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翻閱古書,還是查閱歷史,甚至詢問長輩,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樣的。
他很牛。
如果你仔細的去品讀,去交流你會發現,史書沒有說謊,他的確很牛。
古人追求的人生理想的鐵人三項:立德、立功、立言。他一項都不落下。
大名鼎鼎的徐階、唐順之、張居正、曾國藩、唐有為、梁啓超、蔣介石、東鄉平八郎……都是他忠實的學生。
即便是歲月過了500年,他依舊是人類歷史上最耀眼的明星。
他叫王陽明。
從他出生開始,他的一生就寫滿了傳奇。
他早早的就告訴了世人最好的人生答案——天地雖大,但有一念向善,心存良知,雖凡夫俗子,皆可為聖賢」,即使不是讀書人的平民百姓、也可以成為聖人。
修好自己這顆心,你可以百病不侵。
只可惜,明白的人很多,做的人很少。
好了廢話不多說,今天我們來看看他。
公元(1472年),王陽明出生在浙江餘姚。
王家經濟條件不錯,屬於那種家裡有礦的那種,父親王華是成化十七年(1481年)狀元,官至南京吏部尚書。
中國狀元很多,在近乎1300年的歲月里一共誕生了592位狀元。
能混到歷史留名的並不多。
王華恰好是其中之一。
他知識淵博,為人正直,還寫了一手好字,如果這些官場最大的硬體,那麼他還有一個別人沒有的軟體,他是明孝宗皇帝的老師。
無論是官場、還是商場他都吃香喝辣的很自在。
在王華的經營下,王家積攢的礦也越來越多,差不多可以排上當年餘姚十大富豪榜的前三位。
這樣的家世,自然需要一個天才的繼承人。
作為王家上下都期盼的繼承人,王陽明還是對得起繼承人三個字,就連出生都帶著主角光環踏夢而來。
據說他的母親生他的時候,他的祖母夢見天神衣緋玉,雲中鼓吹,抱一赤子,從天而降,祖父遂為他取名為「雲」,並給他居住的地方起名為「瑞雲樓」。
儘管長到五歲沒能開口說話,但沉默的背後卻養成了一樣過目不忘的本領。
他記住祖父讀過了的所有書目。
這樣的本領吸引了王家上下的注意,就是來王家打秋風的高僧也一臉羨慕的摸著他的頭說「好個孩兒,可惜道破。」
這待遇,你說他不是主角,誰信。
反正我是不信。
如果說這種小打小鬧還不能體現王陽明的主角光環,那麼十二歲那年足夠說明的這一切。
公元1483年,12歲的王陽明在北京的私塾讀書。
這天,心血來潮他拉著老師問:「天下可做的事諸多,何謂第一等事?」這話的意思其實就是問,人生的終極價值到底是什麼?
這個為有點深奧,根本不是一個12歲的孩子能問出來的,所以老師先是吃了一驚,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苦思冥想了一會兒,才給出了一個自認最完美的回答:「當然是讀書做大官啊。」
應該說,這是一個很符合當下價值觀的答案。
老師本以為,這個孩子必然會心滿意足,作為一個讀書人,作為一個世家子弟,讀書考科舉是第一要務。
但他錯了,讀書做大官的確是個好理想,但不是唯一的理想。
至少在王陽明看來,這個答案並不是唯一。
史書記載,王陽明當場就對這個答案表示了不滿,他對老師搖了搖頭,然後一字一字的說:「我認為不是這樣的。我以為第一等事應是讀書做聖賢。」
這個答案讓老師久久不語。
「這孩子瘋了。」
和所有現代的老師一樣,老師第一時間找家長。
得知兒子在學校的具體表現,王華表現的很身有風度,既沒有打,也沒有罵,而是將王陽明帶到了居庸關。
為什麼要這麼做?王華盯著兒子問。
「我只是說了實話而已,沒做什麼出格的事。」王陽明反駁的說。
「那是理想麼,聖人你當是吃飯,人人都能當的。」王華語帶怒色。
山近月遠覺月小,便道此山大於月。
若人有眼大如天,當見山高月更闊。
一直低著頭的王陽明念出了這四句詩,這是王陽明第一首流傳千古的詩作。
四句詩的意思只有一個,那就是告訴老爹,要想看到事物的本質,就必須變換角度,多維度地去認識事物。不能以一時一地一人的認識為真理。否則就會變成井底之蛙。
你做了狀元,未必人人都喜歡做狀元。
至少,我不想。
我只想做聖人,讓世代學習、敬仰。
只要心中有夢,未必沒有實現的可能。
和老師一樣,王華許久沒說話。
兒子的四句詩似乎給了他一種別具生面的看法,他雖不敢苟同,卻找不到理由來反駁。
難道我錯了麼?
