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瓣8.4《鋼的琴》:黑色幽默背後,是對命運的抗爭與救贖

飼養員阿花 發佈 2020-03-11T13:00:12+00:00

電影《鋼的琴》是由張猛導演,秦海璐、王千源主演的一部國產文藝片,影片的故事背景發生在身處國企改革之時的東北老工業區,講述的是下崗工人陳桂林為了留住女兒的撫養權發動一夥兒偷鋼琴、造鋼琴的荒誕故事。

電影《鋼的琴》是由張猛導演,秦海璐、王千源主演的一部國產文藝片,影片的故事背景發生在身處國企改革之時的東北老工業區,講述的是下崗工人陳桂林為了留住女兒的撫養權發動一夥兒偷鋼琴、造鋼琴的荒誕故事。

值得一提的是,影片沒有用悲劇的基調來展現這群邊緣人的悲苦人生,而是通過黑色幽默的方式,來彰顯一群人的樂觀與無奈。不管是表現手法,還是視聽語言,通過融入黑色幽默的元素,更添了一份荒誕感,今天我就以黑色幽默的視角來解讀這部影片的魅力及其現實意義。

01 通過蒙太奇與超現實主義的表現手法,彰顯荒誕本色


1.通過蒙太奇手法,展現喜劇背後的悲與苦


  • 心理蒙太奇

心理蒙太奇是人物心理的造型表現,電影中心理描寫的重要手段,心理蒙太奇手法在現代電影中被廣泛採用。

在陳桂林一行人夜晚偷鋼琴失敗後,不死心的陳桂林依然拽著鋼琴做了最後的掙扎,此時出現一組心理蒙太奇:在唯美的燈光下伴著悠揚的旋律,陳桂林忘我地彈著鋼琴,雪花緩緩地飄落。這段蒙太奇,其實是隱喻了陳桂林的心理活動:他想像著能夠擁有這架鋼琴,滿足女兒的願望。與之相對應的,是緊接著就出現一伙人被問詢的畫面,以此來形成了強烈的反諷。

通過殘酷的現實與美好的心理幻想對比,彰顯出一種荒誕感,也將小人物的心酸展現地淋漓盡致。

  • 隱喻蒙太奇

煙囪與摩托:

影片中的兩根煙囪是鋼廠的標誌性建築,煙囪代表著東北重工業時代的繁華,代表著這一代人的回憶,煙囪爆破,則象徵著屬於他們的時代已逝去。

摩托車是陳桂林搭載父親的工具,一組幽默的摩托車爆炸鏡頭,隱喻著父親的去世,給陳桂林帶的生活又增添了一份打擊。

影片通過煙囪、摩托等具有時代象徵意義的物品,來隱喻一代人、一個家庭的離別,荒誕里更多了一份淒涼。


鋼琴:

影片中的鋼琴有著多重隱喻:第一層隱喻,即用鋼做的琴,表面荒誕,其實象徵著一個父親淳樸的愛;第二層隱喻,是陳桂林這群工人們,將鋼琴賦予了自我救贖的意義,他們通過造鋼琴,緬懷那段光輝的歲月,在不堪的生活中得到心靈的救贖。

從畫鋼琴、偷鋼琴、到造鋼琴,鋼琴這條線貫穿影片始末,多處黑色幽默的鋼琴橋段給整體敘事多了份喜劇色彩。


  • 復現蒙太奇

超級瑪麗:

影片中出現了兩次超級瑪麗的遊戲音樂,第一處是陳桂林給女兒用紙畫鋼琴鍵,此處配樂遊戲闖成功;第二處是前妻送女兒回家,桌上擺著法院的離婚傳票,此處配樂遊戲闖關失敗。超級瑪麗隱喻著工人陳桂林,第一次音樂象徵著陳桂林克服困難為女兒「製造」出鋼琴,第二次音樂象徵著前妻見過女兒後女兒做出了現實的選擇。導演用遊戲人物形象和音樂來隱喻主人公的處境,使原本悲劇的氛圍多了一份喜劇感,在無奈的現實對照下,又顯得頗為荒誕。


遮雨棚:

影片中兩次出現了陳桂林與前妻小菊在遮雨棚前的對話。第一次是在影片開頭,小菊提出離婚且帶走女兒,第二次出現在陳桂林放棄爭取撫養權。兩人身後的遮雨棚非常具有象徵意義,陳桂林身後的的雨棚失去了頂棚顯得破爛不堪,雨棚的一側是廢墟;而小菊身後的雨棚是完整的,雨棚那一側的路和房屋也是精緻的。這組頗具黑色幽默的對比,代表著兩人不同的命運,也代表著一貧一富的身份,最終不管陳桂林多麼努力,女兒也非常現實地選擇了代表富貴的母親這一方,可以說非常具有諷刺性了。

