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本·白圖泰其人其《遊記》

中東研究文選 發佈 2020-04-14T11:49:03+00:00

伊本·白圖泰是中世紀阿拉伯世界最有影響、最負盛名的旅行家。因此,《馬可·波羅遊記》中關於中國元朝的記載自然要比《伊本·白圖泰遊記》中的記載翔實豐富得多。

伊本·白圖泰(1304~1377年)是中世紀阿拉伯世界最有影響、最負盛名的旅行家。他在將近29年、行程10萬餘公里的漫長旅行生涯中遊歷了歐、亞、非三洲的許多國家和地區。足跡遍布阿爾及利亞、突尼西亞、埃及、蘇丹、敘利亞、巴基斯坦、阿拉伯半島、伊拉克、波斯、克里米亞半島、土耳其、花剌子模(位於阿姆河下游)、伏爾加河流域東北地區、布哈拉(今烏茲別克境內)、阿富汗、印度半島、中國、孟加拉、爪哇、蘇門答臘、馬爾地夫群島、格拉納達(今西班牙南部城市)、東非、中非、直至西非的奈及利亞。伊本·白圖泰精力充沛、目光銳利,他在長年旅途中耳聞目睹,廣泛地涉獵了各地的山嶽河流、風土人情、典章制度和奇聞逸事。1354年(伊歷754年),伊本·白圖泰第三次出遊回抵摩洛哥京城非斯。他講述的出生人死的旅遊生涯和怪誕離奇的旅遊見聞使非斯城的王族和百姓感慨系之,嘖嘖稱奇。不久,非斯城的蘇丹阿布·安納尼接見了伊本·白圖泰,在了解了他的旅遊經歷後,特命王室的書記官伊本·裘贊筆錄他的全部旅遊見聞。1355年,伊本·裘贊完成了著名的《伊本·白圖泰遊記》的手稿。自19世紀上半葉起,《遊記》的手稿先後被譯成了英、法、德等歐洲主要文字;它的問世引起了歐洲學術界的極大轟動。尤其是《遊記》中關於中國、印度、中亞、西亞和非洲的描述被普遍認為是研究中世紀上述地區的政治經濟、社會生活、典章制度等方面的寶貴資料。1871年,開羅出版了經過校勘的阿拉伯文原版《遊記》。自此,伊本·白圖泰成了阿拉伯世界家喻戶曉的名字。由於在《遊記》中記述內容的正確性,阿拉伯人在提到伊本·白圖案時,常常冠以「忠實的旅行家」的美稱。

伊本·白圖泰於1304年2月24日(伊歷703年7月17日)出生於面臨大西洋的北非海岸城市丹吉爾。他的家族是當地的一個望族,他的先輩中有不少人從事文化、教義、法律等工作,其中有人還擔任過安達盧西亞(歷史上的西班牙南部地區,阿拉伯人在那裡建立過王朝)的法官。由於受到家庭的薰陶,伊本·白圖泰自幼聰穎好學,少年時代就能背誦全部《古蘭經》,成年後諳熟教義學和教律學。他的雙親也殷切地期望他長大後能光宗耀祖、繼承家業,成為家族中又一個有聲望的法官。但伊本·白圖泰並沒有按照雙親的意願去行事,而是選擇了一條完全出乎家庭意料的生活道路——漫遊世界。

1325年6月(伊歷725年7月),伊本·白圖泰21歲時,決意離家出遊。這是他進行的第一次旅行(1325~1349年)。他要是去阿拉伯半島的麥加和麥地那朝覲天房,膜拜先知陵墓。中世紀時代,從北非最西端的大西洋海岸長途跋涉前往沙海茫茫的阿拉伯半島腹地是一段充滿風險、令人望而生畏的艱難路程;不僅旅途遙遠,道路險阻,而且沿途盜匪猖獗、瘟疫肆虐,隨時都有喪失生命的危險。但這些潛在的危險都阻擋不住伊本·白圖泰的出遊決心。伊本·白圖泰最初的旅遊路線是沿地中海南岸由西向東往埃及進發。行至阿爾及利亞,伊本·白圖泰結識了前往突尼西亞的商旅,就與他們結伴登程。在途中,身患熱症、連續高燒的白圖泰頭暈目眩、四肢無力,許多人勸他暫時留下養病,但他執意隨隊前進。為了避免從馬背上摔下來,他就請同伴解下他的纏頭巾把身子緊緊地捆在馬鞍上才勉強上路。

