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若鋒：當大國雄心遭遇新冠病毒，土耳其會淪陷嗎？
作者：劉若鋒，民智國際研究院研究助理，外交學院國際關係專業
來源：民智國際研究院
微信平台編輯：周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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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智風報
千年浮沉，不變的只有「大國雄心」。
（正文約3900字，預計閱讀時間12分鐘）
近日，全球疫情「排行榜」又出現了新的變化。「連接亞歐兩洲的十字路口」土耳其，確診人數已超過10萬人，一舉超越伊朗，成為中東地區疫情最嚴重的國家。
從3月11日確診第一例新冠患者，到如今超過10萬，僅僅過了40天時間。
確診人數的激增，也使得此前對新冠疫情反應不算太慢（1月24日就開始對中國遊客進行額外檢查）的土耳其，醫療資源日益緊張。
而土耳其所處的地理位置（三洲五海交匯）以及複雜的人員流動，更是增加了疫情進一步擴散的風險。
按理說，此時的土耳其，應該舉全國之力一心抗疫。然而，它並沒有這樣做。
據俄羅斯塔斯社報導，近日土耳其依舊源源不斷向敘利亞邊境出兵，還軍事介入國內激戰正酣的利比亞，甚至出動戰機直撲同為北約盟國的希臘。
連恐怖組織「伊斯蘭國」，在疫情肆虐全球之際，都已宣布疫情期間暫停恐襲。
深陷新冠疫情泥潭的土耳其，為何依舊不停止軍事行動？這還得從土耳其千年不變的大國雄心說起。
1 土耳其：千年浮沉，雄心不減
土耳其歷經千年浮沉，它最早的祖先，是公元6-7世紀曾與我國隋唐兩朝對峙的西突厥。
公元7-8世紀，西突厥接連遭到大唐帝國和阿拉伯帝國的沉重打擊（一說被唐朝滅國），突厥人被迫西遷。
不過，堅強好戰的天性，使得突厥人很快又建立起了屬於自己的帝國——塞爾柱帝國（1037-1194年），並在此期間皈依伊斯蘭教。
塞爾柱帝國歷經百年浮沉，極盛時疆域包括伊朗、伊拉克、高加索、小亞細亞大部及敘利亞（包括巴勒斯坦）等地。但好景不長，塞爾柱帝國不久後被花剌子模兼并，隨後又被蒙古擊敗，收為藩屬。
經過百年的低谷期後，原突厥部族中一個叫奧斯曼的人，建立起奧斯曼土耳其帝國（1299年），土耳其得以再登巔峰。
奧斯曼帝國建立後，開始走上擴張的道路，並在1453年趁著東羅馬帝國「病入膏肓」，一舉攻占東羅馬帝國首都君士坦丁堡，改名為伊斯坦堡，東羅馬帝國也就此退出歷史舞台。
此後，奧斯曼帝國便以東羅馬帝國的繼承人自居，繼承了東羅馬帝國文化和伊斯蘭文化，東西文明在此處得以融合。
16世紀蘇萊曼大帝在位時，奧斯曼帝國日趨鼎盛，疆域西達直布羅陀海峽，東抵裏海及波斯灣，北及今之奧地利和斯洛維尼亞，南及今蘇丹與葉門，橫跨亞歐非三大洲，位於東西文明交匯處，並掌握東西文明的陸上交通線長達6個世紀，迫使西歐國家開闢通向東方的海上新航道。
伴隨向外擴張，奧斯曼帝國逐漸成為唯一能挑戰歐洲國家的伊斯蘭勢力，並促進了伊斯蘭教在世界的傳播，伊斯蘭教聖地麥加、麥地那和耶路撒冷當時全在奧斯曼帝國的統治範圍內。
在1683年維也納大戰後，如日中天的奧斯曼帝國，開始由盛轉衰。在第一次世界大戰後，退出歷史舞台。
不過，在土耳其民眾心中，奧斯曼帝國的盛況，至今猶存，仍幻想有朝一日，土耳其能重現奧斯曼帝國的榮光。
隨後建立的土耳其共和國，在民族英雄凱末爾的領導下，積極推行改革，制定新憲法，廢除政教合一，確立共和體制。一波雷厲風行的操作過後，土耳其長久存在的封建思想基本得到根除，新生的共和國得到鞏固。
奄奄一息的土耳其，再現生機。