2.通過超現實主義手法,來表現幽默背後的諷刺與浪漫

電影中的超現實主義是指通過非真實、非理性、不協調的畫面與行為,來表達某些特定的寓意。《鋼的琴》中多處使用了超現實主義的手法,來表現幽默背後的諷刺與浪漫。


  • 第一處:化小人物的悲喜為癲狂

陳桂林一伙人在夜晚開車去學校偷琴時,採用了一組超現實主義的鏡頭,在車內大夥唱著《心戀》,車後廂的幾位用掛著的豬肉做話筒邊唱邊跳,如此歡樂的氛圍把觀眾的情緒調到高潮,使得此景與「偷琴」這件事毫無聯繫,結果在歡樂的音樂中他們偷琴事業才剛開始便以失敗告終。這段充滿戲劇張力的超現實主義畫面,給了這群小人物放肆的舞台,在殘酷的現實對比下,構成了絕妙的諷刺和荒誕。


  • 第二處:與曾經的芳華告別

在汪工對著大夥講述著兩根煙囪的去留問題之後,出現了一組超現實主義的鏡頭:陳桂林和淑嫻在舞台中央,冷暖對比的頂光打在兩人身上,光柱與人的結合如同兩根煙囪,代表著他們一代人曾經的芳華不再,為不久之後煙囪的爆破做了鋪墊。這組超現實主義鏡頭,唯美中帶著淒涼,荒誕中又帶著浪漫主義色彩,預示著大家與時代的告別。


  • 第三處:給無奈的現實增添希望

造鋼琴的工程即將完成時,穿插著一組異國風情的歌舞表演:陳桂林和樂隊朋友們在鋼廠演奏著一曲《西班牙鬥牛士》,淑嫻身穿紅色長裙表演著剛勁的舞蹈,這組超現實主義的鏡頭非常振奮人心,不僅推動著鋼琴製造,更讓影片的敘事增添了厚重感,用歌舞的喜劇色彩沖淡了悲劇的現實,給底層人民無望又無奈的現實生活增添了希望與浪漫主義的色彩。


通過這幾處超現實主義的手法,通過黑色幽默中表現小人物的悲與喜,展現他們無能為力卻樂觀地做著抗爭的生活狀態。


02 通過黑色幽默的視聽語言,展現荒誕背後的深層意義

影片的構圖、音樂、台詞都非常經典,隨處可見東北人的黑色幽默,再與敘事情節相結合,荒誕背後又富有更深層的涵義。


1.視覺語言:將構圖、光線與敘事相結合,凸顯幽默元素


  • 構圖:

電影的構圖往往能夠揭示影片主題、表達人物情緒。《鋼的琴》的構圖堪稱經典,被不少攝影師當做教科書來學習。如果把構圖與劇情相結合,會發現導演在構圖中也蘊含了不少黑色幽默的元素與深層涵義。

陳桂林和夥伴們在吃飯時討論鋼琴材質的問題,這裡的構圖致敬了《最後的晚餐》,湊巧的是,這也是影片中這群人最後一次一起吃飯。在情節上,當陳桂林高談闊論起「有困難要上 ,沒有困難創造困難也要上」之時,大夥都只顧著吃飯,最後陳桂林以「我的勺子呢」結束了這場談話。這樣的情節與台詞非常戲劇化,配合油畫式的構圖,形成了一種強烈的反差感。

在陳桂林向殺豬的大劉借錢時,兩人的對話非常幽默:陳桂林找大劉借錢,理由是「就數你有'產業'了。」大劉嘲諷地回復「殺豬也算產業?」,老劉以「把錢藏在便所的水箱裡被老婆發現」為理由不借錢,陳桂林卻又幽默的說「一般毒品都藏那。」通過兩人的對話,我們可以看到借錢人和被借錢人的幽默。

而與之形成諷刺的是,兩人的站位構圖非常戲劇:在對稱構圖的環境,兩人呈對角線構圖,一個在前景一個在後景,兩人在對話時始終保持這著距離,這種距離感和兩人嘴裡說的「咱倆是朋友」形成了強烈的反差。通過構圖與台詞的反差,諷刺了人與人之間在金錢面前脆弱的關係,同時也襯托出了雙方生活的不易。

  • 光影與色彩

電影的光線和彩色,不僅能塑造人物性格,更能給影片的敘事帶來暗示和推動作用。

穿著亮麗的淑嫻大步走在工廠中,陽光照射進來,猶如劇場中舞台的頂光照著主角,這樣的色彩反差與光線運用,非常幽默的將現實的殘酷與這群積極向上的人形成對比。

陳桂林召集一伙人在廢舊工廠準備造鋼琴時,出現了一組唯美的鏡頭:陽光通過工廠的頂棚灑落到空曠的廢墟中,伴隨著輕快的俄羅斯搖滾,工廠的屋內居然生長出來一棵樹。通過這樣的光影與情節(一群人造造鋼琴)相結合,這棵樹在這裡便象徵著光明與希望。

