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讀點故事app作者：虺
在寧城鄉下我爺爺居住的村子裡，曾經有人見過水妖。
那是一個怪老頭，才四十出頭年紀，正是身強體壯的時候，身體卻已經衰老得和七八十歲的沒有什麼區別了。他沒有什麼親人，一個人孤零零地住在家裡，平日裡幾乎不邁出大門，要買什麼東西也是託人送到家裡來。除此以外，他也怕水，見到小孩子，更是嚇到躲到桌子底下。
村裡的人說他被厲鬼纏身了，所以才這樣神神道道的。
我和阿明不怕鬼，但是對水妖卻格外感興趣，不過等我們真正走進他家裡的時候，心裡還是一陣陣地發虛了。
兩層小平房，地上貼著白花花的瓷磚，正堂中間供奉著一尊佛像，周圍的家具擺得整整齊齊的，到處都貼著一些神佛畫像，可即使這樣，家裡沒什麼人氣，反而給人一種陰森森冷冰冰的感覺。
「這就像一座大靈堂。」
阿明小聲說道。
「隨便坐吧。」
一個乾巴巴的老頭拄著拐杖張著他沒剩幾顆牙的嘴沖我笑，喉嚨裡面發出來的聲音就好像墓地里半夜傳來的呻吟聲一般。
「您好，老伯，我們想聽您說說水妖的事情。」
「哦，水妖啊。」
他躺著搖椅上，眯著眼睛，似乎在回憶著什麼。
「那還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時候啊，我還是個年輕的小伙子，擔著兩箱子貨在各個村裡跑來跑去，經常要坐船，直到水妖來了……」
40歲男子生怪病，衰老得像80，多年前一樁溺水案揭露緣由。
有人說水妖是一條足有水桶粗的大蛇；也有人說是蛟龍，從天上被貶下來的；還有人卻堅持說是一條大魚，一口能把人吞下去的巨怪。
但終究沒有人見過水妖的真實樣貌，也不知道它是什麼時候來的，起先是打魚的發現河裡面的大魚越來越少了，大家以為是天氣熱了，魚都沉到水底去了，也沒多在意。直到後來水妖撞翻了船，吞了好幾個漁夫，人們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村民們東拼西湊，湊了錢，請了道士來驅妖。
道士手裡拿著鈴鐺劃著小船到了江面上，燒了符紙，嘴裡面念念有詞，周圍很快平靜了下來。大家剛鬆了一口氣，「嘭」的一聲，一個巨大的黑影從水底沖了出來，頓時江面上水花四濺，等我們定下魂來再看過去，江面只剩下小船孤零零地飄著了。
後來請來的道士無一例外都進了水妖的肚子。
村民們沒辦法，每次出船之前，總要先用牛羊及一些其他貢品丟到河裡面，先把水妖餵飽了，這才敢划著船出去。
「那天中午，我挑著一箱子鹽和一箱子白糖上了船，同船的還有三個男人，一個帶小孩的女人，加上船夫，一共七個人。」老頭豎著枯枝般的手指頭一個一個數著，「大家走得急，忘了祭祀水妖了，划船的也是一個鐵公雞，想著這麼大的太陽，水妖應該不會出來，也就沒有吭聲。」
船從村子裡出發，一直向著下游的幾個村落划去。
一開始很順利，然而到了半路上的時候，女人身邊的孩子不知道怎麼的，忽然和女人吵了起來，在船上又跑又叫，女人哄了一會，逐漸沒耐心了，在他屁股上狠拍了一巴掌，罵了一句：「這麼不聽話，乾脆把你餵給水妖算了！」
女人的話音剛落，本來明晃晃的天，忽地一下就陰沉了下來，大團大團的雲從山那邊飄了過來，黑壓壓的一群群在頭頂擠做一團。
「怎麼起風了，涼颼颼的。」
我們都從船艙裡面走了出來抬著頭望著天空。
「是不是要下雨了？」
「下雨不是這個雲。」
「這風，不是好兆頭啊。」艄公握著船槳的手猛地顫抖起來，他僵硬地轉過頭來結結巴巴地對著我們說：「船，船走不動了。」
船像個陀螺似的在水中央打轉轉，我們這一群人被嚇傻了，有幾個回過神來的年輕小伙子，壯著膽子跑過去幫著艄公划槳，可船就像被膠水粘住了一般，怎麼也掙不脫。
「我們幾個男人嚇得要死，那個女人也緊緊地抱著孩子趴在船艙裡面一動也不敢動。」老頭雙手比劃了一個抱頭的動作，「我就衝著艄公喊：『怎麼了！怎麼了！』」
「水妖來了！」
艄公沒回我的話，他忙著穩住槳，另一個肥頭大耳的傢伙扯了我的衣服一把和我說。
「當時我們船上的幾個人，都開始罵起那個女人來，要不是她那張爛嘴，也不會把水妖引過來，但她已經嚇傻了，只曉得抱著她的兒子念阿彌陀佛。」
「有什麼辦法麼？！」
「求它！快，有什麼許什麼吧！」
艄公手上青筋一根根地暴了起來，拼盡全力地把著船槳。
「水妖大老爺，求您放過我們！上了岸，我一定弄一隻羊來祭您啊！」
我身邊的一個賣絲綢的男人拼盡全力地磕著頭。
「我殺一頭豬！」
「我出一頭牛！」
我們淚眼汪汪的又是磕頭，又是作揖，水面忽地平靜了，大家擦了擦額頭的汗珠，心眼子剛從喉嚨滑下去半寸，就看見一個浪頭遠遠地沖了過來。
