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俄羅斯疫情不僅僅是洶湧，而是有些兇險。
——中國駐俄羅斯大使張漢暉
文 / 巴九靈
全球疫情形勢依然嚴峻，不過有新的變化：義大利、法國、西班牙等歐洲國家的疫情過了瘋漲期。而印度、巴西、俄羅斯等新興經濟體國家的疫情正處於瘋漲期。
不久前，小巴寫過印度疫情，今天主要講俄羅斯疫情，以及俄羅斯華商的處境。
據俄羅斯防疫指揮部26日消息，過去24小時俄新增新冠確診病例6361例，創單日確診病例數新高。截止昨日，俄羅斯累計確診達87147例。
如果從「每日新增」這個維度來看，俄羅斯日增五六千名確診病例，形勢之嚴峻僅次於美國。
俄羅斯累計確診病例走勢
圖源：約翰·霍普金斯大學
俄羅斯之抗疫，可以說是贏在上半場，卻摔在下半場。
2月1日，俄羅斯所有航空公司就取消了飛往中國的定期航班，改為以包機形式執飛。3月2日，俄羅斯才出現第一例本土確診病例，3月中旬，歐洲國家確診過萬時，俄羅斯確診人數還停留在三位數。
過了4月，數據開始快速增長。4月12日，俄羅斯單日新增確診首次破2000人，4月18日首次破4000人，4月19日首次破6000人。
為何如此？原因在於：
1. 俄羅斯對歐洲防範過松，導致大量境外輸入病例。
3月13日，世衛組織宣布歐洲成為疫情「震中」，三天後，俄羅斯才開始限制往來歐盟、瑞士、挪威的航班，並於3月27日宣布暫停所有國際航班。
根據俄旅遊署數據，3月中下旬，共有16萬俄羅斯人從義大利、法國、西班牙等43個國家返回俄羅斯，且60%的確診病例為境外輸入。
2. 民眾將政府的「居家隔離令」當成「帶薪休假令」，使得疫情進一步擴散。
俄羅斯衛生部傳染病專家葉蓮娜·馬琳尼科娃表示，俄羅斯的病例增長飛速，與很多人不遵守自我隔離規定有關。
前幾日，中國駐俄羅斯大使張漢暉在接受央視採訪時說：現在俄羅斯疫情不僅僅是洶湧，而是有些兇險。
小巴所理解的「兇險」，一方面是俄羅斯疫情的「兇險」，另一方面則是俄羅斯華商處境的「兇險」。一個關鍵的數據是：大使館協調醫療機構對在俄華商進行檢測，300人的檢測中有96人檢測結果為陽性，感染率超過30%，可謂晴天霹靂。
高感染率同樣發生在回國的俄羅斯華商身上。比如，4月11日從俄羅斯出發飛抵上海浦東國際機場載有204人的航班上，有60例確診（4月12日數據），均為中國籍。
從俄羅斯入境的乘客等待隔離
圖源：澎湃新聞
據財新記者統計，截至4月25日8時，境外49個國家輸入1623例病例（河北9例未公布來源），其中俄羅斯649例，為中國境外輸入病例第一來源國，占境外輸入確診病例總數的近40%。
除了乘坐飛機航班，還有不少俄羅斯華商取道遠東回國，尤其是以「莫斯科—符拉迪沃斯托克—綏芬河」這一路線為主。
綏芬河是位於黑龍江的一座小城，人口僅為7萬人，在中國疫情最嚴重時不曾有1例感染，如今卻被迫站到抗疫前線。
4月7日起，中俄綏芬河口岸已經關閉，但隨後在隔離人員中不斷有人被檢測出陽性。
相比於已經回國的華商，小巴更擔憂那些留在俄羅斯的華商，他們是否安好？若出現症狀能否及時得到治療？小巴覺得，他們被救治的速度，一定程度上取決於俄羅斯抗擊疫情的速度。
畢竟當一個國家處於疫情嚴峻期，抗疫資源一定是緊張的。更何況，前期俄羅斯已經「硬核」捐助別國大量物資，比如，曾因波蘭領空禁飛，俄軍機繞道3000公里援助義大利。甚至在本國確診病例超過4000例的4月初，派出11架軍機組成了航空隊，向塞爾維亞運送87名專家以及醫療設備和防護裝備等。
對此，俄羅斯問題專家王曉偉認為，向多國提供大規模、全方位援助帶來的消耗，使俄羅斯的防控力量在自身疫情惡化後顯得捉襟見肘。遺憾的是，由於多數國家的疫情始終得不到控制，接受援助的國家中，目前恐怕只有中國有能力「回饋」俄羅斯。
據普京介紹，3月初俄羅斯口罩產量為120萬隻，到4月底能達到350萬隻，但顯然防疫物資並不充足。對此，普京表示將與其他國家繼續開展合作，還以中俄合作舉例：「當我們的朋友（中國）在二月份遇到困難時，我們送過去了200萬隻口罩。現在，我們已通過各種渠道收到了1.5億隻來自中國的口罩。」
