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啟的職場人生

湖北日報 發佈 2020-05-08T10:41:20+00:00

從宜昌回到武漢,準備復工時,29歲的馬儷凌沒有想到,在公司業績出色的她竟然失業了,就像這場疫情來臨時一樣令她措手不及。

新冠肺炎病毒逐漸消退,但疫情帶來的影響仍在延續。

從宜昌回到武漢,準備復工時,29歲的馬儷凌沒有想到,在公司業績出色的她竟然失業了,就像這場疫情來臨時一樣令她措手不及。收拾完東西,失落地走在大街上,她感覺被全世界拋棄了……

還有許多和馬儷凌一樣的人,生活與工作都被打亂。如今,武漢已「解封」一個月,他們與英雄的城市一起復甦,整頓人生,重新出發。

售車顧問馬儷凌入職建築文員

「收拾完東西,失落地走在大街上,感覺被世界拋棄了……」

1月19日,馬儷凌提前請假,回到宜昌老家。那時,她還遠遠沒有預料到疫情的嚴重性。更沒想到的是,兩個月後,當她回來復工時,卻突然面臨失業。

今年是馬儷凌在武漢奮鬥的第6年。她學的專業是建築預算,初來武漢時,沒有找到適合自己專業的工作,投身進入了銷售行業,其間賣過服裝、茶葉、保險。

疫情發生前,馬儷凌在洪山區一家汽車4S店做銷售顧問,已經兩年有餘,業績相當不錯。去年漢陽國博車展,在超過5000名銷售員中,她獲得了最美銷代季軍。深受客戶信賴的同時,她也獲得了不錯的薪水。

工作如魚得水,馬儷凌近期並未有換工作的打算,但疫情讓她不得不去思考這個問題。

3月15日,馬儷凌辦好從宜昌返漢的手續,300公里的國道路程,遇到卡點就要嚴格檢查,整整開了14個小時。回到熟悉又陌生的城市,眼前的一切已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空蕩的街道,緊閉的商鋪,到處瀰漫的消毒水味……

受疫情影響,馬儷凌供職的4S店也一直處於停業狀態,資金鍊出現斷裂,隨著時間推移,壓力越來越大。4月初,店裡無奈解散了大部分員工。

作為業內的銷售明星,僅僅過了一年,馬儷凌竟失業了。「收拾完東西,失落地走在大街上,感覺被世界拋棄了……」她說。

從隨州回到武漢的任思雨,也遇到了和馬儷凌類似的境遇。

從食品公司離開的任思雨,入職同行業的良品鋪子

27歲的任思雨在北京工作過,2018年回到武漢,想離家鄉近一些。她加入武漢一家主營冰淇淋的食品公司,從事電商運營。去年6月,任思雨還獲得過公司頒發的最佳銷售獎。

要不是出現疫情,當下正是冰淇淋銷售季,任思雨和她的同事們正忙得不可開交。可如今,公司還無法正常運轉。

「5至8月是銷售季,從前一年的12月開始,我們就要為銷售鋪墊,做好一系列的前期準備工作。」任思雨說,產品包裝設計、產品打樣,與電商平台溝通,制定銷售計劃,這些都要提前完成。往年1月,從內蒙古、長沙等生產廠家訂的冰淇淋均已送達武漢的總倉庫,再分配發往其他城市的分倉庫,接著鋪貨到商超和便利店。實際上,今年公司已向廠家下單付了款,因為疫情耽誤了物流發貨,影響了後續的工作開展。

3月底,同事曾向公司打聽到貨情況,被告知可能要到5月中旬。按照這個節奏,公司無疑將面臨虧損。公司老闆也是一籌莫展,委婉地跟員工說,有合適的工作機會,可以留意一下。理解公司的難處,自己這段旅程也有收穫,沒有抱怨和不滿,任思雨平靜以待,更新了簡歷準備求職。

「現在沒想著賺錢,只想著能維持下去就好。」

如若沒有疫情,對於自己過去6年的奮鬥歷程,馬儷凌足以沾沾自喜。一個90後外地女孩,單槍匹馬從老家來到武漢打拚。短短几年,逐漸在大城市紮根立足,有了屬於自己的小窩,不再為租房像螞蟻一樣年年搬家,也有了一部愛車,不用再擠公交擠地鐵。去年戶口遷來後,她正式成為一名新武漢人,對這座城市的感情也日益加深。

