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潘玉良遇上的都是極品好男人?

晏凌羊 發佈 2020-05-05T21:21:20+00:00

她不失刻薄地說:「潘玉良真的是很醜,丑到什麼程度,走在香榭麗舍大街上是有回頭率的,不是因為漂亮,是因為長得實在不怎麼樣。長得怪,穿的也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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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知道潘玉良的名字,是看電視劇《畫魂》。


香港美女李嘉欣在電視劇里扮演了潘玉良這個角色,讓我一度以為真實的潘玉良也美得不可方物。

(李嘉欣飾演的潘玉良,電影版的潘玉良是鞏俐飾演的)


直到我看到潘玉良的自畫像,才真正吃了一驚:這個女子,得多有腦子、手腕和人格魅力,才能讓一個有半新半舊思想的潘贊化甘願救他出妓院,並助她走上了改變命運的道路?

認識潘玉良的歌唱家周小燕在接受採訪時說央視版的《畫魂》里潘玉良和她認識的潘玉良形象差之千里。


周小燕認識潘玉良大概在1943年,她記憶中的潘玉良長得又矮又胖,獅子鼻、厚嘴唇、童花頭,跟電視上李嘉欣演的那個潘玉良完全不像。


她不失刻薄地說:「潘玉良真的是很醜,丑到什麼程度,走在香榭麗舍大街上是有回頭率的,不是因為漂亮,是因為長得實在不怎麼樣。長得怪,穿的也怪。」

大概也是這個原因,我現在才覺得央視拍的《畫魂》,仿佛一直有意無意地在暗示:潘玉良是憑著美色吸引潘贊化的。


因為人民群眾在潛意識裡都這麼認為:如果潘玉良不漂亮,就解釋不了潘贊化救她的動機。


可也就是這樣,使得電視劇版潘玉良的形象變得單薄而庸俗。


我倒覺得,或許是因為不夠美,潘玉良本人才很難成為男性的審美客體,所以不會被視為妓院的「優質資產」,當然的,也更容易逃脫;也正是因為不美,所以她最終沒有仰仗美色成為「金絲雀」,然後生生走出了一條獨立之路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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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玉良出生於揚州一個貧苦人家。


她一歲的時候父親死了,兩歲的時候她的姐姐死了,到她八歲的時候她的母親也死了,於是她就成了一個孤兒,是舅舅領養了她。


當張玉良長到14歲的時候,舅舅把她賣到了安徽蕪湖的一個妓院裡面。那時候,她的名字還叫張玉良。


在妓院四年之中,她拒絕接客,逃跑10次,毀容上吊數回,受盡欺辱。


17歲時,她遇到了改變了她一生命運的一個男人:潘贊化。


潘贊化早年畢業於日本東京早稻田大學,是同盟會會員,追隨過孫中山,後來他又參了軍,是跟隨蔡鍔將軍一起參加過護國運動,並且還做了旅長,以後他又離開了軍旅生涯,開始從政,於是就做了蕪湖的海關監督(相當於現在的科長,但比現在的科長要光鮮一些)。

放今天來看,他也是一個有頭有臉的人物,是一個「富二代」+「創一代」。


都說青樓女子閱男無數,所以看男人看得很準。潘玉良在青樓里也是遇到過無數的男人,但當她遇到潘贊化的時候,就覺得這個男人或許會幫她,於是她就冒著很大的危險去求潘贊化,要求潘贊化能夠把她贖出來。


而潘贊化居然肯動惻隱之心,把張玉良贖了出來,並且和她成婚,讓她成了自己的小妾。


更令人感慨的是,他還鼓勵她去學畫,讓她成為了上海美術專科學校的第一位女生。


逃離苦海的張玉良為了感激潘贊化的知遇之恩將自己改姓「潘」,潘贊化初次知曉時說:「你怎麼把姓改了?我是尊重女權和民主的,還是姓張吧。」


那個被欺凌的張玉良已經死去,一個新女性潘玉良正式出生。


這個潘姓,她再沒改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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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玉良最喜歡也最擅長畫人體畫,但在那個年代,畫裸體會被認為有傷風化而遭受各種攻擊,於是,她就去澡堂子畫,或者就是脫光衣服對著自己的身體畫。


