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病毒在美國監獄蔓延,囚犯:我們的判決變成了「死刑」

澎湃新聞 發佈 2020-04-12T01:41:14+00:00

深夜,美國加利福尼亞州奧克代爾監獄的大樓漆黑一團,陣陣咳嗽聲在牢房裡迴蕩,看不見的新冠病毒就像這嚴密高牆內散不去的幽靈。

深夜,美國加利福尼亞州奧克代爾(Oakdale)監獄的大樓漆黑一團,陣陣咳嗽聲在牢房裡迴蕩,看不見的新冠病毒就像這嚴密高牆內散不去的幽靈。它抓住了誰,誰就有可能倒下。

「我們的判決已經變成了死刑。」一名在奧克代爾監獄服刑的囚犯接受《華爾街日報》採訪時說道。他今年才32歲,因毒品相關犯罪而入獄。然而,死亡威脅正在無限地逼近這所監獄,逼近每個人。

3月28日,奧克代爾監獄一名49歲的囚犯死亡,成為美國第一例感染新冠病毒死亡的囚犯。據《華盛頓郵報》4月11日報導,目前該監獄已累計6名囚犯病亡,是全美聯邦監獄病亡人數最多的一所。

一向不太平靜的監獄開始沉浸在一股恐懼氣氛當中。美國監獄管理局(Bureau of Prisons,BOP)數據顯示,目前美國聯邦監獄總共關押了17.5萬多名囚犯,其中近5000名囚犯超過65歲。而整個美國,加上地方監獄以及州立監獄,總計約有220萬名囚犯。

據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CNN)4月11日報導,冠狀病毒在過去三周內席捲了美國聯邦監獄,已有300多個囚犯確診感染,至少有9名囚犯病亡,這引發了人們對政府應對危機的擔憂。

「我認為沒有人為新冠病毒的到來做好了準備。我們正採取措施應對,我很自豪地說我們已經做得很好了。」美國監獄管理局局長麥可·卡瓦哈爾(Michael Carvajal)接受CNN採訪時稱,這是聯邦監獄系統數十年以來所面臨的最大挑戰。

倒下的第一位囚犯

短短15天內6名囚犯死於新冠肺炎,路易斯安那州奧克代爾監獄成為了美國監獄疫情風暴的中心。

當地官員沒搞清楚新冠病毒究竟是如何潛進監獄的。第一例病亡的囚犯派屈克·瓊斯(Patrick Jones),因非法持有和販賣毒品罪名入獄,刑期27年,2017年4月起在奧克代爾一座安全級別較低的聯邦監獄服刑。

據美國監獄管理局通報,3月19日,瓊斯向監獄報告出現持續咳嗽等症狀,隨後被送往醫院接受治療,一天後身體狀況惡化,需要藉助呼吸機輔助呼吸。10天之內,這名49歲的囚犯死於感染冠狀病毒。

《華爾街日報》通過對囚犯及其家人、懲教人員、當地官員的多方採訪表明——「監獄正被一個看不見的敵人圍攻」。

奧克代爾聯邦懲教所(Oakdale federal correctional institution compound)是由兩座最低安全級別的監獄和一個監獄營組成,關押著1800多名囚犯。迄今為止,疫情在其中一所監獄暴發,即FCI奧克代爾I。

根據獄警和囚犯的說法,瓊斯是在3月19日被送去醫院的,而早在一周前監獄內就有人開始生病了,然而官方遲遲沒有檢測和隔離感染的囚犯。

曾經在麵包車和病房裡與瓊斯共處一室的獄警奧布里·梅爾德(Aubrey Melder),被上司告知不需要戴口罩,而且他還被要求在不作隔離的情況下重返奧克代爾監獄的工作崗位。遇到這種情況的獄警,並非只有梅爾德一個。