沒有正常上班,收入大幅減少。過去的3個月,馬儷凌和任思雨只拿到了最低標準工資,生活難以為繼,一邊拿出存款,一邊節儉度日。

馬儷凌的房貸和車貸,每月加一起有3300元,工資不夠,只有把以前理財的錢提現還貸款。開車成本高,她索性把車給了父親開,自己出門做好防護搭乘公交。今年以來,她沒給自己買過一件新衣服,非必要的消費品更是看都不看。休息在家時,經常只吃簡簡單單的一碗麵條。「好像回到了我剛來武漢的日子,只有省吃儉用,心裡才踏實。」她說。

任思雨沒有還貸的壓力,但少不了交房租。發的工資只有1225元,扣完社保還剩800多元,房租就要2500元。年紀輕輕,她原來並沒有什麼壓力,想買什麼就直接出手。現在,她不能再像以前一樣消費,每次支付前,都要思考一下。有過幾次,她都已經下了單,但最後還是點擊了取消支付。

「生活支出全靠存款,疫情結束了,我的存款也基本花光了。」任思雨苦笑,再不重新找工作,連在武漢生存都是問題。身邊的同事,大都交不起房租,也在找工作。

這種生存壓力,26歲的李青青感同身受,甚至更強烈一些。不同的是,愛笑的她,不會讓人輕易看出自己背負的壓力。

精品女裝店老闆李青青守著自己的店鋪

去年,李青青自主創業,在漢陽攔江路創辦了一家精品女裝店。店名「無二」,獨具個性。但在疫情中,她的服裝店也不例外,難逃被衝擊的命運。

五一假期,李青青沒有休息,一直守著店面。眼下本是服裝銷售旺季,可惜卻少有顧客光臨,並沒有想像中的「報復性消費」。為數不多的顧客,到店後,多數也是看一眼就走。

「現在沒想著賺錢,只想著能維持下去就好。」李青青說,三四個月沒有開張,店面租金每個月1萬多元,房東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而店裡的服裝卻積壓了不少,無法變現墊付廠家貨款,資金出現困難。疫情之前,這家店一直處於盈利的狀態,她還找了店員幫忙。恢復開業後,她沒讓店員繼續過來,自己一個人選擇堅守。

「每個人都有壓力,國家也有,我們不能悲觀,要努力向前!」

疫情帶給服裝店的重創,並未讓李青青就此止步。不少同行選擇轉讓門面,去外地打拚,她回武漢前也曾考慮過,實在不行把店開到黃石老家。可真正來到武漢後,她雖然一度焦慮不安,但最終還是決定與武漢共同堅守。

「虧損不會是長期的,我對武漢的未來充滿希望和信心。」李青青認為,銷售行業,顧客享受的是被服務的過程,不少人還是有到實體店試穿後購買的固定消費習慣,只要把這次難關熬過去,相信還會恢復到盈利模式。

困境中,李青青嘗試時下最火的銷售方式——直播帶貨。每天在店裡從早上守到傍晚,回到家再直播到晚上十一二點,她顧不得疲憊。「直播3個小時,直播前還要準備2個小時。」她說,兩年前她曾接觸過直播,也幫別人做過美妝直播,這對她來說並不陌生,但帶貨的效果不太理想。

直播一周,只有一位顧客下單,還是一位老顧客。李青青的精品女裝價位偏高,一件普遍在千元以上,通過直播看不出面料,而疫情後許多網友購買力下降。為了繼續把店開下去,李青青最近下調了價格,這意味著利潤也會隨之減少。

外形姣好、身材高瘦,李青青簡直就是天生的衣服架子。過去,多次有朋友邀請李青青拍攝淘寶模特服裝圖片,都被她一一拒絕。她喜愛服裝,但不願與人有過多接觸。而最近,一家服裝廠因外地模特不願來武漢,找到李青青,她接下了這份兼職。