這個疑惑一直藏在王華的心頭久久不去。
隨著時光的溜走,某種不安的心思在他一直心頭揮之不去,他很清楚,這孩子如果再不加以引導。
自己的一世英名要毀了。
基於這個認知,也是為了徹底掐死王陽明心頭的那股不安分的理想,王華迅速做出了決策——成親
經過多番考察與商量,王華選中了江西南昌的一個官家小姐,便催促他離開的京城。
你喜歡鬧,就去江西鬧吧。
天高皇帝遠,我權當看不見。
此時的王陽明還只是十幾歲的孩子,自然沒有反駁家長制的能力,胳膊在沒有長成大腿之前,終究是拗不過大腿的。
七十歲的王陽明只能去江西成親。
這次結婚經歷不亞於王老虎搶親,過程精彩無比。
正因為過於難忘,王陽明除了完成了男人的蛻變之外,還意外打通了自己的任通二脈。
一直困惑在心頭的問題,在結婚的某一天忽然開朗起來。
做聖人,什麼是聖人,如何做聖人。
這個終極命題在這之前一直困擾著他,但他現在明白了。
一切的答案就在於——「格物致知。」
而要弄明白這一切之前,他需要用心去感受。
這是一條追求理想的道路,也是一條充滿堅毅的道路,沒有強大的毅力,沒有天才一般的感悟,根本走不下去。
值得慶幸的是十七歲的王陽明埋頭走了下去。
多少個夜晚他都坐在燈火下苦思冥想,多少次在夢裡,他苦苦掙扎。
終於,他感悟到了,那個自己苦思冥想的答案就在書本里。
在一個足以載入史冊的早晨,王陽明返回了北京。
這天和往常一樣,王華第一時間就去了兒子的房間抽查兒子的家庭作業,但這天兒子不見了。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王華很焦急。
他很清楚一個不足眼前這個二十歲的青年就是一顆定時炸彈,稍有不慎就會爆炸。
一直壓在他心頭的那股不安突如其來地涌在了他的心頭。
他發動了府上所有人的去尋找。
天快黑的時候,王家上下才在自家後院的一片竹林里找到了他。
王陽明正盯著竹子看,一動不動,宛如一尊木雕。
「你又在幹什麼?」王華問。
王陽明沒有看走過來的父親,他依舊盯著竹子,許久才對父親說:「我在領悟聖人之道!」
完了,完了,我王家竟出了這等瘋癲之人。
王華大怒而去。
王陽明渾然不覺,依舊盯著竹子。
「 格物致知」,方才是大道。
我要看看聖人的大道。
這一刻王陽明想的是道,為此,他格了七天七夜。
結果,他失敗了。
失敗的結果給了他人生的第一個肯定的答案——原來聖人的話也未必正確,聖人的道,也未必都是通天大道。這就是中國哲學史上著名的「守仁格竹」。
就在王陽明準備進一步研究的時候,王華卻一把扼殺了他的進一步走下去的念頭,並且給出了通殺令——考科考。
事實證明,科舉制度在經過唐宋元明的層層發展與完善,早已形成了自己獨特的考試內容。
王陽明平時不燒香、臨時抱佛腳畢竟是行不通,一連考了兩次都沒考上。
直到弘治十二年(1499年),二十八歲的他參加禮部會試,應該說,老天爺還是照顧了這位中國天才。
他高中了,因考試出色,舉南宮第二人,賜二甲進士第七人,觀政工部。
渾渾噩噩了二十餘年,頭一次有了正經工作——做官。
對此,王陽明沒在意。
先前一直被他放下的疑問,無時無刻不在折磨著他。
無數的夜晚他在捫心自問,既然聖人的大道都不是正確答案,那什麼才是正確的呢?