影片中的整體色調偏暗,但通過多次人物的著裝來凸顯劇情的轉變,結合劇情來彰顯這群底層人物的樂觀與向上,用幽默的手法來化解悲情與傷感,使原本沉重的敘事變得更具戲劇張力。

2.聽覺語言:通過音樂與台詞,更進一步渲染幽默與荒誕的氛圍


  • 音樂語言展現時代特徵的同時,渲染荒誕的氛圍

《鋼的琴》中的音樂運用堪稱經典,東歐與俄羅斯民歌配樂不僅賦予了時代特徵,同時又渲染了影片的幽默與荒誕氛圍。


首先,音樂彰顯了鋼鐵工人的懷舊情懷:

在造鋼琴時,配樂是Lube樂隊激昂的歌曲,代表著工業時代富有激情的工人們;陳桂林和朋友們KTV唱《懷念戰友》,一群人擺出極具時代性的經典造型,是對舊時代的懷念與致敬。這些歌曲所代表的那個時代,最終隨著兩個大煙囪的爆破一同逝去,在緬懷的同時,更多的是為了展現在時代交替中這代人的迷惘。曾經的工人們在時代變革中被迫下崗,該何去何從,他們尚且不知。


其次,音樂渲染了幽默與荒誕氛圍:

影片開場時,陳桂林的樂隊為喪禮奏著哀樂《三套車》,僱主嫌「老人聽著太沉重步伐太慢」,陳桂林雖知這是俄羅斯葬禮常用的樂曲,卻不得不按照僱主的要求改成《步步高》,這一荒誕的行為頗具諷刺感,一曲歡快的音樂背後,展現的是魔幻主義的現實世界。以這樣的音樂與場景作為開場,奠定了影片荒誕的基調。

一行人為胖頭女兒討回公道時,騎著摩托的畫面配上Lube樂隊澎湃的歌曲,這一出為兄弟打抱不平的幽默插曲,不僅僅是展現彼此之間的情義,更多的是這群人物對於彼此社會命運的高度認同感,一樁樁小事使他們擁抱在一起,荒誕中又增添了一份嚴肅與淒涼。


影片通過音樂的運用,豐富人物形象與帶動敘事節奏的同時,又為整個故事增添了幽默與荒誕,呈現出在時代變革之下底層人物的樂觀與無奈。


  • 台詞語言彰顯底層人物的幽默與樂觀

《鋼的琴》中的台詞語言,處處透露著東北人的幽默,不僅生動地刻畫出人物形象,影片更是通過幽默的台詞語言諷刺了荒誕的現實。


首先,幽默的台詞刻畫了人物形象:

影片開頭,妻子小菊對陳桂林說「陳桂林我告訴你,孩子跟著你不會幸福的。」,此時陳桂林回復「你少拿幸福來嚇唬我。」

朋友得知陳桂林離婚消息後說:「你要是離了,咱哥倆就一樣了。」陳桂林自嘲道:「咱倆不一樣,我是離異,你是喪偶。」

這些帶有東北幽默風格的台詞在影片中隨處可見,面對生活的不如意,他們半幽默半自嘲地應對著,倔強中帶著柔情,無力中又帶著樂觀。這群在變革浪潮中受挫的一代人,以他們獨有的幽默生活著。


其次,幽默的台詞反諷了荒誕的現實:

陳桂林給女兒畫了一架「鋼琴」,女兒質疑鋼琴是否能彈,陳桂林說」爹給你講過貝多芬大爺的故事吧,貝大爺耳朵背,也聽不見,不是照樣彈好了。「這裡看似玩笑的善意謊言背後,更多的是底層人物的心酸,他們試圖讓子女接受好的教育、過上好的生活,卻被冰冷的現實所打敗,唯有通過這樣自嘲的方式進行自我安慰。

當陳桂林告知父親妻子向他提出離婚時,他是這麼形容妻子的:「她跟了一個賣假藥的,她終於過上了夢寐以求的那種不勞而獲的日子。」這句極具諷刺意味的台詞,折射出陳桂林內心的氣憤與無奈,更諷刺的是,賣假藥的人賺大錢,踏實幹活的工人被迫下崗組婚喪樂隊,在歷史洪流之下,愛情不得不敗給如此荒誕的現實。