可以想見,潘玉良對畫畫的熱愛是發自天然的,甚至到了一種痴狂的地步。


她的老師劉海粟對潘玉良說,以當下的社會環境和風氣,潘玉良的繪畫才能可能要被扼殺掉的,於是推薦她去風氣更自由的法國留學。


這個時候,潘贊化再一次「令人髮指」地選擇了成全。他為了潘玉良,向安徽省教育廳申請了一個官費留學的資格。


於是,1921年,潘玉良離開上海去到了巴黎。


在國外九年,她取得了不菲的成績,也在國際上擁有了一定的藝術地位。


隨後,她回國,和潘贊化及其正房太太住在一起,但那幾年的時間裡,原配一直不肯接受她。


在電影《畫魂》里,大太太對她說:我不管她是不是一個著名的畫家,我不管她是不是一個大學的教授,她在家裡就是妾,妾就得給大太太下跪,請安。


這個細節是否真實,我們沒有辦法考證,但是作為這樣一個舊式家庭裡面的小妾,潘玉良縱然委曲求全,依然過得壓抑、憋屈,恐怕也是事實。


她也畫畫參加畫展,但有人給她寫紙條,說那幅畫是「妓女對嫖客的歌頌」。那箇舊時代不允許一個女人把自己的過去抹掉,這讓她倍感受傷。


1937年,由於在藝術上的受挫和在感情糾葛的雙重壓力下,潘玉良借參加法國巴黎舉辦「萬國博覽會」和舉辦自己的畫展的機會,離開祖國。


這一次,她在法國待了長達40年,並結識了伴侶王守義,最後客死他鄉。


潘贊化晚年生活貧困,又被打成右派,於1960年在安徽去世。當時中法尚未建交,潘玉良在潘贊化去世很久以後,才從大使館的人口中得到消息,悲痛欲絕。


有人說,贊化生前曾給潘玉良去信,暗示她不宜回國。


也有人說,潘贊化全家要靠潘玉良接濟,所以不願意她回來。


但我覺得這真是無中生有。在當時的社會環境下,潘玉良不可能回國,甚至都不可能跟留在國內的潘贊化取得聯繫。


潘贊化死後,潘玉良憂鬱成病,此後身體時好時差。她時刻想回國與夫團聚,但因為政治原因和個人原因,到她離世之際也沒能實現這個夙願。


潘玉良臨終前,向守在她旁邊的王守義交代了三個遺言,其中一個便是:將她一直帶著的鑲有她跟潘贊化結婚照的項鍊和潘贊化送給她的臨別禮物懷表,交給潘家後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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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講起潘玉良,多是謳歌她的獨立、敢為、追求自由、絕不屈服於命運,但這一次,我卻想說說成全過她的兩個男人:潘贊化和王守義。


潘贊化是一個值得欽佩的男人,哪怕在半個多世紀後的今天看來,依然是。


在民國女子中,潘玉良的出身可以說算是最不好的,但她愣是活成了一個傳奇。成就她這個傳奇的,除了她自己之外,便是潘贊化。


我覺得他是真愛她的,哪怕她出身不好,哪怕她長得並不美。


如果他只是善良,那麼在他動了惻隱之心將潘玉良從妓院裡贖回以後,就仁至義盡了。但是他沒有,他還娶了她。


娶一個青樓女子做妾,這在那個年代是一件令人恥笑的事,特別是對持反對「三妻四妾」觀點的新青年潘贊化來說,需要承受很大的道德壓力,但他居然都做了。這中間,他需要承受怎樣的心理掙扎,只有他自己清楚。


潘玉良嫁他之時,連字都不識,除了做一個家庭主婦之外,似乎已沒有更好的出路。可潘贊化並沒有將她束之深閨,相反教她讀書寫字。發現潘玉良有繪畫天分後,他又出資、出力,讓她去拜師學藝、上學。


當時美術學校並不招女生,但愛才心切的校長劉海粟頂著社會壓力,讓她入學,而開明的潘贊化也一如既往的支持。如果換成其他男子,看到自己的老婆去追求裸體藝術甚至將自己的裸體畫成畫展出時,可能早就把她趕出家門了。


劉海粟等人建議潘玉良出國深造,潘贊化還動用老家的關係幫她搞到官派留法的名額。這樣開明的丈夫在那個年代是少見的。


潘玉良第一次回國,跟潘贊化及其原配妻子生活在一起,但因為原配妻子不接受她,所以她過得很憋屈。也許你會問:那潘贊化為什麼不跟原配妻子離婚呢?


