹲下身,翻雜草,覓蚱蜢或攀爬在樹上掏鳥巢,或嘻嘻哈哈、追追打打,採茶子一事似乎與他們毫無瓜葛。


正陶然,母親拋話,「快采了,還寐呀!」突兀間回過神,極不情願的我只好收了眼,與母親一道忙於茶子。正採得不亦樂乎時,陣陣尖銳的吵架聲划過我的耳旁。我扒開葉,尋聲探,才曉得是離我們不遠處,一大叔與一嬸子在干口水戰。大叔雙手叉腰,嬸子則指指點點,倆人吵得直翻白眼,唾沫星子橫飛。我細聽了半會,終得知事情端倪,原來倆人是為兩棵茶子樹起紛爭。那兩棵茶子樹剛好生長在界線上,而界線上的舊標記又已不存在,雙方各執一詞,都說是自己的,因此產生了矛盾。


這時,旁邊一位上了花甲之年的叔公朝他們靠攏過來,他勸解說:「你倆消消氣,既然是為兩棵茶子樹而發生齟齬,不如一人一棵,這樣雙方都不虧。茶子這東西,你多采一個發不起財,他少摘兩個也窮不了,何必為這芝麻點大的小事去傷兩家人的和氣呢!」這番話講畢,倆人都覺得在理,分了茶子樹,不再爭了。


忙碌了一個上午,我們總算把茶子採摘完。用籮筐裝好卻傻眼,滿滿四籮,就是兩大擔,我和母親力氣薄弱,這半山腰的咋弄下山。瞧著人家挑起擔子陸陸續續地下了山,我心裡直犯嘀咕。母親心裡也焦慮,但母親還是臨危不亂,她很有主見地對我說:「與其在這裡抱怨、乾急,不如咱娘兒倆一籮籮抬下山。」


將四籮茶子抬下山,已是下午三點多。我累得渾身疼痛,母親喘著粗氣,也捶背揉腿。這下不曉得如何是好,正茫然得不知所措。偏巧,二伯拉著板車哐哐啷啷地向我們這邊奔來,我和母親就像是在懸崖上拽住了一根救命的藤條,我心裡暗喜,就趕緊亮開嗓門給二伯喊話,二伯不搭理,但他卻加快了步子。


待二伯趕到,放下板車,發現板車上只有一擔茶子,另一擔則是空籮筐。我覺得挺蹊蹺,就問:「二伯,莫非今年的茶子結得不多?」


二伯陰沉著臉,眉宇緊鎖,他一邊幫我們把茶子裝車、一邊答非所問,「唉,只怪我進山太遲,茶子被夜貓子(賊)糟蹋過半,所剩無幾,白折騰了一個上午!」


「這世道的人呀,越窮越野,深更半夜的老覷覦人家的東西!」母親也滿臉怨恨地發起牢騷。


天色漸暗,本來就陰晦的天氣,這時更顯得迷迷茫茫。二伯拉著板車,一路上一直不吭聲,神情悵惘,頹喪的臉緊繃著,此刻的他與這陰沉的天是那樣天衣無縫,他心裡窩憋啊!


在一個拐角處,我喊二伯停下稍歇會兒。再起程時,我換下二伯,讓他與我的母親一道在後面推。拉著這滿載茶子的板車,感覺也不是特別沉重,只是這坑坑窪窪、七彎八拐的山路曲曲折折,我心裡覺得坎坷不平挺沉鬱,「人呀,有些遊手好閒、慵懶成性,順手牽羊把人家的東西占為己有。有些卻憨厚樸實、一身正氣,甭管在何時何地、發生了什麼事,總想盡份力去幫扶,以理服人、勸解和事。這就是所謂的人心,倘若你想正了、做直了,就會受人敬仰。假如你想歪了,做那些齷齪事,就會被人戳脊樑。而那油茶,它是那樣默默無聞、微不足道,從來就沒有人刻意去管理過它,但它卻能常年無私地奉獻著碩果,這是一種怎樣的精神!」


而如今的油茶,滿山光禿禿,遍丘淒萎萎,滿眼裡是一片千瘡百孔、傷痕累累的景象。山上那濃密茂盛的油茶林被無情的烈火吞噬,留下的是棵棵枯癟如炭的光杆。它哀嚎,滴血。你憤慨,譴責。你是憤慨那些燒山的人?還是譴責這社會?有何用,年年清明年年燒,輪輪迴回、反反覆復,有誰真正重視過?


掛青祭祖,天經地義。可是冒冒失失、粗心大意的人們:點蠟燭、燃香火,化冥紙、放鞭炮,行禮跪拜,完事甩手就走,倘使起風了,星星之火不可燎原麼?多簡單的事,舉手之勞,只需抬腿將星火踩滅,還會有火災發生?歸咎是人們缺乏安全意識,不把存有隱患的事物當回事。只要人人提高警惕,潛意識常牢記在心裡,那麼有一些本不該發生的、或者說完全可以避免發生的事物,它還能肆無忌憚地恣意泛濫嗎?


2016年12月8日初稿寫於佛山。

全文2172字,累計7609字。

散文藏於《歐陽勝清個人文集散文手稿1》。附註:此篇散文原標題為《油茶》,於2016年12月10日發表在《江山文學網》,有刪減。

聲明:1、歐陽勝清個人原創作品,禁止剽竊抄襲,侵權必究。2、此篇散文被《採擷時光的微笑》一書錄用,於2017年8月由中國博學出版社公開發行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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