影片中這群被時代遺忘的小人物,沒有頹廢與怨恨,反而用黑色幽默來進行自嘲,用一出出喜劇來演繹悲劇人生的內核。


03 黑色幽默喜劇背後,留給我們的是這3點思考

影片雖然處處充斥著幽默,但其內核卻是對於現實的批判與反思。影片在展現時代轉型之下這群邊緣人困境的同時,也給我們帶來了很多具有現實意義是反思。


1.對不勞而獲的批判:即使深陷泥濘,也要仰望星空

影片中陳桂林和前妻小菊,分別代表著在時代轉型之下兩類人,他們選擇了不同的方式進行自我救贖:以陳桂林為代表的這類人,他們不被生活所屈服,依靠自己的手藝來謀生;前妻小菊和她的新歡,靠著賣假藥這一「投機行為」來謀得橫財。

在時代背景下,不能說這兩選擇誰對誰錯,但通過影片,我們能看到導演給我們展現的價值取向:沒權沒錢的陳桂林,之所以能召集一伙人義務造琴,除了兄弟情義之外,更多的是這群人對於陳桂林前妻和賣假藥的這類群體的反抗,工人們在此刻擁有著高度的社會認同與命運認同,他們通過造鋼琴來重新審視自我,找到自我存在的價值,他們的依然保留著淳樸和踏實,對不勞而獲的投機分子做出著無聲的抗爭。

王爾德說過,「我們都生活在陰溝里,但仍有人仰望星空。」即使最終這群人的努力仍然留不住小元,也留不住煙囪,但他們依然對生活做著抗爭,不去做違背自己良心的事情,即使生活依然糟糕,但仍有理想與堅持。

反觀在面對慾望之時,我們有多少人能夠堅持初心,有多少人動了邪念呢?這是這一出黑色幽默的悲喜劇留給我們所有人的思考。


2.對現實的啟示:面對不確定的「黑天鵝」,個人該如何應對?

影片中,陳桂林這群工人雖然失業了,但他們仍然有一技之長,靠著會樂器的手藝組建了一支婚喪樂隊來維持生計,但如果回溯到過去,會發現歷史遠比電影殘酷地多。

在《中國青年報》的一則報導中寫道,當清華大學郭於華教授去東北調研時,了解到一位退休職工給市長的信中寫道:

下崗職工能夠就業解決生活問題的僅占其人數的20%,由於生活極為艱難,職工家庭糾紛增多,離婚率不斷上升,嚴重的是自1998年以來因為生活困難而服毒、跳樓、臥軌、自縊、拒醫而亡的不正常死亡事件時有發生。

在時代的洪流下,這群邊緣人無能為力。

拋開這段歷史,再看現在,我們依然面臨著諸多的不確定性:經濟危機、肆虐全球的傳染病、大裁員,面對不可控的「黑天鵝事件」,我們是否也能自如應對呢?正如在疫情之下人們的反思,認識到擁有一技之長、副業的重要性,認識到曾經對於時間、對於工作、對於生命有了重新的思考。我想,如果我們能像陳桂林一樣,在面對不確定的變化之時,還有一門手藝在身,也會樂觀與從容許多。

影片除了展現這段歷史和歷史洪流之下邊緣人的困境之外,作為觀眾,我們從個人層面出發,更深層次的觀看姿態應該是從這段悲劇中吸取教訓,學會如何應對「鐵飯碗」所帶來的不確定性。


3.對困境的反思:找到生命的意義,樂觀戰勝苦難

影片用黑色幽默的基調來完成了一齣悲劇,而在其幽默背後,最值得我們去學習和借鑑的,是這群底層人物樂觀與向上的心態。

在面對生存困境時,陳桂林和他的夥伴們選擇了不屈服,走上了自我救贖之路。他們造琴的初衷雖然是為了留住小元,但到了最後,鋼琴對他們來說更是對過去輝煌的緬懷與對現實的抗爭。他們用幽默化解了生活的苦與悲,用樂觀去應對不堪。

維克多·弗蘭克在《活出生命的意義》一書中提到,「人生最重要的,就是發現生命的意義。而當你找到了熱愛的事情,就會發現生命的意義,當你忍受了苦難,也會找尋到生命的意義。」影片中這群失落的工人用鋼琴賦予了這段時光生命的意義,樂觀的應對艱難的生活,來找尋自己的價值,這樣的精神是非常值得我們學習的。

尼采說,「凡殺不死我的,必使我強大。」面對困境,選擇反抗、救贖,還是選擇屈服、忍受,決定了一個人是否成大事。唯有樂觀地面對苦與樂,才能走得更遠。

結語

《鋼的琴》是一部較為成功的國產黑色喜劇,不管是表現手法、構圖、音樂和台詞,都是值得稱讚的。而在黑色幽默的背後,導演更想給我們展現的是這群在變革之下小人物的困境與悲情,那段時代已逝去,芳華已不再,但在時代洪流之下,個體該如何尋找救贖這一議題,放到如今仍然值得探討。

尼采說,「受苦的人,沒有悲觀的權利。」希望我們在於苦難抗爭之時,都能像影片中這群人一樣,擁有樂觀面對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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