要說明的一點是,在當時那個時代背景下,不跟原配妻子離婚的潘贊化,才符合潘贊化的性格。


據熟悉的人回憶說,潘贊化溫厚儒雅。他對所有人都很善良,包括對結髮妻子。


在那個年代,對於一個舊式女子來說,被休或被離婚是一件悲慘的事情,相當於完全沒有了退路。


潘贊化娶了潘玉良為妾,但不會娶得心安理得,因此,他對原配的愧疚之心應該是一直有的。也正是如此,才為後來「妻容不得妾」埋下了伏筆。


妻在妾面前之所以敢囂張,正是因為他不夠狠絕不夠自私甚至心懷內疚,否則,若是他像魯迅一樣,那麼,原配估計也就只能迎來像朱安一樣的命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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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現在的眼光看來,潘贊化都算是個極品好男人。


他善良、開明,為潘玉良默默付出,始終設身處地為她著想。


他救她於水火之中,不顧忌她的身份頂住壓力跟她結合,她尊重她的人格和意願,願意傾盡全力助她追夢。


他並不會因為自己是個富二代、官員,而看她不起,相反,他對她產生了惻隱之心。


他懂得忽略她的外表,去欣賞她的內在美。


他不會因為她是女人,而把她當工具使。在他眼裡,她就是一個實實在在的、平等的、獨立的人,而不是保姆、不是性玩具、不是生育機器。最難能可貴的是,當他看到她功成名就,卻絲毫沒有嫉妒之心。


生活在2017年,我們身邊最不缺的便是「直男癌患者」。


他們看到妓女,就把她們當成性工具,可能完事之後還不給錢。他們嘲笑和嫌棄女人長得丑、年紀大、聲音粗,任何不符合男性審美的女性都可能會因為外貌、年齡而遭到他們的嘲笑。


他們也玩婚內出軌,但並不是因為愛,只是單純想坐享「齊人之福」,一個為他提供家的安穩,一個讓他享受偷情的刺激。他們也會離婚,如果恰逢原配沒有經濟能力,可能還會轉移財產、趕盡殺絕。


他們也有可能娶到比自己強的老婆,但總免不了覺得老婆太強會傷害自己作為男人的自尊。還有的人,以上的毛病都沒有,但總免不了把老婆當保姆、生育機器、家庭的勞動力、孝順自己父母的人手。


老婆若有夢想?他們可能就會想:笑話!女人最重要的事情是相夫教子,你怎麼配有夢想?!


所以,當我們穿過歷史的煙塵,回望半個多世紀前,從歷史縫隙里看到這樣一個潘贊化,簡直欣喜若狂。然後,由衷地感慨:這他媽的才是極品好男人啊!