53歲的武漢人鄢文,不會像年輕人一樣嘗試新鮮事物,為了養家餬口,他選擇干起臨時工。

KTV調音師鄢文來到一家醫院做基建臨時工

鄢文是武漢一家KTV的調音師,KTV至今未恢復營業,也沒有發工資,員工們都在家待崗。鄢文的兒子在荷蘭讀研,一年學費和生活費要16萬元,雖然有親人資助,但鄢文也借了一部分貸款。老母親和哥哥弟弟知道他的難處,前些日子,每人還塞給了他幾百塊錢,能幫他一把是一把。

親人的接濟,畢竟不是長久之計。4月22日,經朋友介紹,鄢文在漢口一家醫院的基建科干起了臨時工。相比KTV調音師的技術活,在這裡更像是一個雜工,電路維修、搬運設備、清洗空調,每天要爬高下低。他需要全副武裝,進入曾住過新冠肺炎病人的病區作業,好處是不用像在KTV那樣熬夜。

聽說鄢文在做臨時工,同事也找他打聽,想找個活貼補家用,還有個同事正在申請開網約車。

「每個人都有壓力,國家也有,我們不能悲觀,要努力向前!」鄢文心存樂觀。他的母親和弟弟、弟媳曾確診新冠肺炎,熱愛運動的他逃過一劫,屬於無症狀自愈患者。劫後餘生,鄢文有足夠的勇氣面對未來。

「當你穿過了暴風雨,你就不再是原來的那個人了。」

疫情改變了不少人的工作軌跡。有人失業,生活面臨窘境。有人也在災難中,尋得良機,找到驚喜。

在求職網站更新自己的簡歷後,還沒開始投遞,任思雨就收到了良品鋪子的邀請。人生沒有無用的經歷,良品鋪子新成立一個電商運營部,任思雨的工作經歷正好與之相匹配。疫情衝擊了她原先的公司,也帶給電商更大的發展機會。

面試過後,4月9日,任思雨順利入職良品鋪子。「真是沒想到,我來到了一個更高的平台!」因禍得福的任思雨非常意外,新崗位做的工作同樣是電商運營。相比冰淇淋銷售分淡旺季,在良品鋪子,一年到頭都將會格外忙碌,壓力也會大不少。任思雨說,這對她來說是一個新的挑戰,她不敢懈怠,唯有迎上去。

任思雨確定下一站時,馬儷凌還在為找工作發愁。4月初開始,她在各個招聘網站廣投簡歷,銷售、文案、建築文員……只要她能勝任的崗位,都會試一試,可直到4月底,她沒有接到一家公司的電話。她有些沮喪和焦灼,害怕剛剛在這個城市站穩腳跟,就摔了一個大跟頭。

不過,驚喜也落到了馬儷凌的頭上。就在她不抱什麼希望,準備繼續去賣車時,接到了湖北度貝達科技有限公司的面試邀約電話。

「我打起十二分精神,第二天就去面試。」讓馬儷凌難以置信的是,這家公司負責人是她6年前在宜昌學習建築預算時的老師。師生重逢,老師責備她,過去幾年裡本專業工作沒有絲毫進展。就這樣,馬儷凌獲得了建築文員製作標書的工作。

落下這麼多年,專業知識已顯得匱乏,馬儷凌找回了曾經的學習筆記,重新複習。入職正值五一小長假,她沒有選擇休息,而是來到公司熟悉目前的所有項目,了解建築行業市場,學習相關法律法規。

馬儷凌說,重新找到工作,並遇到恩師,這是疫情4個月以來,發生在她身上最幸運的一件事。「我也更加珍惜這次機會,揀回專業,重新開始。」在自己熱愛的城市,站在人生新的起點,馬儷凌目光堅定。

「當你穿過了暴風雨,你就不再是原來的那個人了。」這是馬儷凌最喜歡的作家村上春樹說過的一句話。也許過去的人生太過順利,直到現在,她才體會到其中的深意。暴風雨過後,她期待著,自己與武漢這座英雄的城市一起,寫出一個全新的未來。

(應採訪對象要求,文中任思雨為化名)

(□楚天都市報記者 劉閃)

關鍵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