伊本·白圖泰在進入阿拉伯半島之前,先後遊歷了利比亞、埃及、巴勒斯坦、約旦、黎巴嫩、敘利亞等地區的的黎波里、亞歷山大、開羅、耶路撒冷、蘇爾、賽達、貝魯特、阿勒頗、拉塔基亞等歷史名城。後來,他在《遊記》中記述了上述城市的歷史風貌、名勝古蹟、城市建築、社會設施和發生的重大事件等重要資料,從而給我們生動地展現了一幅色彩斑斕的中世紀阿拉伯社會的生活畫卷。譬如,伊本·白圖泰在遊歷了埃及的亞歷山大後,特別提到了亞歷山大港和港口的燈塔。他認為,亞歷山大港建築雄偉,氣勢磅礴,除了印度、土耳其的港口和中國的刺桐港(今泉州)外,世界其他的港口都無法與之媲美。被譽為世界古代建築奇蹟之一的亞歷山大燈塔,伊本·白圖泰對它的位置、構造、造型等都作了比較詳盡的描述,並且說,通過木板通道,可以走進塔門,門內有衛兵的崗哨,塔內有很多房間等等。這是1326年伊本·白圖泰第一次遊覽亞歷山大燈塔時的記載。23年後,當伊本·白圖泰從遠東返回家鄉途中再次遊覽亞歷山大燈塔時,發現塔身已部分倒塌而不能入內。由此可見,這個著名燈塔倒塌的年代,當為1326至1349年之間。對於開羅,伊本·白圖泰也作了極為細緻的描繪,包括城內著名的清真寺、學校、醫院、墓地、金字塔等等。在富有中世紀阿拉伯城市生活特色的行業中,他特別提到了開羅的「水夫」。「水夫」,就是用駱駝或驢子向居民運送飲用水的行業。他說,在開羅用駱駝運水的水夫有1200人;而用驢子運水的水夫則達3萬多人。這些數字可能有所誇張,但從中也可窺見中世紀的開羅城已是一個規模可觀、人口稠密的大城市了。對大馬士革,伊本·白圖泰記述的一種社會救濟金是我們了解中世紀阿拉伯社會慈善福利事業的一個生動事例。他說:一天,經過大馬士革的一條胡同,瞧見一個年幼的童僕不慎把拿在手裡的瓷盤摔破了。許多人圍過來,其中有一個人對那個童僕說,快把瓷盤的碎片拾起來,拿著去見慈善基金會的長老吧!於是那個童僕就揀起了碎片,並跟著那個人去了慈善基金會。當基金會的長老詢問和檢查了被打碎的瓷盤後,就給了那個童僕可以購置一個新瓷盤的補助金。伊本·白圖泰對這種慈善事業十分讚嘆,認為這是一種理想的社會福利事業,因為,這個童僕要是就此空手回家,那麼遭到主人的毒打或訓斥是必定無疑的了。

1326年,伊本·白圖泰到達了麥地那和麥加。他首先瞻仰了麥地那的聖寺和聖陵(即穆罕默德建造的清真寺和他的陵墓),然後,赴麥加朝覲。伊本·白圖泰在《遊記》中,對麥加的風物人情,禁寺的克爾白、黑玄石、滲滲泉等伊斯蘭聖跡都有十分細緻的記述,給我們提供了極有價值的歷史文化資料。伊本·白圖泰是一個虔誠的伊斯蘭信士,他對麥加的宗教遺蹟非常嚮往,他在將近24年的第一次出遊中,曾四次前往麥加朝聖。

伊本·白圖泰在麥加完成朝覲後,並沒有返回摩洛哥,而是繼續登程前往伊拉克和波斯,他先後遊歷了巴格達、庫法、巴斯拉、摩蘇爾、設拉子等歷史名城。隨後,他又折回麥加再次朝聖。朝聖后,他曾留居麥加達兩年之久。然後,西行至吉達港,沿紅海南行,抵薩那、亞丁。由此,西渡紅海至東非的摩加迪沙、三蘭港等地,然後又東渡紅海返回阿拉伯半島,至阿曼最南端的佐法爾,並遊歷了荷姆茲、馬斯喀特、巴林和波斯灣等地,最後又返回麥加作第三次朝覲。

