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 盛世歡筵：權杖的遊戲（23）

梁建方沒能完成的任務，三年後（永徽六年）又落到了程咬金頭上。

『癸未（五月十四日），以右屯衛大將軍程知節為蔥山道行軍大總管，以討西突厥沙缽羅可汗。』

蔥山又叫蔥嶺，是中國和塔吉克斯坦、阿富汗三國交界處的帕米爾高原。前次梁建方的任命是『弓月道（新疆霍城）行軍總管』，看來，中央這次明確的作戰範圍，可比上次大多了。

時隔三年再次出兵，原因大概有兩點：一是賀魯（沙缽羅可汗）在西域有做大做強的趨勢，這在後面作戰中有體現。第二唐朝又有了新的盟友。

西突厥前任乙毗咄陸可汗，一直盤踞在中亞阿富汗一帶，前不久去世，兒子自稱真珠親王（真珠葉護），跟賀魯斗得比較厲害，這時派人來唐朝請求支援。有他在西邊策應，唐朝出兵形勢相對有利。

程咬金大家熟悉，著名的猛將，也是凌煙閣功臣，排名還在他好哥們秦瓊之前。小說中程咬金的形象和事實差得比較遠，第一說他用斧子，其實用的是長槍（馬槊），第二說人家腦子不好使，只會三板斧，而且砍之前還要先報招法，什麼劈腦袋、掏耳朵，據說都是秦瓊教他的，怕他忘了怎麼打。這些純屬瞎說，程咬金（後面嫌這名字太俗改叫程知節）其實機靈得很，尤其政治頭腦比較靈活，出主意脫離王世充投奔唐朝的是他，玄武門之變表現也比秦瓊積極。所以和書上剛好相反，是他教秦瓊而不是秦瓊教他。貞觀末年，李世民更是賦予他統領玄武門駐軍的重任，等於把全家老小的安危都交到他手裡。

但程咬金機靈歸機靈，勇猛歸勇猛，大兵團主帥基本沒幹過，離名將的標準還有那麼點差距。為什麼派他出馬，現在也搞不清楚，只能就現有資料作點分析。

第一應該是李治的無奈之舉。

前年曾發生一起高陽公主謀反大案，大批顯貴受到牽連。高陽公主是李世民女兒，嫁給房玄齡之子房遺愛。她從小受太宗寵愛，性格驕縱。房遺愛不是長子，不能繼承爵位，高陽公主就設法陷害老大房遺直、想把老公扶正。兩房爭鬥，鬧到中央。李治派長孫無忌去查，一查發現這幫人膽大包天，什麼話都敢講，什麼事都敢幹。什麼皇上不行了就擁戴誰誰誰接班，在宮中安插親信打探消息，等等。越辦案子越大，長孫無忌又利用這個機會，把自己不喜歡的李道宗、李恪等人一併圈進案子。最後殺掉兩個親王、兩個公主、三個駙馬。

唐初名將，開國的不算，到貞觀後期經李世民認證的有三人：李勣、李道宗和薛萬徹。現在李道宗流放嶺南，殺掉的駙馬里有一個就是薛萬徹，只剩下一根獨苗李勣。

而李勣這時，又是萬萬不能離開的。

永徽六年，正是李治發起『廢王立武』運動、向元老派發起反擊的關鍵時刻。唯一一個比較聽招呼的李勣，怎麼能讓他離開中央呢？派去打仗，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到哪裡再找這麼一個重量級人物做幫手呢？只能退而求其次，從其他老將中遴選。

第二這裡面可能還有點內幕。

唐朝前期，禁軍精銳屯駐於皇宮北門玄武門。程咬金作為屯衛大將軍，掌握著這支關鍵性力量。李世民政變怎麼成功的，還不就因為控制了玄武門！在當時那種暗流涌動、鬥爭形勢尖銳複雜的情況下，程咬金的調動是個相當敏感的事。單純打個西突厥，把衛戍區司令派出去，總感覺沒那麼簡單。而且從事後看，這裡面的確疑點重重。會不會皇上起了疑心，又或者另有人想把他支走？這都是有可能的事。

不管怎麼講，程咬金帶著部隊出發了。他出征在公元655年（永徽六年），歸來是656年（顯慶元年）。大家知道乾隆皇帝傳位給嘉慶，自己做太上皇。辦儀式的頭天夜裡感慨萬千，作詩道：『此日乾隆夕，明朝嘉慶年。』同樣，程咬金也要感慨『去時永徽歲，來是顯慶年。』我們講年號連著政治，朝廷形勢已今非昔比，不敢說改天換日，但也換了個皇后。程咬金這一年多遠離中央紛爭，儘管身處朔漠，畢竟曾在局中。當年李廣利率軍出征匈奴，結果朝中發生變故，家人受牽連被漢武帝關進監牢。他欲冒險立功，反而全軍覆沒，本人投降匈奴，家人慘遭滅族。佛頭頂籠罩著一層陰影，向來威猛的他一反常態，不象個傳奇勇士，倒仿佛提線木偶。一場疑點重重的戰役，就在這種詭異的氣氛中打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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