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時光的老唱片

潮頭文學 發佈 2019-12-15T02:57:42+00:00

作者:(河南) 楊會娟 除了時光,沒有什麼東西能完全地失去。 仿佛還在昨天。父親赤足走在田梗上,手提兩兜把秧苗,陽光熱烈地灑在他黝黑健壯的身上。母親笑眯眯地站在老院裡,她喜歡照相,熱鬧,眼裡有明媚的春光,口中熱情的暖心話,好像從不會老去。


作者:(河南) 楊會娟

除了時光,沒有什麼東西能完全地失去。

仿佛還在昨天。父親赤足走在田梗上,手提兩兜把秧苗,陽光熱烈地灑在他黝黑健壯的身上。母親笑眯眯地站在老院裡,她喜歡照相,熱鬧,眼裡有明媚的春光,口中熱情的暖心話,好像從不會老去。我們在田野里瘋跑,在麥浪中放歌,在河畔邊遙望,在梧桐樹下聞清香,在屋頂上放一張蓆子,我們在看月亮。

門框上常有築巢的燕窩,不懼人的,踮腳尖,抬抬頭就能和它對視,老屋樑上,時有燕子穿梭來去,尖叫著,快樂地飛進飛出。樑上還掛有一籃自家蒸的饃饃,夜裡餓了,溜進去,摸黑揪一片,咂摸著墊吧下——是麥子的自然香,滿足慰腸,一夜酣眠。挑一支竹竿,掛著一盞燈籠,穿過空蕩漆黑的夜,走街串巷,如遊走的天使,心無所思,無所依,不懼喑夜,不問時光。

寒意濃濃的冬天,蕭殺的冷,裹挾著凜冽的風,回到家,父母親急忙把我們抱放在煤火灶台旁,一左一右,不投緣的兄妹們隔著煤火也要動手鬥鬥。煤台旁順手放點花生米,黃豆,粉條子烤一烤,解解饞。也試著在雪院裡撒點糧食,支個簸萁篩子什麼的,張網布羅,等著麻雀赴約。昏黃暗仄的油燈下,黑壓壓的人影,呲溜溜地吃著熱乎飯,還拿錯過漏了的瓷碗盛熱飯,燙得我當即把碗飯甩了出去,手裡還起了個大泡,一家人驚慌失措,忙用水衝下,找點東西抹抹。



那時的生活就是一邊是田園,一邊是學堂,西瓜地,茄子地,棉花地,玉米地,麥地稻田都是勞作的地方,而休閒快樂的時光就是午飯時,一邊扒拉著飯,一邊把書靠在縫紉機主機背上,精神愉悅,尋求另一番快意天地,肆意江湖。誰年紀小誰跑腿,買東西,拿工具,約定俗成的。在壓水井旁,這一桶壓好,輪著另一個人,換班輪崗,邊壓邊忍不住瞅瞅瞄瞄高處掛著的青棗,若有熟果落了,揀起便吃,運氣好了還能遇到鳥啄掉下的,甜著呢。

這樣的點點滴滴,碎碎念念的時光隨著我們一個個長大,外出求學而如風散。走出村莊,走下河堤,走向渡口,坐上船,駛達對岸,走向遠方。而除了近嫁的家姐,兄長先去了東北,後援建四川。小弟工作在嶺南,我走入古城洛陽。家中先是父母依門盼,後日見凋零。先是身體健碩的母親,為我們撐一片天的樂天派母親得了頑疾,手術後一直羸弱,支撐了三、四年竟然故去了。似乎家中的牡丹,玉蘭,櫻花,桂花一下子黯然失色,雖春風依舊,年年重來,我們的家卻就這樣空有其色、實無其香了。而只有姐姐婚姻順遂,兒女雙全,家庭美滿。我們都是遲婚晚育,似乎不透,難了亡母心愿。而老父親一下失去母親陪伴,似乎從溫暖處到至寒,始終沒了底氣和念想,雖有姐姐照料,得過且過著。

正如一部老唱片,先是放著歡快的節奏,而後似見明媚清囀,忽又低低囈語,最後滄桑混濁,不忍再聽,又兀自放著。多想彈指一揮間到從前,父親坐在灑滿陽光的椅子上,戴著黑框眼鏡,翹著二郎腿,書放在膝蓋上,他認真地看著,忘了身在何處。我們圍著母親,熱聊著,身旁小兒女們嘰嘰喳喳地說話。神州牡丹園裡,花開正盛,我們笑靨勝花。或是母親繞著院牆,摘枝蔓下的梅豆,有時候是架下的西紅杮。即便是夜半的打麥場,也是歡鬧的:我們忙不迭地抱著新熟麥穗杆,來來往往,放在打麥機上,有盪起的塵煙,父親扒著麥子,母親挑著麥秸,那是一家人的劇場。

有人說,常憶舊事故人,是漸漸老去的標誌。可家族的繁衍,家脈的延續,就是一段不可磨滅的文字記錄,是一段綿綿不斷的白歷夜訴,是一段想觸不忍觸的時光,是哀哀老人,面對新生的更迭,是濃縮了的鄉村記憶,是鐫刻在心的一首老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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