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晉南北朝為何被稱為「亂世」

豬哥亮哦 發佈 2020-03-12T07:51:10+00:00

北魏政權統一黃河流域後,與南朝爭奪天下正統,由孝文帝推行改革:一方面,大力推行均田令、三長制,強化北魏國家的經濟汲取和社會控制能力,極大地改變了北方社會基層結構;另一方面,遷都洛陽,在鮮卑貴族中推行改漢服、用漢姓、習漢語、與漢族通婚等措施,促進了鮮卑族與漢族的融合。

[摘要]從大歷史的視角看,魏晉南北朝時期既是秦漢舊秩序的瓦解期,又是隋唐新生機的孕育期。貫穿於兩個過程之中並對歷史走向產生深刻影響的重要因素,就是世族與國家關係及其交互作用機制。


「魏晉南北朝」是中國歷史上一段黑暗的「亂世」。在此期間,連綿不絕的軍閥混戰和地方割據,持續不斷的族群侵併、政權傾覆,頻繁的人口遷徙和災難;只有西晉短短36年,勉強算是名義上的「統一」,但其內部衝突和爭鬥亦極為慘烈。長達400餘年的時間裡,多重矛盾交錯並織,形成了一個巨大而持久的「歷史漩渦」,素為治史者所慨嘆。
從大歷史的視角看,魏晉南北朝時期既是秦漢舊秩序的瓦解期,又是隋唐新生機的孕育期。貫穿於兩個過程之中並對歷史走向產生深刻影響的重要因素,就是世族與國家關係及其交互作用機制。
黃巾起義
第一張「多米諾骨牌」


黃巾起義(圖源於網絡)


魏晉南北朝歷史,是秦漢秩序瓦解的產物。其起點,可追溯到公元184年的漢末黃巾大起義。這場起義既是東漢末年亂局的開端,也是長期累積的社會矛盾的總爆發:

一方面,東漢末期的皇權不振和宦官、外戚等「寄生勢力」野蠻生長,導致國家治理中樞衰朽不堪;另一方面,士族豪門持續擴張,形成了累世公卿和累世經學的權勢壟斷。特別是,東漢豪族大量占田、匿戶等,導致嚴重的貧富分化和社會不公,也使得國家直接控制的「編戶民」不斷流失,導致國家經濟能力持續下降。加上地方治理失效、頻繁的水旱災害,繼而形成大規模的流民問題。
這一系列問題的不斷累積,造成國家治理結構性失調和系統紊亂,最終激起民變。由此,引發了長期的軍閥混戰和地方割據,經濟凋敝,人口銳減,百姓流離失所,整個社會陷入嚴重的無序狀態。魏晉南北朝歷史變局的第一塊「多米諾骨牌」,就這樣倒下了。
黃巾起義後,不同的地方政權,或以強化集權能力為目標,或以強調世族主導利益為導向。最終,曹操集團以「唯才是舉」的策略,廣泛吸納各階層人才,並通過屯田制等有效組織手段和靈活機動的戰略戰術,擊敗了以世家大族統治為依託的河北袁氏集團,統一了黃河流域,進而在魏蜀吳三國競爭中逐漸勝出。
曹魏後期,司馬氏通過與當朝世族大姓聯姻或政治結盟的方式,獲取大姓的支持,同時暗中培養軍中勢力,以殘酷手段奪權。公元265年,司馬炎稱帝。公元280年,西晉滅吳,三家歸晉,版圖恢復了初步的統一。
八王之亂
宗室外戚相互殺戮


八王之亂的局勢(圖源於網絡)


西晉的建立,是司馬氏及其親附的世家大族互為依託、相互利用的結果。這次短暫的統一,可看成東漢的「迴光返照」。但東漢末期國家治理的深層結構矛盾,一個也沒有減少,且有不斷加深的趨勢:
一方面,為回報世族大姓和親附勢力,西晉王朝對曹魏以來推行的「九品中正制」加以改造,壟斷選舉制度,將官職品級與世族門爵的高低掛鈎。同時,恢復世襲的五等爵制,並通過占田制等制度安排,承認世族大姓在土地、奴婢占有方面的經濟特權和既得利益。由此,進一步強化皇族及名門望族中的權力壟斷,使世族政治進一步固化,極大地助長了貪暴恣肆和奢侈風氣,為門閥政治惡性演變開啟了方便之門。