這是一個磨人的哲學問題。
即便是天才一時也未必能找到答案。
但老天爺對王陽明終究是厚愛的,給了他答案。
公元(1506年)冬,宦官劉瑾擅政,並逮捕南京給事中御史戴銑等二十餘人,烏煙瘴氣的朝政讓王陽明很苦惱,他上書了。
書中他大罵劉謹。
事實證明,衝動是要受到懲罰的。
王陽明的奏章差點沒讓劉公公氣得吐血,出於報復,劉公公特別照顧了他。
杖四十,謫貶至貴州龍場(貴陽西北七十里,修文縣治)當龍場驛棧驛丞。
父親王華也被趕出北京,調任南京吏部尚書。
光是這樣還不足以解氣,劉公公還特意安排了兩個殺手一路進行特別照顧。
面對著苦難,王陽明笑了。
客行日日萬鋒頭,山水南來亦勝游。
布穀鳥啼村雨暗,刺桐花暝石溪幽。
蠻煙喜過青揚瘴,鄉思愁經芳杜洲。
身在夜郎家萬里,五雲天北是神州。
在那兒不是做事,在哪兒丟失家,怕什麼。
貴州既安靜又困難的環境,給了更多的空間來思考。
無數個日日夜夜,除了吃飯剩下的就是思考,在一個漆黑的夜晚,腦海里忽然有了一道光。
他醒悟了。
原來「聖人之道,吾性自足,向之求理於事物者誤也。」
得知答案,他開始打造屬於自己的專場。
如果說三十歲之前,他正經的干過一件事,除了科舉,就剩下這一件。
比起科舉的被動,這次是舉動的。
事實證明,世間一切的成就都是來自課外。
王陽明也不例外。
經過這次悟道,王陽明開始嘗試的教學,通過學生,他告訴世人,所謂的天道其實就是人心。
任何人,只要通過人心的「良知」開導,就可以「安天下之民」、「成天下之治」。
你想要的,只要你肯做,就一定能得到。
這是一種難得的精神力量。
在誕生的那一刻就預示著會走向輝煌,順帶飄洋過海到了日本、韓國等東亞國家。
後面的事,用不著多說,其實大家都知道。
王陽明從貴州回來了。
公元四年(1509年),王陽明謫戍期滿,復官廬陵縣(今江西吉安)知縣。
就在當年的夏天,劉瑾被楊一清聯合宦官張永設計除去,人生最大的敵人就此遠去。
生活開始變得美好。
他被調任南京刑部主事,兩年後,被召入京,歷任吏部驗封司主事、署員外郎、吏部文選司主事。
他的過人才能終於取得了世人的認可。
兵部的主要負責人王瓊看上了他,推薦他巡撫南(安)、贛(州)、汀(州)、漳(州),並且給了一個終極任務——剿匪。
每次看到這兒,我總是忍不住對王瓊的這個決定說聲好,如果,如果沒有這次英明的決定,也許歷史就要改寫。
因為正是這次英明的決定,挽救了大明。
一直懸而未解的匪患,在王陽明的手中,不過半年的功夫就蕩平了,就連一直蠢蠢欲動的寧王也成了他展示才能的對象。
寧王在江西20餘年,憑著心頭的那股不甘,決心造反。
20年的經營在碰上了王陽明的那一刻徹底的土崩瓦解。
只用了35天的戰鬥,萬餘人的雜牌軍隊,王陽明終結了寧王。
那種聲東擊西,挖坑、造假、虛張聲勢,不按常理出牌的兵法套路,讓整個世界都為之瘋狂。
然而,這次平叛大功卻沒有得到武宗的認同,這位荒唐的皇帝,竟荒唐到希望王守仁將朱宸濠釋放,然後再由自己親自「擒獲」朱宸濠,以滿足自己的虛榮心。
皇帝荒唐的舉動讓王陽明心頭一疼,他呢喃了聲:「破山中賊易,破心中賊難。)」原來打敗山裡的賊寇非常容易,但是想要擊敗心理的陰暗面就非常困難了。
