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鄰,祖籍河南洛陽老城。出版詩集、散文集、藝術評傳多種。現居蘭州。
墓志銘(之三)
此時晴好,可是韶光即逝
上山的諸位請及早回家
人間的屋檐上炊煙正濃
這家常的味道我早已忘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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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而為人,我很抱歉
我已經安心於此
我已經歡喜這山上的無上清涼
不能隨爾等下山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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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志銘(之四)
神允許我來到塵世
雖然短暫
雖然悲喜參半
我已滿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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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
我是如此滿足這人世百年
就像此刻
你們看見我
已然滿是安詳
不想因為什麼
而再次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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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子紫紅
李子——
可它的內部,一定是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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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結實的李子,
飽含了七十二秘密。
它的核如此地小,如此狹小,
如同一個女人幽暗深藏的殷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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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近乎鐵色的水果,
只是在很少的日子,才出現。
它的深深密閉的、不透氣的紫紅,
和深紫色,鐵色。
它的厚厚的果肉,真的是如此結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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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的核,是如此之小。
如此之緊密、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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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樹下
大樹下躺著,
靜靜等著
一模一樣的一片葉子
輕輕覆在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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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
可以安睡了。
含淚感恩,
讓我終於等到了,
終於可以跟那片葉子
在茫茫未知的塵世
一起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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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明媚
這兒
生氣十足的嘩嘩陽光,神喜歡。
一切陽光下的,神都喜歡。
甚至是那些自由的馬,其中的一匹
胯間「嘩嘩」的撒尿聲。
以至於草地上的愛,陽光下的愛,
都不必遮攔,神都喜歡。
只是,神說:陽光刺眼。
神的意思是說,是叫偶爾路過的人,
那一會兒,都稍稍幸福地閉一下眼睛。
閉一下眼睛,神也是喜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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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
想起一把斧子
橋就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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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甚至來不及想像
要如何拆去斷橋的殘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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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後
雨後的園子裡陰暗迷濛,
偶爾幾處,積水如鏡,
叫人猜想陰鬱的夜空
還有多少積鬱的寒涼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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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愈深,我焦慮的疾行中,
沉沉雨意愈來愈濃。
而我早已無所謂雨水,
也已經無所謂不雨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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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的秘密
我還沒有深諳死亡的秘密。
生,告訴我那麼多,
但跟死亡相較,還是過於吝嗇。
我得悄悄準備,精心準備,
要花更長的時間
慢慢了解那終將要來的一天。
我要更用心地學習時間的深淵,
更深地學習肉體漸趨死亡的秘密。
我已經看見了那一天,
嗅到那一去不返的來世的氣息。
死,不是陌路,不是窮途,
我已經看到了比生更深更廣闊的死,
早已為我的歸途鋪滿了厚厚落葉,
叫我就要愛上了那個謎一般的
大雪就要落了下來的白茫茫的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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