浪像一堵鑲著白邊的牆，「砰」的一聲砸在船幫上，幾乎把船掀翻過來。
「啊！」
老頭尖叫了一聲，把原本聚精會神聽著故事的我們嚇了一跳。
「我們在船艙裡面，就像裝在馬車上的一筐子山藥蛋，滾個不停，撞過來撞過去。」
「有塊石頭！快！拿繩子，把船拴住！」
老艄公指揮著眾人七手八腳地解開船頭的麻繩打了個結，在接二連三涌過來的潮水中試了七八次，才把船拴在一塊礁石上。
「不成，這不成，浪一大，船還是會翻的！」
那個肥頭大耳的男人又說話了。
「要餵飽他，帶了吃的沒有，有什麼吃的東西全他媽拿出來！」
於是大傢伙在自己的包里，箱子裡面瘋狂地翻找起來，剛吃過飯，我們哪有什麼吃的，找了半天，只有女人帶了一小盒餅乾。
「扔下去，快！」
那個女人把盒子往河裡一拋，很快便沉了下去。
浪停了，我趴在船幫子上一看，水面下沉著一個巨大黑影，足有木船那麼大，一圈圈地圍著我們轉圈。
「水妖吃飽了麼？」
阿明小聲說。
「怎麼可能，它在等。」
老頭對阿明打斷他顯得很不耐煩，臉上的皺紋都擠到一起了，他哼哧了一會，才繼續和我們說下去。
水妖等了幾分鐘便不耐煩了，往水底下一沉，飛快地朝船底撞來，幾乎將船撞到半空中，船上的人全都飛了起來，又狠狠地砸在船板上。
「撐不了多久啦！」
「救命啊！」
「我還不想死！」
「誰身上帶著火柴！」
一個乾瘦的男人忽然叫道。
「火柴！有沒有！」
「我這裡還有半盒！」
我從口袋裡把那包火柴掏出來，朝那個瘦個子丟過去，他眼疾手快地接住了，點著一個大炮仗就往水裡一丟，「砰」的一聲，濺起一朵白花。
「所有的妖精都怕炮響，它們以為是來天雷降下來了。」老頭不緊不慢地說，「所以現在都沒有妖精了，只有鬼，厲鬼，天天夜夜在門口守著你的鬼，身上冷冰冰的，掛著水草……」
眼見他越說越遠，我急忙輕輕地拍了他幾下。
「老伯，水妖呢？」
「哦，水妖。」
他眼睛翻了幾下，撓了撓自己的禿頭，這才繼續說道。
「炮仗的聲音把水妖暫時嚇走了。」
可是聲響一過，它馬上又回頭了，它捨不得一船新鮮的人肉吶。
「接著放！想活命的快划槳！」
我們都趴在船邊上，用著手邊一切能划水的工具：木頭、旗子，我旁邊一個做飯的廚子握著勺子伸著他的胖手，卻怎麼也夠不著水面。
「快啊！快劃！」
我們的船朝著江岸飛快地駛過去，終於遠遠地可以看見碼頭上飄著的旗子了，船底卻忽然被暗礁給磕了下，猛地一顛簸，差一點將放炮的瘦個子男人震下船去。
好在艄公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角，我跑過去抓著他的褲腿，好不容易把他拽回船上，可那一袋子鞭炮卻跌到水裡面，只剩下一小股氣泡了。
船被卡住了，水妖的影子慢慢從遠處浮了上來。
「它一開始還有點害怕，怕我們再放炮，盤旋了半天，試探性地撞了幾下。我往水裡拋些重物，用槳擊打水嚇唬它，結果很快就被識破了，惹得它惱火了，撞得更加猛烈了，木船的好幾個地方都開裂了。」
「然後呢，然後呢。」
「然後船就翻了，大家都掉到水裡了，我們從水底下浮上來，拼了命地把船翻過來，爬到船上一個勁地往岸邊劃，到了岸上才發現少了兩個人，那個女人和孩子已經沒影了，我們划著船找了半天，沒辦法，只好逃上岸去請人幫忙。」
此後那個女人和她的孩子，再也沒能找著。
剩下的幾個人死裡逃生，因為鬧水妖的緣故，貨物的價格特別昂貴，老頭把箱子搬上岸，反倒在村裡狠狠地賺了一筆，發了大財，後來又跑了幾次貨，這才蓋起了這棟樓房。
「那和你同船的那些人，還在嗎？」
「誰知道呢，死的死了，瘋的瘋了。」
老頭坐在搖椅上喃喃自語道。
我和阿明走出他家的時候，天空已經下起了小雨，我們打著手電筒，頭也不回地一直走到村口的大馬路上，搭上了回寧城的汽車，阿明這才忽然小聲在我耳邊說道：
「明之，你不覺得奇怪麼？」
「什麼？」
「落了水的鹽和糖，為什麼沒有融化呢？在那種情況下要想餵飽水妖，如果是你，你會怎麼辦？」
「你的意思是說，當年並沒有翻船而是……」
我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看著他。
阿明點了點頭，車窗外的寧江黑漆漆的，像極了一隻黑色的巨怪。
「這樣看來，他被惡鬼纏身，也是意料之中吧。」（作品名：《水妖》,作者：虺。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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