作為大明數一數二的天才,他敏銳的小心臟告訴他,急流勇退才是王道。
他脫下了官服,換上了便裝,一身輕鬆的去了九華山,一路走一路看,九華山沿途秀麗的景色無不讓他歡喜。
也許世間在沒有比遵從自己的內心更讓人歡悅的事。
只可惜,朝廷沒這個意思。
一紙詔書,硬生生地將他從九華山拉了回來。
「修道,沒門。」
為了彰顯朝廷的恩寵,剛剛登基的皇帝對他還算夠意思,加封他為新建伯,世襲。
官越做越大,王陽明卻越來越不開心。
心頭的那個呼喚不住地在叫喚:「退了啊, 這個不適合你,真正的大事正等著你來實現呢?」
機會終於來了。
公元(1522年),父親王華去世,王陽明離任回家守孝,想起父親昔日的容顏,不由得悲從心頭來。
由於過於悲痛,他病倒了。
迷糊之間,他似乎又聽到了父親的勸告:「孩子,做你喜歡做的事吧,這個世道,需要你的人還很多?」
那一刻,他用力地點了頭,世間萬物,還有比修好自己這顆心更重要,也許修好了它,這個世界可以變得百毒不侵。
三天後,王陽明徹底放下了所有的一切。
往日的種種宛如天上雲朵一般從他心頭一一閃過,最終能留下的不過拿那顆救世的心。
他鬆了一口氣,終於可以開始了。
此後的王陽明徹底放下了架子,四處遊歷講學,無論是貧是富,只要願意學,他都用心教。
很快,他有了第一批學生。
跟著是第二批。
第三批。
……
學生如同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
過硬的教學方法,實用的教學手段,以及先進的理論知識,迅速打破了當年理學所壟斷的市場。
又過了幾年,他的弟子開始名揚天下。
王棟、徐樾、趙貞吉、何心隱、徐階、張居正都開始展露頭角。
看著眼前的這一切,王陽明滿意地點了點頭:「無憾了。」
這天,他喊來了自己兩個學生,對他說道:「我時候到了,我畢生所學還有四句沒有傳給你?今日就一併傳給了你們。」
學生心頭悲傷,卻不得不打起精神來聆聽,生怕錯過了老師的教誨。
此時天地一片寧靜,唯有風吹過空曠的田野,充滿了美感。
王陽明深吸了一口氣,忽地大聲念道:「無善無噁心之體,有善有惡意之動。知善知惡是良知,為善去惡是格物。」
凡夫俗子,只要有良知,皆可為聖賢,這是人的本性。
這四句教誨,如同田野的風迅速傳遍了天下。
公元1528年的一個夜晚,剛剛從戰場回來的王陽明從一場夢境醒來。
他仰起頭看了看四周,忽然問弟子:「到哪裡了?」
弟子回道:「青龍鋪(今大余縣青龍鎮赤江村)。」
王陽明又問:「船好像停了?」
弟子回答:「在章江河畔。」
王陽明笑了一下:「到南康還有多遠?」
弟子回答:還有一大段距離。
「這次怕是來不及了!」王陽明輕嘆了口氣,看了看天,然後讓人替他更換了衣冠,從床上坐了起來,目視前方。
如此坐了一夜。
第二天凌晨,他讓人把學生周積叫了過來,對他說道:「我要走了。」
周積哭了一陣,方才想起什麼,忙問:「老師有何遺言?」
黎明的天空一片寧靜,尚未落下去的月光皎潔如學。
王陽明吸了一口氣,用生平最後的氣力對周積微微一笑,然後緩緩說道:「此心光明,亦復何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