二戰後，基於自身利益需要，土耳其加入北約，脫亞入歐，面向西方，成為美歐的盟友。此舉使土耳其自身安全得到有效保障的同時，國內經濟也得以快速發展。
20世紀80年代，「土耳其鄧小平」厄扎爾在擔任總理和總統期間，推行改革開放，土耳其人均GDP從改革開放前的1000美元暴漲至接近1萬美元。
在經濟快速發展的同時，1987年，土耳其開始申請加入歐盟。
一直以來，土耳其的對外政策重心一直在西方和中亞地區，力求在「普世價值」和國家利益之間尋求最大平衡。
聯美、入歐、睦鄰是其對外政策的三大支柱。
不過近年來，國力蒸蒸日上的土耳其，開始戰略重心轉移，強勢介入中東事務，力求恢復古代奧斯曼帝國歷史雄風，成為地區超級大國的夢想。
由此可見，土耳其雖然歷經千年浮沉，始終不變的，是它的大國雄心。而要帶領土耳其實現這一「偉業」的，是被《經濟學家》稱為「新時代蘇丹」的現任總統埃爾多安。
2 埃爾多安：新時代的蘇丹
埃爾多安出生在土耳其黑海沿岸的一個小城鎮，父親是國家海軍部的一名上校軍官，這也是埃爾多安從政後手腕強硬的原因之一。
從中學時代起，埃爾多安就開始積極參與政治，先後加入土耳其全國學生會（MTTB）和救國黨伊斯坦堡拜尤魯區的青年支部，並曾獲伊斯坦堡日報舉辦的詩歌朗誦大賽的大獎。
1984年，埃爾多安開始參與政黨工作，擔任繁榮黨拜尤魯區支部的主席，次年即成為該黨伊斯坦堡省支部的主席。1986年，埃爾多安入選繁榮黨中央執行委員會（簡稱中執委）。
經歷過地方選舉的失敗後，1994年，埃爾多安一舉當選為伊斯坦堡的市長。
但作為繁榮黨的核心成員，埃爾多安時刻保持清醒，並提醒身邊的人稱，「我們不是一個組織，我們是土耳其的政黨，應該向所有人敞開懷抱。」雖寥寥數言，卻已表明埃爾多安的志向遠不止於此。
此後，埃爾多安的政治聲望不斷上升，被認為是土耳其最有前途的政治家。
不過，突如其來的一場牢獄之災，使得埃爾多安的政治生涯暫時停止。
1997年12月6日，埃爾多安因「錫爾特反詩事件」被土耳其國家安全法院以「發表煽動宗教仇恨言論」為由，被判處10個月監禁，並剝奪政治權利五年。
值得注意的是，埃爾多安在入獄前向民眾表示，不會後悔這一行為，表示今後仍將為民眾謀取利益。並在獄中堅持學習政治學和經濟學知識，提高英語水平。
出獄後，土耳其政治環境發生了一系列變化，繁榮黨被取締，隨後便是主張改革的正義與發展黨成為執政黨。作為改革派的代表，埃爾多安仕途更進一步，在2003年成為正義與發展黨主席和土耳其總理，有了大顯身手的機會。
在任總理期間，埃爾多安主張保守民主的政治理念，反對軍人干政，反對凱末爾的世俗主義原則，對宗教保持寬容和平等的理念等。
埃爾多安的上述理念其實頗具爭議，支持他的人認為他是魅力型領導人，而反對他的人則認為他弱化了民族主義特徵，將他稱為「政治狂人」。
2014年，埃爾多安當選為土耳其歷史上第一位全民選舉的總統後，提出強勢民主、活力經濟、積極外交等三個重要概念，將伊斯蘭傳統與民主政治結合，建設「新土耳其」。
2018年，埃爾多安修改憲制，成為實權總統，理論上可連任至2028年。
埃爾多安擔任總統期間，在對外政策上，一改此前對中東事務疏離的態度，意圖恢復土耳其歷史上的地區大國地位，重新成為伊斯蘭世界和突厥世界的領導者，此舉也使他被稱為「新時代的蘇丹」。土耳其近年經濟的高速增長，也為其實現這一野心提供了現實條件。
目前，土耳其深受疫情影響，但埃爾多安近日公開表示，「疫情給了土耳其重構全球秩序的良機」，這句話也恰恰印證了埃爾多安的上述野心。
不過，對於土耳其而言，這種野心目前來看，與其自身現有的實力並不匹配。至少，土耳其崛起路上，仍面臨著諸多困境。
3 崛起路上，困境重重
首當其衝的，便是世俗和宗教的衝突。
一直以來，土耳其被視為中東地區現代化、民主化、世俗化程度最高的國家，早在凱末爾時期便已大力推行世俗化改革，通過法律確立政教分離的原則，迫使伊斯蘭教退出社會公眾生活。