早些時候,監獄內每間牢房各有六名男子,發燒並偶爾伴有咳嗽的囚犯並未與健康的囚犯分開,而是各自躺在床鋪上,彼此僅有一臂的距離。有些囚犯戴的口罩還是用自己的衣服做成的。一些新進來的囚犯有可能跟感染患者關押在同一個牢房。他們說,每晚都會聽到整個監獄大樓內的咳嗽聲此起彼伏。

一些公共活動區域如超過一百人共用的浴室,也沒有經常被清洗消毒,有時囚犯在那裡大吵大鬧,甚至隨地吐痰,地板上也有尿液。

囚犯稱,他們也曾試圖在牢房搞清潔,但是監獄方面拒絕提供可用於消毒的漂白劑。拒絕的理由是,如果漂白劑與其他清潔劑混合使用,可能會致命。

而監獄管理局的官員稱,他們為犯人提供了「清潔牢房所需的用品」,並發給犯人三份備忘錄,「提醒他們注意洗手和講究衛生的重要性」。

由於監獄內特殊的人員管理制度,也使得疫情防控變得更複雜,瞞報加快了病毒傳染的速度。獄警坦言不願主動匯報自己的感染症狀,是因為不想浪費病假用來自我隔離14天。囚犯也不願主動匯報則是因為他們不想被隔離,或不想牽連室友也被隔離。

監獄疫情暴發,還將會影響到整個奧克代爾鎮。那裡大約有7500名居民,長期以來監獄吸納了大多數的就業。鎮長吉恩·保羅(Gene Paul)說:「無論是在雜貨店、加油站還是其他地方,奧克代爾的大多數人都會跟在監獄裡工作的人有所接觸。」

與病亡囚犯瓊斯接觸過的獄警梅爾德,他的妻子和女兒就在市政廳工作。保羅稱,他一得知梅爾德曾暴露在感染新冠病毒的風險之下,就立即要求梅爾德的妻子和女兒居家。

如今,奧克代爾的居民擔心疫情會蔓延到監獄大門外。

監獄內管控升級

奧克代爾監獄的危機預示著美國監獄的感染情況不容樂觀。專家稱,監獄裡空間狹窄,人員過於擁擠,而且防護用品短缺、醫療體系資源緊張,因此全美監獄看守以及220萬名在押囚犯都面臨著較高的感染風險。

早在3月21日,在紐約州布魯克林出現首位檢測結果呈陽性的聯邦囚犯。同一天,獨立監督機構紐約市懲戒署敦促,應迅速削減監獄人數,重點關注受感染風險較高的人。

近幾周以來,美國監獄管理局也實施了一系列措施來遏制新冠病毒的蔓延。據《華爾街日報》3月23日報導,出於對新冠疫情的擔憂,美國地方政府正在提前釋放數千名囚犯,十多個州的監獄正在將輕罪犯人和年老或多病的囚犯提前釋放。在全美其他監獄,官員們禁止探監,限制囚犯的活動並對工作人員進行篩查。

此外,監獄之間也限制轉移囚犯,新來囚犯必須隔離14天。對於滯留在監獄的罪犯,美國監獄管理局推行了一項全國性的政策——從4月1日起,所有囚犯在自己的牢房中關14天禁閉。

4月3日,美國司法部長威廉·巴爾(William Barr)下令儘快將那些易受感染並且符合條件的囚犯釋放,進行居家監禁,尤其是受疫情打擊最嚴重的奧克代爾監獄以及另外兩所監獄。

美國監獄管理局回應媒體稱,正在「緊急審查所有囚犯」,以確認釋放對象。

而在奧克代爾,美國監獄管理局被指責對待疫情反應遲鈍。當地時間3月13日,美國總統川普宣布全國應對疫情進入緊急狀態。第一例死亡的囚犯瓊斯是在3月19日被送去醫院的,而新冠病毒早就開始在監獄內傳播。

地方工會分會主席羅納德·莫里斯(Ronald Morris)說,到3月24日,當地一家醫院內已有12名囚犯出現新冠肺炎症狀。

莫里斯說,自從瓊斯去世以後,監獄內一些職工的輪班時間長達36小時,越來越多職工的檢測結果呈陽性。獄警每天到崗都會接受體溫檢測,並戴上口罩和手套。但工會官員說,許多職工在接觸疑似感染的囚犯後,沒有被要求隔離。