1977年,潘玉良在巴黎去世時,身邊攜帶著潘贊化送給她的項鍊與懷表。項鍊的雞心盒中,有一男一女兩張照片,一個是潘贊化,一個是潘玉良。


懷表是蔡鍔將軍送給潘贊化的,對他而言算是最珍貴的禮物了,但他把她當作信物送給了前往法國留學的潘玉良。


1940年, 55歲的潘贊化返回桐城老家,潛心教育工作,為家鄉培養了一大批優秀人才,直到1947年遷居安慶。


解放後,他任安徽省文史館館員,工作勤勉,深受敬重。1960年病逝於安慶,終年75歲。


感謝名滿天下的潘玉良,讓我們見識到了這樣一個男人的品性、風骨,讓我們見識到了這樣一種愛情。


6


潘玉良一生都在惦念和記掛潘贊化,而這一切,她的晚年伴侶王守義都懂得。


王守義出生於河北省高陽縣一個貧苦農民家庭。1920年,他跟周恩來等一批人成為了留法學生。


他僅是高小畢業,法文又學得不好,只好在巴黎幹些勞動量大、報酬少的工作。比如,去煤礦挖煤,在飯店洗碗,後來學會汽車駕駛和修理技術,租賃汽車跑運輸。


他也是一個拚命三郎,邊做工邊學習,終於考入巴黎航空駕駛專科學校,畢業後拿到了飛機駕駛員證書。


七七事變後,王守義與一些愛國志士決心投入國內抗日,準備駕機赴東北抗日戰場,但卻遭到投降派的國民黨駐法國組織的追殺。


為了避難,他逃到了瑞士。回巴黎後,和同鄉一起在巴黎近郊開了一家中餐館。


此時,他結識了潘玉良。


潘玉良當時租住在一個小套間內,生活艱難。王守義慷慨解囊,潘玉良冷寂的斗室重又燃起暖烘烘的爐火。


他又為她出資為潘玉良解決了畫室,購置了繪畫和雕塑的各種材料……


他還幫助潘玉良舉辦藝術沙龍,陪她出入朋友的藝術沙龍,交流畫技。他還為她設法籌資,多方奔走、舉辦畫展。


在他的幫助下,潘玉良在藝壇聲名鵲起,獲得多項國際大獎。


人們說,成就一個藝術家,需要三要素:一是苦難;二是天分(才華);三是勤奮。這三者,潘玉良兼而有之。她的畫,具有非常高的藝術價值。


有專家這麼評論她的畫:不論是氣度、修養,還是技術,在中國早期女西畫家中,無人可比,放到男性西畫家中,也數上乘水準。


她的畫風基本以印象派的外光技法為基礎,再融合自己的感受才情,作畫不嫵媚,不纖柔,反而有點「狠」。用筆乾脆俐落,用色主觀大膽,但又非常漂亮。面對她的畫總讓人有一種毫不掩飾的情緒,她的豪放性格和藝術追求在她酣暢潑辣的筆觸下和色彩里表露無遺,天生一副藝術家氣質。


在法國期間,王守義和潘玉良一直決意想回到祖國。然而,文革使他們難以踏上回歸之路。


潘贊化死後,潘玉良重病在榻。王守義雖然竭盡全力為她請醫治療,殫精竭慮地服侍她,還是沒能將她從死神手中拉回。


1977年,潘玉良去世。1978年國慶節前夕,王守義終於回到了他和潘玉良魂牽夢縈的祖國,並將潘玉良的遺物親手交給了潘贊化的後人。


1981年,王守義病逝於巴黎。


7


看他們的故事,我總覺得這樣的三個人,才是真正的傳奇。


潘玉良的出身,真的可以用悲慘來形容,但之後,她走上了一條17歲以前做夢都不敢想的騰飛之路。潘贊化改變了她的命運,而王守義守護住了她的夢想。


我常常在想:潘玉良上輩子一定是毀滅了地球,17歲前才會過得那麼灰暗;但她一定是拯救了銀河系,才會遇上這樣兩個絕世好男人。


他們三個都是真正有風骨、有氣度、有格局、有胸懷、散發著人性之光的人。


如果潘玉良沒有不屈服於命運的闖勁和勇於追求夢想的拼勁,那麼,她可能早就淪落風塵,抑或是成為一個跟大奶爭風吃醋的小妾。


如果潘贊化和王守義都稍微「大男子主義」一點,潘玉良的夢想說不定也就一早枯萎了。


今天的我們,今天的這個時代,我們去哪裡找這樣的傳奇?


有人說過,如果要用黑白灰三色來形容人在世間的命運,丈量不幸與幸運之間的距離,我想大多數的人,都是站在中間的灰色地帶里,不是特別地幸運,也不會特別地不幸。


看潘玉良的一生,很難說她到底是幸還是不幸。


我們只能說,如果沒有冬天,春天不會如此悅人;如果沒有不幸,幸運就不會顯得如此珍貴。總有一種人,在面臨不幸的時候,會伺機而動,會抗爭,會感恩,會自我救贖,敢拼敢闖,善於在生活的夾縫中培育出夢想之花來。


我想,這或許便是不漂亮的潘玉良一生遇到貴人無數,並能讓兩個那麼優秀的男人折服的原因之一。


在一個真正愛你的人眼裡,你的樣子很可愛,你追逐夢想的樣子更可愛。真正的被愛,不是因為我們對別人有用處、有價值,而是因為我們自己本身就很有價值。


並不是每一個人都有機會實現夢想,也並不是每一個人都能遇見這樣的愛情。潘玉良、潘贊化和王守義為我們演繹的,何嘗不是另一部真實版的《愛樂之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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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晏凌羊,80後,情感專欄作者,新女性主義作者,中國作協會員。著有暢銷書《那些讓你痛苦的,終有一天你會笑著說出來》《願你放得下過往,配得起將來》《願你有徵途,也有退路》《我離婚了》《有你的江湖不寂寞——金庸武俠小說的另類解讀》以及兒童繪本《媽媽家,爸爸家》。擁有13年金融從業(管理)經驗,現為廣州某文化信息諮詢公司創始人、某文化傳媒公司聯合創始人。出生於雲南麗江,現居廣州。歡迎關注微信公眾號:晏凌羊 微博:晏凌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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