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佳作:家鄉的老屋

讀寫探秘 發佈 2020-05-05T05:45:59+00:00

這些年每每回到故鄉,徜徉於故鄉的田野,眼瞅著空寂的老屋是愈益的顯得衰敗了,牆體斑駁,樑柱老舊,恰似一位古稀老衲,艱困地承受著風吹雨淋,說不準哪一天一陣狂風驟雨,便將傾覆、消亡。

家鄉的老屋一排四間,還有個小小的院落。據父親講,老屋是爺爺手上造的,時間當在清末。

  這些年每每回到故鄉,徜徉於故鄉的田野,眼瞅著空寂的老屋是愈益的顯得衰敗了,牆體斑駁,樑柱老舊,恰似一位古稀老衲,艱困地承受著風吹雨淋,說不準哪一天一陣狂風驟雨,便將傾覆、消亡。

  其實,老屋也還是有過很長一段時間喧繁的。父親母親一生養育了七個子女,我是老么,與父親相差幾近一個甲子。雖說自打我懂事起,兄姐們均已成家立業,各奔東西,但我想像得出那時的喧鬧甚或擁擠。在我的記憶中,每逢父母大壽,還有就是每年的正月,該是老屋最最鬧騰的日子。幾位姐姐、姐夫們還有他們的兒女及其它的親戚,成群結隊地來給父母祝壽或是拜年。不像如今的不少年輕人,探望長輩,放下金貴的禮物,寒暄幾句就算完事,加之交通條件又好,立刻絕塵而去,讓人覺著禮是重的,情卻是輕的。那時給老人們祝壽與拜年,物質條件遠不如現在,但顯得尤為敬重與真摯。老人們則一定要留後輩住下,整個節慶喜滋滋、樂融融的。為了解決夜宿問題,家中所有的床和門板都派上了用場,還是不夠。於是,就在二樓樓板上鋪上一層稻草,上面蓆子一攤,就當是床了。我們這些年紀小的,最喜歡這種地鋪,覺得新奇無比,更可以扎堆一起在上面摔爬滾打,瘋癲一氣。到了第二天早上,大人們就會又惱又笑地述說誰家誰家的孩子又尿床了。每當這種時節,母親總是忙裡忙外,一件件、一個個、一家家地應酬與張羅著,雖十分的勞累,可她的臉上卻掛滿了笑意與福足。

  記憶里,院落中的柚子樹還有芭蕉,也是父母健在時最最生機盎然。這柚子樹是父親年少時栽的,距今該有八十餘年光景了吧。每年的早春時節,枝繁葉茂,白花簇簇,整個院落暗香浮動,那種幽香是別一種花卉所難以比擬的。夏天的暑期是我最最悠然自得的日子,驕陽下一幫小夥伴光溜溜的剛從池塘里鑽出,便隨了我來到老屋擺上軍旗、象棋捉對廝殺。到了晚上,父親與我在院落中架上兩塊門板,點上艾蒿,驅除蚊子。讀過私塾的父親博聞強記,躺在門板上,邊搖著扇子,邊述說著鄉村軼聞以及《三國》、《岳傳》、《粉妝樓》里的故事,什麼朱仙鎮岳飛大敗金兀朮、羅通盤腸大戰、薛仁貴徵東以及寒窯認妻等等等等,將我引向一個個古老、神秘、傳奇的世界。正是在這樣的夜色下,種種夢想、情懷與憧憬在我幼小的心靈里恣肆漫溢與瘋長。

  一年一度的中秋總是讓人嚮往,木製的托盤中擺上月餅,再插上幾炷香,抬頭仰望,天穹中掛著好多個月亮,不!那圓滾滾、黃澄澄的該是一個個碩大無比的柚子。這時,父親總會笑呵呵且頗帶點神秘地勸告我,得看牢月亮婆婆。於是,我瞪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生怕稍不留神,這白光光的月亮婆婆便被天狗吞了去。冬天到了,父親就像對待子女一樣分別給柚子樹和芭蕉裹上一層厚厚的稻草以防凍保暖。下雪了,瓦背和整個院落全都是白茫茫的一片,老父老母和我老小三人圍坐於火爐旁,邊吃著熱乎乎的芋艿、番薯,邊閒說過去,把話當年。自從外出求學謀生,我回老屋居住的日子就日漸難得了,原先的小主人便不經意地成了客人。偶爾回家探視,半夜醒來,與我同住一室的父母居然還在樂淘淘地商議著開哪酒罈,用什麼菜。第二天一早,便是殺雞宰鵝,款待自己最最疼愛的小兒子。

  父親是十多年前的初夏過世的,享年八十有三。小時候常常聽父親說起,他年輕時外出謀生,多次坐船途經徽港還有七里瀧,一路行去,風光很美。有一次碰上發洪水,急流險灘,兇險異常,一位鄉友甚至差點喪命。解放後,那裡建了電廠,還淹沒了遂安、淳安兩座古城。等到長大了,我於是曉得父親所說的就是新安江和富春江,那七里瀧即是著名景致「七里揚帆」之所在。於是對千島湖和這一條黃金水路也就早早萌生了有如天生的嚮往和情愫,心想有機會一定得帶老父親作一番故地重遊。如今自己的工作與生活剛剛安定下來,正有望了卻初衷,可父親卻已永遠不能與我同行了。

  兒女是珠,父母是線,父母總是輕而易舉地把子女串在了一起,而一旦父母離去,這項鍊上的一顆顆珍珠也就自然而然地散了去。記憶中老屋最後的喧騰該是三年前的元月,那一次,老屋的使命是送別自己最後的主人——我的母親。整個家族子孫後代來了,遠房親戚來了,還有幾乎所有的左鄰右舍,齊集老屋,為母親守靈、送行。母親的靈堂就設於老屋當中,廊道和院落里擺滿了挽幛和花圈。在鄉村高壽而逝便是喜喪,於是乎,人群中便免不了既有哀戚,也有笑語,熙熙攘攘的,整個老屋和院落又顯得異常的擁擠,這是老屋最後的喧鬧與輝煌。靈堂里,帳幔低垂,香火繚繞,燭光與燈盞里的長明燈陪伴著安詳的母親沉沉地睡去,永不甦醒。

  自從十九歲那年嫁給父親,母親便與老屋朝夕相守了近七十個年頭。看來,老屋和柚子樹還有芭蕉都是頗通人性的,自從母親走後,人去樓空,這老屋衰敗的步子便格外的快了。姐姐曾有信來,說是老屋已多處漏雨,一側牆體已經傾斜。一向生機勃勃的柚子樹,由里而外朽腐,樹幹也中空了。芭蕉與其它植物更是形容枯槁,淒淒地在寒風中兀自哆嗦。物是人非,春天到了,燕子也不再前來老巢棲居。最近一趟回去,適逢下了場大雪,天色灰濛濛的,老舊的屋子空寂寂的了無生息,積滿了塵埃的八仙桌也早已習慣了沒人揩抹的日子。沒了主人庇佑的柚子樹和芭蕉默默地立於院子裡,身上披著厚厚的雪衣,有如一身孝服,仍在痴痴地憑弔著已逝的主人……

  唉!老屋是得儘速修繕了。就像善待父母和老人,你得抓緊。否則辛勞了一輩子,現已風燭殘年的老人們一旦離我們而去,你就會連探望與孝敬的機會都將永遠失去,令人惋惜、悔憾終身。

  (摘自香港《大公報》 文/夢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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