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弗里達》:精緻熱烈的「演畫」式影像敘事

孫庸思 發佈 2020-03-05T04:35:23+00:00

傳記文藝片《弗里達》主要講述了世界著名畫家弗里達·卡洛短暫而熱烈的一生。弗里達6歲罹患小兒麻痹症,18歲遭遇車禍,脊柱、鎖骨、肋骨、骨盆、右腿等損傷嚴重,她一生經歷了30多次大小手術。

傳記文藝片《弗里達》主要講述了世界著名畫家弗里達·卡洛短暫而熱烈的一生。弗里達是深受墨西哥人民喜愛的女性畫家,其肖像被印在墨西哥500元比索的紙幣上,她以自己悲情的一生以素材,創作了200多幅飽含現代藝術運動風格的美術作品,她的肖像畫曾讓畢卡索自愧不如。

弗里達6歲罹患小兒麻痹症,18歲遭遇車禍,脊柱、鎖骨、肋骨、骨盆、右腿等損傷嚴重,她一生經歷了30多次大小手術。很長一段時間,她的身體被固定在一個石膏體當中,終日躺在床上不能動彈。在病痛折磨的歲月里,她依靠畫畫轉移身體的疼痛、消解內心的苦悶。弗里達在色彩的揮灑中表達生存的渴望,尋找生命的意義。

如何將弗里達跌宕曲折的坎坷歷程和飽滿綺麗的繪畫風格在一部2小時的電影中充分展現,導演朱麗·泰莫選擇了超現實的、生命色彩與藝術色彩重疊交織的「演畫」式敘事方式,建構起澎湃濃烈、真摯深刻的藝術圖景,給觀眾帶來戲畫合一、震徹心靈的美學體驗。

弗里達的美術作品有很多,影片不可能全部呈現,因此導演巧妙的將作品的創作語境與電影的敘事節點結合起來,以頗具典型意義的作品作為貫穿劇情的線索脈絡,既生動詮釋作品深層意涵又鋪陳人物的生存演進。

畫中構圖與影像意境相輔相成,畫中立意與電影主題輝映成趣。弗里達的畫作成為真實藝術人生和電影視覺表達的起點與終點。影片的「演畫」敘事主要通過三種形式實現:

由畫入戲

雖然忍受苦痛和孤寂,在病床上堅持作畫,但是弗里達依然不能肯定自己的人生選擇是否正確,她需要專業名家給她生命的方向。所以,她帶著自己的自畫像去找當時著名的壁畫家裡維拉,她很想知道自己是否具有繪畫的藝術天賦,她的畫作能否得到他人認可。

一幅畫開啟了弗里達生命轉折的序言。里維拉非常讚賞她的畫作,並認為她是極具藝術天賦的。由此弗里達和里維拉逐漸成為親密無間的戀人,最後成為濃情熾烈的夫妻。之後的20多年裡,里維拉成為造就弗里達情感悲痛的罪魁禍首。



隨著里維拉與弗里達的感情升溫,他們既是畫友又是戰友,共同的志向愛好及藝術取向使他們形影不離,如膠似漆。里維拉按照弗里達的形象作畫,並一起將畫作內容延伸至現實生活。他們帶領友人上街遊行,發表民眾訴求、表達政治主張。


人物從靜態的畫作中走出來,演繹動態的戲劇結構。這種由畫入戲的敘事方式,渲染了視覺審美的豐富與跳躍、生趣與瑰麗,為人與畫、戲與畫的碰撞融合創造了洒脫、流暢的超現實主義基調。

由戲入畫

儘管眾人和家人有些微詞(母親說,弗里達嫁給里維拉,就像鴿子嫁給大象),里維拉與弗里達還是如願成婚了。婚禮當天,弗里達身著綠色長裙,搭配一條鮮紅色圍巾,艷麗、激進、熱烈、張揚的色調凸顯她無比的幸福與自信的喜悅。親朋好友前來祝賀,大家杯觥交錯,熱情舞蹈,徜徉愛河,慢慢地影片里的人物與景象定格成一幅畫作——《大象與鴿子》(《弗里達與迭戈·里維拉》)。



色彩、場景、神情、形體、狀態,這些都在畫作中表現出來,穿越生活的想像與綻放幸福的靈感交融相印,觀眾感受到雙重的審美意趣。

當時的弗里達眼裡,婚姻是她人生的巔峰,她和里維拉的結合即是天造地設的最刺激、最狂熱的藝術作品。

可是,里維拉沾花惹草的老毛病並沒有因為摯愛的弗里達的出現而改變,他依然情種泛濫,與身邊各種女子發生關係。弗里達對丈夫的行為恨之入骨卻又無能為力,她對他深沉寬廣的愛意始終消弭不去。