600萬隻口罩從合肥新橋機場飛抵俄羅斯
近日，普京還表示：目前成功完成抗擊疫情第一階段的任務，但疫情高峰期仍未到來。當務之急是盡一切努力遏制發病峰值，縮短新增病例最多的高峰期到來的時間。
那麼，目前在俄羅斯的華人處境如何？防中國不防歐洲，居家隔離變帶薪休假，俄羅斯這波奇葩操作背後原因何在？小巴採訪了俄羅斯問題專家以及幾位在俄羅斯的華人，下面就來看看。
在俄羅斯的中國公民主要分三類：
1. 中國企業員工：無論是國營還是民營，中國企業員工相對有生活保障，俄語交流也不困難，具備在俄羅斯就地防疫的條件。
2. 學生：目前留在俄羅斯的留學生不多，一部分在春節時已回國，還有一部分在3月中旬俄羅斯大學放假後也回國了，剩下的留學生基本上與中國駐俄大使館保持聯絡，受到了關心和實際的幫助，情緒還算穩定。
3. 華商：在俄華人中有很大一部分是個體戶、民企小老闆以及為他們打工的人。這些華商主要聚集在莫斯科「柳布林諾」和「薩達沃」兩大市場。
柳布利諾市場
大市場內人員聚集，密閉性強，並且他們中有很多人租住在大市場旁的賓館，一般都是五六個人租住在一套類似公寓的房間中，多人共用廚房，在這樣的工作和生活環境中，一旦有人感染就極其容易傳播。
起初，大市場只是短暫關閉，但3月底，俄羅斯政府將全國假期延長到4月14日，這讓部分華商感覺到俄羅斯的疫情將持續一段時間，開始陸續回國。
在4月3日，「薩達沃」大市場邊上華商租住的一座「紅樓」賓館被清場，市場管理方稱該賓館要消毒，讓住宿者馬上搬離。這裡有幾百位華商，他們已經沒有了收入來源，需要臨時找民宅租房住，還面臨著被感染的風險，多重因素加在一起，形成了華商的「回國潮」。
當時，莫斯科飛中國的航班剩下的已經很少了，且大部分機票早就預訂出去了。因此，經遠東取道綏芬河口岸回國成了華人唯一的一條「生命線」。
綏芬河口岸
4月8日，中俄陸路邊境口岸人員通道全部臨時關閉，之後雖然莫斯科飛中國的中國航班還有，但班次非常少且有臨時調整的現象。俄羅斯航空公司在4月17日停止預售票，現在華人回國渠道基本被切斷了。
目前，有防疫條件的華人很少打算回國，比如那些有獨立居所或長期租用民宅的華人。想回國的人主要是那些住在防疫條件較差的華人聚集區的群體，因為本身疫情已經在這部分人群中傳播，群居下傳染風險更高，並且他們中的大多數並不精通俄語，不管是生活還是精神都面臨著壓力。
這方面大使館做了很多工作，對華人群體的情緒起到了很大的安撫作用，特別是使館還組織了國家的和民間的很多醫學專家為華人指導防疫。
若華人出現症狀，理論上隨時可以求助俄羅斯的醫療機構，症狀嚴重的還可以撥打急救電話，急救中心會有救護車上門，根據病人的情況再決定是送到醫院還是在家養病。
同時，中國在俄羅斯的很多熱心中醫組織了多個微信群，在群里為那些求助的有症狀的華人提供幫助和指導。這個臨時搭建的中醫團隊成了俄羅斯華人防疫的中堅力量，目前成了患病華人最大的依靠和精神支柱。
但據我所知，目前仍有不少人想回國。而且華人中有人組織了名單接龍，至少超過100人報了名。我呼籲所有在俄華人，儘量不要回國，就地防疫，在使館的領導下一定能戰勝疫情。但那些想回國的人，也應該給予充分的理解，大使館對這部分公民應該伸出援手，盡力幫助他們實現回家的願望。
我是在俄羅斯大市場做塑料假花生意的華商。此前，我和其他四位華商，一起住在大市場旁邊的「紅樓」賓館的一間公寓中。
3月28日時，我的身體還非常好，到了30日，就像是得了感冒，我自己吃了點藥，但是不頂用，後來情況越來越糟。4月3日，我已經發燒到38度，5日開始身體酸痛，7日也一直發燒不見好轉。
到了8日，我住的「紅樓」賓館忽然不讓住了，我只好去外面找民宅住。住到民宅後，發燒更嚴重了，到了10日，我在群里發起求助，因為我的俄語實在是不太好，只能在市場裡賣賣花，其他的交流很不便。我在群里求助誰能幫我打個俄羅斯的03急救電話，群里一位金姓的好心華人幫我打了急救電話，隨後救護車就把我接到了醫院。
住院頭三天，我一直高燒到39.6度，整個人的狀態是懵的，就連喘氣都感到肺部疼，直到溫度慢慢降下來才有點力氣。