白圖泰對巴格達城的記載詳盡而生動。他記述了巴格達東西兩部分的布局,底格里斯河上的浮橋、清真寺、市場、陵墓等等。然而最吸引他的,卻是建築講究、設備齊全、服務周到的澡堂子。他用細膩的筆觸描繪了澡堂子的建築式樣和內部陳設,這為我們了解中世紀阿拉伯民間生活的習俗提供了十分生動的材料。他說,澡堂子的牆壁,上下黑白分明,上面的一半包括房頂刷了白色的石灰粉;下面的一半則抹了黑色的瀝青。又說,每間單人浴室都有一個用大理石砌成的池子,裡面通有兩條水管子,一條供熱水,一條供冷水。入浴前每人取三條毛巾:一條供入浴時圍裹下身,一條供出浴後圍裹下身,另一條則用來擦身。伊本·白圖泰還說,巴格達西部有13個區,每個區都設有兩至三個公共澡堂。從伊本·白圖泰的記述中,我們就不難理解,為什麼在阿拉伯古典名著《一千零一夜》中,多處出現有關澡堂的描述。自8世紀中葉,阿拔斯王朝定都巴格達後,它的公共澡堂業一直非常發達;而且,至14世紀伊本·白圖泰遊歷巴格達時,它的澡堂業依舊蒸蒸日上,十分興旺。

伊本·白圖泰第三次在麥加朝覲完畢後,決定前往羅姆人地區遊歷。「羅姆人地區」是當時阿拉伯人對歷史上著名的拜占廷帝國的所在地——土耳其一帶——的稱呼。伊本·白圖泰由麥加西行至吉達港,由吉達北上至埃及,再由埃及沿地中海北上至敘利亞的拉塔基亞港,然後由拉塔基亞港繼續北上,行程十日入境土耳其。伊本·白圖泰在土耳其境內由北向南遊歷,訪問了安塔基亞、君士坦丁堡(即今伊斯坦堡)等10多個著名城市;一直到達黑海南岸,並北渡黑海抵達克里米亞半島(今烏克蘭共和國境內)。

伊本·白圖泰在中亞黑海沿岸遊歷時,曾計劃前往「黑暗地區」。所謂「黑暗地區」,就是指現在俄羅斯境內的西伯里亞地區。但後來由於缺乏必要的交通工具(如雪橇等),伊本·白圖泰才改變了旅行計劃,而前往君士坦丁堡和烏茲別克的首府賽拉等城市。接著又繼續東行,訪問了花剌子模(地處阿姆河下游)、布哈拉(今烏茲別克境內)、撒馬爾罕(今烏茲別克境內);然後又越過阿姆河一直到達奈撒布爾和阿富汗的喀布爾。之後,伊本·白圖泰又決意前往印度。1333年9月(伊歷734年1月),伊本·白圖泰抵達印度河流域。此時,他離開自己的家鄉已經8年了。

伊本·白圖泰在印度生活了比較長的時間,對印度的風土人情、禮儀習俗作了細緻的考察。他在《遊記》中對印度的記述始終是研究中世紀印度社會的重要參考資料。

伊本·白圖泰在印度期間,受到了素丹的熱情接待,素丹給予他很高的禮遇,他得到了極為豐厚的賞賜;素丹給了他幾個村子的封地,他每年的收益可摺合5000多第納爾。此外,素丹還專門為他修建了禮拜道堂。由於伊本·白圖泰學識淵博,品行端正,深受素丹的青睞;他不僅擔任過德里的宗教法官,而且後來又作為印度國王的友好使者護送大批珍貴禮品出使中國。

伊本·白圖泰由印度出使中國走的是海路。他們一行先到達加爾各答,然後搭乘中國海船駛往中國。伊本·白圖泰在前往中國的途中歷盡了千辛萬苦。他的乘船不幸遇險,又遇到搶劫,他雖幸免於難,但隨船攜帶的印度素丹的禮品悉數丟失,無一存留。伊本·白圖泰憂心如焚,他不敢就此返回印度,最後決意獨身前往中國,在航行中國的海路上,經過了錫蘭島、爪哇島和蘇門答臘等地。1346年,伊本·白圖泰抵達中國的海港——刺桐(今泉州),隨後遊歷了廣州、杭州和元朝的首府——大都(今北京)。據推算,伊本·白圖泰在中國逗留的時間並不是很長,但他對中國某些方面的觀察十分用心細緻。