回到家鄉以後,更讓弗里達難以承受的是,里維拉居然和自己的妹妹搞上了。這一次,弗里達徹底絕望了,她身心的苦楚與陣痛像潰決的海床,海浪肆虐狂涌,海水苦澀陰冷。她對里維拉說,我的人生有兩次重大的意外,車禍和你,而你是最嚴重的。

悲憤決絕的弗里達徹夜難眠、心臨深淵,她再一次坐到鏡子前,看著自己千瘡百孔的人生和支離破碎的軀體,她把對生活的所有痛恨與悲愴發泄到陪伴一生的長髮上,她拿起剪刀,毅然剪下束縛她幾十年的辛酸、痛楚,她要與折磨的黑洞徹底分割、與殘忍的凌侮徹底分割……一地的碎發,如同粉碎的愛情;灰亂的空間,一如磨難的歲月。

影片鏡頭從人物的表演逐漸轉移到靜置的畫框,畫中人用凝滯麻木的眼神審察世間的一切。選擇對峙還是漠視,選擇無畏還是超越,選擇虛無還是自由,弗里達的精神煎熬和藝術挑戰一起噴涌於觀眾的眼帘。


弗里達的畫筆和導演的鏡頭,點燃澎湃的情緒、撞擊淒泣的靈魂。人物的情感演繹、畫作的沉鬱充斥、影像的精緻解析瞬間抵達視覺美感的頂點。由景至境,由戲入畫,鏗鏘壯大了電影藝術的敘事效果和感染張力。

戲畫合一

整個影片最讓我們嘆為觀止的是弗里達車禍後的狀態畫面,銀幕與畫布合二為一,人物與畫作合二為一,精神和造型、色彩、構圖合二為一。一幀鏡頭凝結全部的命運際遇和艷麗斑斕又荒誕倔強的藝術氣質。

18歲青春年少的弗里達乘坐公交時,不幸慘遭厄運,車體四分五裂,車上的物品散落錯位,乘坐的人東倒西跌,扶手鐵棍扎進她的身體,她倒在血泊之中,身體扭曲,姿態怪異。

周身雜亂、斷裂的木板,很像弗里達破碎殘缺的軀體,不隨人願的生活環境,以及傷痕累累的感情生活;弗里達一生都沒有完整體面的身形,腿殘,截肢、骨裂,依賴夾板生存,不能生育,慘痛凜冽的遭遇盡數在畫面意象中集中呈現。

穿透肢體的鐵棍成了她致命的傷害。里維拉便是她生命的鐵棍,她對里維拉的情感是既深愛又徹恨,既拔不出又受不了。

最驚奇的是畫面的血色與金色,熱烈膨脹的色彩與弗里達的畫風如出一轍。用於牆體作畫的金色粉末漫天飛灑,寓意弗里達人生畫卷的濃郁亮麗的格調,以及享譽世界的繪畫成就。

尤為重要的是,弗里達在慘澹人生面前的堅毅不屈的態度。在與里維拉離婚之後,她繼續鮮艷登場,昂著頭,堆著笑,作著畫,她在生活中浪蕩和游離,卻始終沒有放棄藝術的希望,沒有放棄在色彩的天地自由翱翔,並最終取得耀眼奪目的成就。金色粉末的裝點定是人們對她堅韌品性和藝術造詣的褒獎與泣頌。

生命垂危之際,弗里達告訴里維拉,自己不想被土葬,因為她覺得自己一輩子大部分時光都躺在床上,所以她不想去世後依然躺著,她要火葬。

影片最後,銀幕出現躺在床上的弗里達燃燒起來,床也懸空飄曳,璀璨旺烈的火焰象徵弗里達頑強激越的生命磨礪,終於她可以擺脫痛苦,微笑離開了。

片刻鏡頭落至弗里達的畫作——《夢》,燃燒的自己,燃燒的畫筆,燃燒的歲月,燃燒的激情,47載的美妙曲折幻化為完美的火光,溫暖過往的苦痛,照耀升騰的畫心。

戲畫合一,實現了人物、生活、情感、關係、心靈在美學意義中的集合與升華。弗里達的很多畫作都出現人與動物、植物的合體,這就像電影的鏡頭穿越不同時空一樣,既超越現實又連接現實,既魔幻前衛又真實精緻。

朱麗·泰莫執導的《弗里達》深情刻畫了弗里達絢麗執著的一生,影片「演畫」式敘事風格將人物情感的衝突、命運的起伏、畫作的意蘊、藝術的審美淋漓盡致地展現出來,是一部令人難忘的文藝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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