從我生病以來，受到了很多人的幫助，真的非常感謝他們。大使館的工作人員隔幾天會詢問我的病情。還要感謝幫我翻譯的中國醫生鄭國城、文促會的張會長和馮姐姐以及大市場管庫房的王五，他們幫我向大使館申請健康包，在我住院期間送來生活用品、牛奶水果。以及群里的很多群友都常常問候我的病情。
俄羅斯的醫生很好，對中國病人沒有區別對待。4月21日，我已經順利出院。目前租住在民宅養病，狀態還不錯，正在慢慢康復。
另外，當時跟我一起住在「紅樓」賓館的其他四位華商，他們都通過綏芬河口岸回國了，其中3個被檢測出陽性，只有1人未被感染，也希望他們能早日康復。
中國疫情嚴重時，俄羅斯迅速關閉中俄邊境，卻未能在歐洲疫情嚴重時迅速反應過來，並不是單純的決策失誤，背後有許多原因。
俄羅斯橫跨歐亞大陸，在歐洲的國土面積僅占1/3，但其經濟重心、文化重心在歐洲板塊居多。從心理層面看，俄羅斯更認同自己是個歐洲國家。
同時，俄羅斯在歐洲有幾百萬僑民，來往非常頻繁，再加上俄羅斯很注重公民權益，如果同時關閉歐洲多國邊境，對其政治和社會也會帶來較大的負面效應。正是大量僑民的回國，導致俄羅斯疫情加速。
俄羅斯民族以及人民還有許多行為令我們無法理解，其實背後可以從俄羅斯民族的獨特性中尋找答案。
1. 宗教性。
大多數俄羅斯人信奉東正教，東正教的信仰是：你來到世界，就肩負起拯救和發展全家、全民族乃至全人類的重任。在東正教影響下的俄羅斯民族，具有俠客精神，殺富濟貧、兩肋插刀。這就是為何俄羅斯在國內疫情蔓延時，依然堅持大舉援外。
俄羅斯軍車抵達義大利
2. 俄羅斯人熱愛藝術，感性大於理性，愛走極端。
俄羅斯人做事很可能不事先規劃，更多的是憑直覺，還伴有一定的浪漫主義。他們非常熱愛文化藝術，無論男女老幼，幾乎人人能歌善舞。並且，俄羅斯人相比其他國家和民族更相信奇蹟和巧合的存在，甚至經常性地期待奇蹟和巧合的發生。這些特點能在一定程度上解釋，為什麼俄羅斯人面對疫情顯得更樂觀和佛系。
目前俄羅斯疫情依然嚴重，每日新增幾千確診病例。不過，俄羅斯一旦認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執行力也會非常強，尤其是普京已經很重視疫情進展，相信之後疫情會得到較好的防控。
這次疫情中，中俄關係經受了考驗，前期俄羅斯給予中國援助，如今中國投之以桃報之以李，兩國守望相助。
據我所知，兩國的合作不僅僅是在於援助口罩和呼吸機這麼簡單，在醫療合作方面比如醫療設備的研製、疫苗研製方面都有較多深入合作。在當前百年未遇之大變局，中俄兩國的走近是國際社會穩定的壓艙石，也符合兩國的根本利益。
我在1993年就到莫斯科留學了，學成後在多家企業工作過，目前在一家中國電器公司做駐俄代表。我和我愛人以及兩個女兒都長期住在莫斯科。
3月12日，莫斯科已經有21例感染，但當時市民們繼續參加各種活動。我內心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在俄羅斯政府頒布居家令之前，我和愛人就已經開始居家辦公。起初，兩個女兒還在上學，但我不讓她們在學校吃飯，又過了兩天，我讓兩個女兒都留在家，不上學了。此外，我還戴著口罩去食品批發市場買了大量的食品。
俄羅斯起初的防疫政策主要針對中國人，但沒料到俄羅斯本國公民把病毒從歐洲傳入了境內。疫情嚴重後，俄羅斯政府號召全民居家隔離，但效果甚微，開始幾乎沒人聽。在此期間我還接到過俄羅斯朋友的聚會邀請，對於我的拒絕，俄羅斯朋友還笑我膽小。
莫斯科，警察在地鐵站內檢查通行證
圖源：新華社
即使在疫情擴散的今天，依然可以看到很多俄羅斯人在小區里穿行，當然有些是買菜的，但也可以看到很多推嬰兒車的母親在散步。許多俄羅斯人信仰宗教，甚至認為生死掌握在上帝手中，所以公民對疫情的抗爭不是很積極，我個人認為俄羅斯的疫情不會很快消散。
在中國疫情嚴重時，我們全家都替中國擔心，我和女兒還錄製了一首為武漢加油的俄語歌。如今中國控制住了疫情，俄羅斯的疫情仍在擴散，希望俄羅斯能早日控制疫情，早日恢復正常生活。
本篇作者 | 李夢清 | 當值編輯 | 李夢清
責任編輯 | 何夢飛 | 主編 | 鄭媛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