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學視角看吳青峰新MV《水仙花之死》《男孩莊周》:自戀及發展

專職心理諮詢師王璐 發佈 2020-04-16T02:15:16+00:00

今天中午12點吳青峰發布了「藝術實驗二部曲」《水仙花之死》與《男孩莊周》的MV,這兩首歌收錄於去年9月他發行的首張個人專輯《太空人》之中。

今天中午12點吳青峰發布了「藝術實驗二部曲」《水仙花之死》與《男孩莊周》的MV,這兩首歌收錄於去年9月他發行的首張個人專輯《太空人》之中。專輯中每首歌曲都拍攝了MV,由歌衍生出線上《太空人影展》,青峰說今天發布的這兩首大概是全專輯裡最難拍的兩首歌。


畢業於政大中文系的青峰,一直用充滿文學典故、哲學思辨、美學意象的歌曲勾畫現實生活之下豐富多變的內心情感。這篇文章中我們部分從心理學角度,來一起欣賞「自溺奇幻虛實交錯」的《水仙花之死》和「集體創作共同解構」的《男孩莊周》吧。


《水仙花之死》與《男孩莊周》是前後關聯的兩個作品,《水仙花之死》前半部化用希臘神話中美少年Narcissus與回聲女神Echo的故事,呈現了一種原發性、病理性的自戀

《水仙花之死》

(上)

有一種愛 僅只存在 幻影的水波

有一種愛 僅只看在 慾望的泡沫

還有種愛 僅只躲在 回音的身後

有一種愛 以假亂真 經不起撩撥

有一種愛 以夜繼日 等不到結果

這麼兩種愛

一個看不懂 一個不能說

看你

你愛上鏡花水月反射出的賣弄

你愛上孽影魔障修飾以後的面容

你愛上高矮胖瘦不存在的自我

走進一個生活 人前與人後

走進真的生活 你該怎麼活

謊言這麼多 孤獨這麼久 想不透

掉進一個牢籠 垂危的野獸

化為一灘血泊 至死不罷休

長出水仙花 搖曳在風中

瑟瑟發抖

綻放一些時候


希臘神話中Narcissus的故事也承載了心理學中的一個重要議題——自戀。Narcissus在英文中是自戀的意思,原意為水仙花。


Narcissus是希臘最美的男子,山裡的女神Echo對他一見鍾情, Echo只能重複別人的話,就像她的名字「回聲」一樣,Narcissus非常自戀,他很難愛上別人,所以他拒絕了Echo的求愛。


Echo非常傷心,就發出了一個詛咒,不讓Narcissus愛上其他任何人,這樣Narcissus就只能愛上自己。

Narcissus變得鬱鬱寡歡,直到有一天他看到了自己的倒影,驚為天人,他不知道那是他自己,他深深愛上了他水中的倒影,赴水求歡時溺水而亡。眾神出於同情,讓他死後化為水仙花。


心理學就用Narcissus來形容一個人過分自戀而很難愛上別人的心理現象或人格特質。現代社會中的一些人,日日對著手機自拍鏡頭就如對著倒影出自己樣貌的湖水,但現代人甚至比Narcissus更誇張的是,還要外加現實臉龐與虛擬螢幕上的雙重精緻修飾,試圖填滿心中自戀的巨大溝壑。沉迷於曬自拍、圍觀直播的時代,有多少人愛上的是一個不存在的自我,又有多少人在用一個不存在的自我愛著不存在的別人?


大家常常講Narcissus,卻忽略了故事中的Echo也是非常自戀的,這樣的人容易產生一種常見的反應——自戀性暴怒。所愛的人不愛自己,其實可以說是常事,但Echo是無法接受的,她非常的自戀受挫,產生了強烈的憤怒,通過一個詛咒傾瀉而出。


自戀還有一個重要的內涵,就是排他性的嫉妒,我自己得不到,你也別想得不到,所以求之不得的Echo讓Narcissus無法愛上自己之外的任何人,得不到客體之愛的她讓對方也無法愛上任何客體、也接收不進來自另一個客體的愛。不過補充一句,這個神話也有一些略微不同的版本,比如有的說是憤怒的眾神懲罰了Narcissus。


Narcissus死去的地方長出了水仙花,希臘神話的故事就此完結,而青峰在《水仙花之死》的後半部分延續了自己的創作:這朵花看見湖中的自己,因而後悔了、枯萎了,水仙花腐朽之後復活成為下一首歌《男孩莊周》的主角。


《水仙花之死》

(下)