監獄管理局解釋,3月21日,當局在奧克代爾實施了「強化改良行動」(enhanced modified operations),對囚犯的活動加以限制,並讓他們以小組的形式分批出入牢房、洗漱和用餐。另外對監獄職工不再採取輪崗制,而是固定他們的崗位,以減少病毒的傳播。

3月31日,由八名醫務人員組成的醫療隊抵達奧克代爾,開始向一些囚犯分發口罩,醫生也定期為囚犯測量體溫。不過,囚犯和懲教人員認為,這些措施為時已晚。

據《華爾街日報》4月6日報導,奧克代爾的工會官員稱,監獄的檢測試劑已經用完。州立衛生部門的官員建議,任何出現症狀的人都應被視為已感染。工會透露,在980名囚犯中,有四分之三已被隔離。監獄官員稱,由於沒有足夠的空間容納所有待隔離的囚犯,管理人員只好在休閒區又搭建了至少六個帳篷,用以容納兩周內沒有出現症狀的囚犯。

發生縱火騷亂

監獄內的感染還沒有被完全遏制。美國監獄管理局數據顯示,截至2020年4月10日,全國聯邦監獄內共有318名囚犯和163名職工確診感染新冠肺炎。目前有15名囚犯和8名職工已經治癒。另外有9名囚犯病亡。

而多家外媒報導,由於監獄內試劑盒供應嚴重不足,進行病毒檢測的人數少之又少,因此實際感染人數無疑會更高。

4月9日,因不滿監獄應對疫情的政策,美國芝加哥庫克縣監獄囚犯發起抗議。他們在窗戶寫下「救救我們」、「我們的命也是命」等求救標語。

焦慮、不安的情緒在監獄內蔓延,甚至引發暴力事件。據美聯社4月10日報導,美國堪薩斯州的蘭辛懲教所在9日發生騷亂,大約20名男囚犯參與,在辦公室內搗亂、打破玻璃窗及縱火。騷亂直到10日凌晨2點才得以平息,有兩名囚犯受輕傷。

當局正在調查囚犯騷亂的具體原因。不過多家外媒推測,這跟新冠肺炎疫情有關。4月10日,蘭辛懲教所證實有16名工作人員和12名囚犯確診感染新冠肺炎,另有7名囚犯正在隔離進行觀察。

發生騷亂的當天,堪薩斯州的美國公民自由聯盟(American Civil Liberties Union of Kansas)要求該州最高法院馬上釋放患有心臟病、高血壓和糖尿病等疾病的囚犯,因為他們感染風險較大。上述集體訴訟請願書代表有七名囚犯,其中包括在蘭辛懲教所的囚犯。

據《華盛頓郵報》報導,懲戒所工作人員、囚犯和民權律師抨擊監獄管理局,稱官員的不作為導致了新冠肺炎疫情在聯邦監獄中惡化。

當前,美國監獄管理局的一把手是卡瓦哈爾,他是剛上任不久的新將。今年2月25日,美國司法部長巴爾宣布,任命卡瓦哈爾擔任美國聯邦監獄局局長一職。據CNN報導,卡瓦哈爾是在監獄局內工作了28年的老兵,最初只是德克薩斯州的一名監獄看守。

當卡瓦哈爾接到關於監獄內新冠病毒的首次通報後,他花了一兩個星期安排工作以應對疫情,「它實在令人不知所措」。

外界批評其應對疫情緩慢而滯後,卡瓦哈爾回應稱,「我理解大家對於時間安排的批評,但我們清楚能做的和不能做的事,以及正確的時間去做這些事,這在做出決定中很重要。」

「我很自豪地說我們已經做得很好了。」卡瓦哈爾辯護稱,我們並不掌控那些疫情重災區,而是只能掌管監獄機構內部的人,並為此做好了疫情防控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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