伊本·白圖泰描繪中國說,中國地大物博,它的水果、農作物、金銀製品極為豐富,是世界其他地方無法與之相比的。還說,中國的每一個城市內都辟有專門供穆斯林居住的區域,裡面設有清真寺。穆斯林在中國備受大家的尊重和照顧。

伊本·白圖泰對當時世界各地仍普遍使用金屬硬幣交易,而中國已廣泛使用紙幣一事深感驚訝。他饒有興趣地描述了紙幣的大小、模樣和舊幣兌換新幣的手續等等。他說,每張紙幣的大小猶如手掌,上面蓋有素丹(即皇帝)的印記。如果紙幣用爛了,則可到制幣局去換取一張面值相等的新幣。

伊本·白圖泰對中國境內治安措施的嚴密性嘆為觀止。他說,中國是過往旅客最為理想的安全國家。一個單身客商即使攜帶大量錢財,進行長時期的旅行也不會擔驚受怕;這是因為旅客每到一處都有客店下榻,那裡住著一位長官,統領一小隊騎兵。天黑之後,這位長官帶領一名文書來到客店查夜,他們逐個記錄下在店中過夜的旅客姓名,並在上面加蓋戳記,隨後就把客店的大門上鎖緊閉;第二天清晨,這位長官和文書再次來到客店查點人數,當核對無誤時,就指派專人護送旅客一直至下一旅站。到站後,由這一站的長官簽收,並由護送者帶回註明全體行旅安全到站的籤條銷差。

凡此種種,伊本·白圖泰懷著極大的好奇心對中國的諸如瓷器、煤炭、魔術、繪畫、手工藝品、船舶管理等都作了極其生動的描述,這些記載,無疑是研究中國元朝的社會生活、典章極有價值的歷史資料。

伊本·白圖泰結束對中國的遊歷後,返回印度。不久,即辭別印度回國。他取道蘇門答臘,搭船至阿拉伯半島南端的佐法爾,然後北行,重遊了設拉子、伊斯法罕、巴斯拉、巴格達、大馬士革、耶路撒冷、吉薩、開羅等城市。之後,從開羅至麥加,作回國前的第四次朝聖。1349年,伊本·白圖泰結束了長達24年的第一次旅遊,終於踏上了自己的故土——非斯;不幸的是,其慈母已離開了人世。

由於旅途勞頓,伊本·白圖泰回到非斯即臥病三個月不起,但他初愈不久,就決定進行第二次旅遊。他這次的目的地是經直布羅陀海峽前往西班牙的安達盧西亞(今西班牙南部)。從西班牙回到非斯稍作休整後,伊本·白圖泰接著進行了第三次出遊。這次的目的地是黑非洲大陸。根據當代學者的研究,伊本·白圖泰對於黑非洲的地名記載不夠清楚,但是從他記述的風物人情分析,很可能到達了中、西非的剛果、加納和奈及利亞。因此,阿拉伯學者把伊本·白圖泰視作阿拉伯歷史上第一位在著作中描述中世紀中、西非社會生活的旅行家。

伊本·白圖泰的三次旅行(1325~1354年)歷時29個春秋,行程約10萬餘公里。他的旅遊生涯若和中世紀另一位比他年長50歲的義大利旅行家馬可·波羅(1254 ~ 1324年)相比,那麼,無論是時間或路程方面,前者都要比後者長,只不過是後者在26年的國外生活中有17年是居住在中國。因此,《馬可·波羅遊記》中關於中國元朝的記載自然要比《伊本·白圖泰遊記》中的記載翔實豐富得多。因此,我國人民對馬可·波羅更為熟悉也就不足為怪了。

伊本·白圖泰是中世紀傑出的旅行家,他是溝通阿拉伯人民與中亞、西亞、印度、中國各族人民友好往來的先驅者;他為中世紀歐、亞、非三洲的文化交流也做出了不可磨滅的功績。他是阿拉伯民族,尤其是摩洛哥人民的驕傲。

作者:孫承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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