有一天花垂下了頭影照在湖中

那一朵花竟有了念悔自己心動

再不願抬頭再一次腐朽

有個聲音說

聽著

有一次復活讓你在生命里揮霍

有一些經驗只能在後悔裡頭捕獲

如果你渴望做夢我就是你的夢

給你一個機會再一遍去活

從死之手掙脫你想怎麼活

問題這麼多計算這麼久猜不透

爛為泥淖之流猩紅熱的腫

大地羊水之中誕生前的痛

冒出一雙手

十根腳趾頭眼耳鼻口

有個嬰兒赤裸

回到新的生活別再找尋我

最危險的生活就是找尋我

學者這麼多歷史這麼久參不透

這次別再回頭看你


主人公在後悔里捕獲了經驗,在腐朽之後迎來了重生。「如果你渴望做夢,我就是你的夢」,預示著下一首歌「莊周夢蝶」的到來。


當人們呈現一些原始的心理問題時,僅停留在當下去改變內在模式可能是困難的,因為我們的關係模式與心理結構都形成於生命早期,有時我們需要回到出現問題的階段,獲得一種仿佛重新活一次的體驗。在心理諮詢中,來訪者可能會存在一種現象:退行,指回到早期生活階段、使用當時的行為方式,以原始的方法來應付當前情景。


心理學家榮格看到了退行的積極意義:它「並非是對幼稚本身的回歸,而是努力獲得某些更重要的東西,比如童年時光的純真感、安全感,比如愛的回應和信任關係,如果更好地控制自己的退行,可以讓人的精神得以復甦,獲得更原始的創造力」


自戀方面的問題往往起源於嬰兒時期,在這裡,主人公有機會重新回到羊水之中,重新赤裸降生於世。「回到新的生活,別再找尋我,最危險的生活,就是找尋我」,在這裡我想青峰不是單純的說我們不要尋找自己。MV中的歌詞是青峰從蘇打綠時期就一直保持下來的手寫體,他細心的在「我」字上加了一個「」。


我想我們要放棄的是一個框限起來的我,一個以我為中心看不見別人的我,一個顧影自憐看不到實相的我。


告別這樣的我,要以什麼樣的狀態、向著什麼樣的方向發展呢,《男孩莊周》回應了這個問題。

他到來落在泥淖裡頭的小孩

懷抱宇宙命運脫了胎

依傍日月塵埃眼睜開

還不需要去明白

是與不是然與不然

他身旁長滿水仙青苔的湖畔

隱約覺得有點怪

一時想不太起來

還沒什麼立場還沒語言好講

蚊子負高山淺井蹲青蛙

摶扶搖而直上騎日月去雲端

這天地之大在秋毫之下

本來就該這樣

不要什麼立場有話都好商量

莫鑒於流水那讓人摧毀

游於玄水之上註定沙丘之下

渾沌的罔兩不鑿七竅吧

醒著也像夢呀

他到來仿佛乘光而來的小孩

未來不去期待地期待

往日不求回來地回來

當你徐來想起來

與花相視笑起來


《男孩莊周》堪稱是專輯內最不可測的MV。導演大膽提議要打造青峰專屬的「男孩莊周」濾鏡,並透過instagram向歌迷徵集使用這個濾鏡拍攝的影片,然後剪輯成MV


自戀的水仙花重生為男孩莊周,不預設立場,不執著語言,不期來世、不追往世,無可無不可,初生於世的混沌之中帶著一種到達彼岸的純粹與通透。這裡我們就可以對《水仙花之死》中所說的不要尋找「我」有了更多的認識,莊子在《齊物論》中說,「天地與我並生,而萬物與我為一」,「天人合一」是中國傳統哲學中的一個核心思想。我們不必執著的尋找一個小我,我已融在了歌中的「宇宙、日月、雲端」之間。


一代宗師》里宮二轉述她爹八卦掌宗師宮羽田提出的武學的三個境界——「見自己,見天地,見眾生」。《水仙花之死》用一種原發性自戀的方式看自己,到了《男孩莊周》則散發出一種早期的「見天地、見眾生」的氣息。歌詞里包含著天地之大、宇宙日月,而MV則是名副其實見了眾生。


這首歌的MV堪稱華語樂壇首度MV集體創作之舉,總共收到來自歌迷的近八萬支影片。影像作品被收錄進MV的歌迷,網絡ID會被一併放在導演欄中,成為這支MV的共同導演,歌迷於是從「解讀者」反轉為「創作者」的身份。青峰的頭被特效處理成黑白灰色,有一種非清晰預設的流動的可能性,變化地置於各個不同的人物軀體之上,自在的出現在各個奇特的地方。在青峰、MV中的歌迷之間,乃至包括其他所有聽這首歌的歌迷,都產生了一種奇妙的連結。


弗洛伊德曾警告人們不要太過關注自己,但在《論自戀:導論》中,他不再將正常的自戀定義為倒錯,在《嬰兒陛下》一文中,他把無所不能的原發性自戀轉變為了對客體的愛


他認為原發性自戀向客體愛的轉變,可以提升個人的自尊感,即使得人既可以愛別人,又可以擁有別人的愛。「客體」可以指某個具體的人,也可以延伸得更廣泛,「愛」除了一種力比多的指向,也可以擴展為一切慈悲的聯結。


一個人可以與無數人產生連結,

可以與萬事萬物融為一體,

同時也在彼此碰撞中,

映照出別人與世界的存在,

也許這就是「我」的一種理想狀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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