然而，在社會層面上，迄今為止改革的廣度和深度都很有限。
在國內廣闊的農村和偏遠地區，伊斯蘭教依然深入人心。政府強行推行這些世俗化的措施引起了伊斯蘭教眾的強烈反感，世俗和宗教關係從未被妥善解決。
埃爾多安對伊斯蘭教的寬容非但未能緩解教俗的緊張關係，反而使二者的角力從幕後帶到了台前。
其次便是國內的經濟問題。
2008年金融危機以來，土耳其的經濟一直存在沒有解決的結構性問題，長期遭受帳戶赤字的困擾，過度依賴外部資金。同時，本國大部分資金均投入了房地產和建築等泡沫經濟，技術能力和科技水平依然很低。
基於上述至今未解決的結構性問題，2018年川普政府向土耳其加征關稅後，土耳其國內貨幣還出現大幅貶值的現象。
土耳其國內發展不平衡也較為嚴重，靠近歐洲的西部沿海地區發展較早，城市化水平高，然而位於亞洲內陸的大部分地區長期處於落後的狀態，長此以往將會損害土耳其本國的凝聚力。
再者，敘利亞危機及其衍生出來的一系列問題至今依舊困擾著土耳其的安全。
雖然「伊斯蘭國」的勢力基本被肅清，但土耳其邊境的庫爾德問題至今尚未解決。
去年10月向敘利亞北部發動的「和平之泉」行動非但沒有解決上述問題，反而使其在輿論和安全上都面臨著不利境地。
此外，敘利亞危機爆發後，超過三百萬難民輾轉來到土耳其，這些難民一旦處理不好，可能也會成為國內新冠疫情的一顆爆雷。
而受新冠疫情影響，土耳其最近突然開放邊境放難民進入歐洲，向歐洲施壓，雙方關係潛藏危機。這一事件給土耳其「入歐」計劃無形中又添了堵。
再加上政治、文化、宗教等諸多因素影響，土耳其歷時三十餘年的「入歐」計劃，依然遙遙無期。
在外部環境方面，土耳其也面臨重大風險。
雖然土耳其近年來開始轉向中東，積極介入該地區的事務，並形成具有本國特色的中東地緣三角戰略，擴大在中東的政治和軍事存在。
然而，就目前看來，土耳其此舉非但與其實現地區強國的目標相距甚遠，而且還對地區格局和大國關係造成了不同程度的衝擊，加劇了中東地區形勢的複雜化。
並且，這一戰略也受到其自身實力不足的制約，諸如敘利亞問題、巴以問題等，均非其能獨自掌控。
此外，土耳其在美俄兩個大國之間的縱橫遊走也使其面臨著潛在風險，可能同時與兩國交惡（目前看來似乎正是如此）。
上述困境的解決，非一日之功。土耳其要重溫昔日奧斯曼帝國的榮光，任重而道遠。
退一步講，土耳其當前首先要處理的，是國內日益嚴重的新冠疫情問題。
4 結語
從昔日橫跨「三洲五海」的奧斯曼帝國，到如今的「歐亞門戶」，土耳其歷經浮沉，始終保持著成為大國的雄心。
在埃爾多安的帶領下，土耳其對內改革，對外積極參與國際事務，調整對外政策，力求使土耳其重現奧斯曼帝國的榮光。
然而，殘酷的現實卻使得土耳其的崛起之路註定困難重重。
並且，土耳其近期面臨著不利的國內外形勢。
去年10月開展的「和平之泉」行動非但沒有換來和平，反而破壞了地區此前的相對穩定。各方的強烈譴責也使得土耳其在國際輿論上也面臨著不利局面。
與俄羅斯的伊德利卜衝突也使其遭受沉重打擊，被迫與其商定停火協議。
日益嚴重的新冠疫情，更是使本就面對著「一地雞毛」的土耳其再遭打擊。
四通八達的地理位置和複雜的人員流動，使得土耳其在疫情防控上「難上加難」。
土耳其首先要做的，是停火抗疫。
作為中國「一帶一路」的重要樞紐，土耳其國內的穩定對於中國的」一帶一路「建設至關重要。近日，兩國的專家就舉行了關於疫情防治的視頻交流會，在抗擊疫情的合作，兩國也達成共識。
近日，土耳其國內也已採取了抗擊疫情積極的措施。相信不久之後，土耳其將戰勝疫情，繼續在重返奧斯曼帝國榮光的路上前進。
希望中土友誼，在經歷此次疫情考驗後，也將得到進一步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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