另一方面,吸收曹魏失權的教訓,推行州郡解兵措施,裁撤郡國軍隊,同時大封同姓子弟為藩王,並鼓勵藩王出鎮領兵,以拱衛皇族,導致郡國守備薄弱,地方控制力下降。而諸侯藩王有領兵權,無形中為內爭埋下了伏筆。
西晉統治者的政治短視,在王朝中樞權力安排方面也有體現。晉武帝司馬炎指定的接班人晉惠帝,天生憨痴,無力治理朝政。當時「天下荒飢,百姓多餓死」,晉惠帝聞之,竟問臣下:「何不食肉糜?」晉惠帝的皇后賈南風素有干政野心,最後竟然勾結藩王作亂,引發宗室、外戚之間的內鬥,釀成「八王之亂」。
「八王之亂」持續16年之久,宗室諸王相互殺伐,人民流離失所,經濟社會遭到嚴重破壞。最終,諸王相繼敗亡,西晉國力也被嚴重透支,處於瓦解邊緣。時人所謂:「歷觀前代,國家之禍,至親之亂,未有今日之甚者也。」
衣冠南渡
皇權與世族的「弱平衡」
西晉滅亡後,黃河中下游的北方地區為多個胡、漢割據政權控制。南方地區,經永嘉之亂後,琅琊王司馬睿在南遷的中土世家大族的扶持下,定都建康,是為東晉元帝。
東晉王朝,是司馬氏皇權和以王、庾、桓、謝諸大姓為代表的北方士族以及江南吳地士族的聯合專政。其權力結構,是弱皇權與強宗族的「弱平衡」模式。一方面,司馬睿以支裔藩王身份而據大統,資歷淺,威望低,影響力也弱,需要依仗南渡的北方世族豪門支持。另一方面,南渡的世族則需藉助皇室名義,「挾天子以令諸侯」,才能維持門第和家族利益。因此,司馬睿是名義上的天子,但南遷的北方世族門閥勢力才是東晉局勢的實際掌控者。東晉建國初期,皇室最仰仗的是琅琊王氏。其中,王導在內主持朝政,司馬睿稱其為「仲父」,王敦在外統領軍務,故當時有「王與馬,共天下」之說。
在世族門閥主政的情勢下,東晉皇族一方面要依靠南遷世族的支持,才能維持偏安統治;另一方面,東晉皇帝又以「共主」身份,居間制衡和調整世族之間的內部矛盾。至於南方吳地的本土世族,雖不能參與朝中樞機,卻在當地經營多年,擁有一定的地方影響力,是需要安撫和團結的對象。它們也通過承認東晉皇權的合法性,換取朝廷對其自身利益和政治地位的認可。
東晉時期,是世族政治的「繁榮期」。世族門閥地位優渥,在政治、經濟上都擁有很大的特權。它們借用晉室的名義,占地封山,以致資財巨萬、園宅廣闊、奴僮數千。同時,壟斷選舉,以致形成「舉賢不出世族,用法不及權貴」的局面。門閥子弟憑藉門第和出身,初入仕途即是四品、五品;所任官職,也多是職閒廩重、地望清美的「清職」,進而平流進取,坐至公卿。
為了維持門第的優越性,世族高門之間往往互為婚姻,且不與寒門子弟通婚,導致階層封閉和固化。他們還看不起出身寒門者,「視寒素之子,輕若仆隸,易如草芥,曾不以之為伍」。此外,門閥子弟多以清高脫俗為標榜,鄙視俗務,崇尚雅言清淡,追求精神放逸、自由。這在某種程度上帶動了文學藝術的進步和繁榮,但也使得高門世族習慣了優越舒服的日子,日漸消磨糜爛。
東晉末年,起於寒門的士人子弟逐漸在軍隊及實務部門掌握實權。最終,握有兵權的劉裕即皇帝位,國號宋,東晉滅亡,由此開啟了南朝政局。南朝政治,先後有劉宋、蕭齊、蕭梁和南陳,多為禁軍首領政變所建。鑒於東晉王室孤微、門閥勢盛的教訓,南朝皇帝為維護皇權和制衡高門世族,往往以宗室子弟掌握軍權,守為外藩。但皇室與外藩諸王之間,多有猜忌,常起衝突,以致骨肉相殘,政局更迭,各朝維持的時間都不甚長。在中樞權力部門,南朝皇帝多以「寒人掌機要」,帶動了寒門勢力的崛起;南朝門閥大族,大多尸位素餐,日漸沒落,但其門第地位和生活風尚的影響仍在。寒門人士想躋身世族,仍然往往難得其門而入。
對南朝世族最終造成沉重打擊的,是「侯景之亂」和西魏宇文泰攻占江陵事件。「侯景之亂」期間,建康及附近地區的士族子弟被殺、餓死者無數,「中原冠帶……至是,在都者覆滅略盡」。宇文泰占領江陵,俘虜南方衣冠士族數萬口,驅入長安為奴婢,對南朝世族子弟再次予以重擊。等到隋滅陳、統一全國時,昔日繁華競逐的江左世族已全然寂落無聞。
「五胡十六國」
從部族走向「成熟國家」


「五胡十六國」的紛亂割據(圖源於網絡)


西晉解體後,北方黃河流域陷入長期的混亂割據局面。湧入內地的匈奴、鮮卑、羯、氐、羌等胡族以及邊地的漢人,建立了若干地方政權。北魏史學家崔鴻《十六國春秋》記載了其中16個國家的情況,故這一時期又被稱為「五胡十六國」。「五胡十六國」興替的歷史,相當複雜、繁亂。大致而言,多數政權為胡人所建,少數為邊地漢人所建。這些地方性割據政權初建時,權力合法性不足,或者奉前代王朝為正朔,或者遙遵東晉天子,在名義上向晉室稱臣。
北魏政權統一黃河流域後,與南朝爭奪天下正統,由孝文帝推行改革:一方面,大力推行均田令、三長制,強化北魏國家的經濟汲取和社會控制能力,極大地改變了北方社會基層結構;另一方面,遷都洛陽,在鮮卑貴族中推行改漢服、用漢姓、習漢語、與漢族通婚等措施,促進了鮮卑族與漢族的融合。此外,任用南朝逃亡過來的世族王肅,主持改定郊祀宗廟之禮,改定官制和律令,在國家治理結構、意識形態及宗廟禮儀等方面進一步向南朝看齊。這些改革措施,極大地提升了北魏國家的基礎能力,優化了治理結構,極大地推進了北魏的國家化進程。
孝文帝去世後,北魏國家的漢化進程一度出現波折,後來,北魏分裂為東魏、西魏,進而轉為北齊、北周。但拓跋鮮卑與漢族的融合趨勢,仍進一步向深層發展。北周宇文氏政權,依託關中地區的漢族士人,以《周禮》為藍本,構建國家治理新體制;同時,大力推行府兵制,吸收漢人並賜鮮卑姓氏,讓其加入府兵,促進了北方胡漢民族的交融,使社會形態得到新的熔鑄,實現了從「部族國家」向「成熟國家」的歷史躍遷,為隋唐帝國的最終統一,準備了制度上、組織上、文化上的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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