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夏天
「再過兩三年，當網絡電影真正成勢，回望2020年，一定會激動不已。」
有影業公司負責人接受媒體採訪時，為2020年的網絡電影做下澎湃的註腳。受疫情影響，影院還在為等待大範圍開業焦灼不已的時候，多部院線轉網，再加上線上流量增長，頭部網絡電影迎風而上，幾番主客觀因素疊加，造就了2020年的網絡電影大年。
前有《奇門遁甲》上線43天，以5303萬的分帳票房打破記錄，後有《倩女幽魂·人間情》上線10天，分帳票房3043萬，兩部頭部作品為網絡電影這條賽道，傳送了更多激勵之聲。同時上半年多部作品破千萬，市場上的中腰部作品，表現也沒有讓行業失望。
即便是行業之外的人士，也能通過數字直觀感受到這個行業的蓬勃。
從2014年的野蠻生長，到2020年的精品「正當年」，走過近7個年頭的網絡電影，迎來「揚眉吐氣」的時刻。疫情影響下，行業資金稀缺，由於周期更短回流更快兩大特點，網絡電影被資本密切關注。4月，國家電影局提出積極組織優質片源，豐富電影網絡供給，這一舉措進一步推動在線視頻行業發展，也側面助推著網絡電影水漲船高。也正是由於高光時刻太過耀眼，在一定程度上掩蓋著行業仍舊存在的頑疾與隱憂。
事實上，就備案系統的資料顯示，魔幻、奇幻、玄幻元素仍是行業主流，拍攝周期短、播出快，不重視劇本打磨的超快速生產模式仍舊存在，相比於一味的歡欣鼓舞，當下或許更值得探討的是，那些困擾行業許久的頑疾，已經解決了哪些？還有哪些亟待解決？未來網絡電影行業，該如何書寫新故事？
已經解決了哪些？
2020年網絡電影取得的進步，誰都不能無視。除了被打破的票房天花板，喜訊同樣出現在近期愛奇藝、騰訊視頻、優酷相繼公布的2020年年度榜單里。截至4月，全網破千萬的網絡電影已共有26部，突破兩千萬的作品共有5部。而據《2020愛奇藝網絡電影的中場戰事》中顯示，截至2020年4月，愛奇藝共16部影片破千萬，同比翻兩番。
值得注意的是，行業馬太效應也在加劇。在騰訊視頻公布的4月分帳榜單里，除位居首位的《倩女幽魂·人間情》，其餘作品均未突破千萬，榜單中第6至第10位的作品，分帳金額甚至均不足50萬，其中包含已上線近30天的作品。
在經歷了2016、2017年野蠻生長，2018年反彈式躍進後，2019年網絡電影經歷了變革的陣痛，2019年上線網絡電影降幅高達42%。網絡電影每往上走一步，都會遇到數量上的短暫「低谷」。在2019年減量發展的過程中，網絡電影行業資本向頭部聚焦的趨勢也正在加強，在2020年現象更為顯著。
數據顯示，2019年全網共計近40部網絡電影分帳票房破千萬，頭部、腰部作品的盈利能力獲得提升，但具有代表性的現象級作品缺失，同時也意味著行業並未實現明顯的用戶增量。
2020年初延續2019年的勢頭，中腰部作品分帳金額趨於穩定，破千萬的作品數量持續上漲，視頻平台不吝資源與資金，以《奇門遁甲》《倩女幽魂·人間情》為代表的頭部作品浮出水面，填補了《大蛇》後頭部作品缺失的空白，被寄予的是「破圈」，為行業帶來新增量的厚望。
儘管都沒有事先聲張，不難看出，兩部作品均試圖以抓牢網絡電影最具賣點的元素，升級製作的方式刷新外界對網絡電影的刻板印象。在內容層面，兩部作品充滿相似性。均獲得正版IP授權；古裝、奇幻、魔幻、玄幻，網絡電影主流元素一個不落，賣點相似；而在製作班底上，《奇門遁甲》導演項氏兄弟，《倩女幽魂·人間情》導演林珍釗，均是在網絡電影行業中紮根，逐步成長的頭部導演，各具代表性。
製作成本均在2000萬上下，用超出行業水準的金額打造頭部作品，以花錢花在刀刃上的方式，在視覺特效上進行升級，再輔以勢如破竹的營銷氣勢贏得市場，兩部作品的成功路徑同樣大同小異。不論是正版IP授權改編而來，還是請來人氣演員加盟，品質的提升，製作上的升級，行業有目共睹。
資源集中到頭部，優勝劣汰加劇，借項目名義圈錢攬錢、不認真打磨作品，沒有實力打磨作品的團隊生存空間在被高度壓縮，都助推著行業產能優化升級。
亟待解決的問題？
那麼，這兩部作品帶領網絡電影行業出圈了嗎？
2019年新審查政策推出，題材風向調轉至現代後，網絡電影市場表現平庸，疲態初顯，就有不少資深從業者對骨朵表示，實際上網絡電影內容提升的速度，還沒有追趕上用戶的成長速度。一個行業的成長與進步，並非單靠一兩部作品的成功就能提升，而即便是贏得了市場的《奇門遁甲》《倩女幽魂·人間情》，距離2018年口碑票房雙豐收的《靈魂擺渡·黃泉》，超9萬人給出7.1分評價的成績，還有一定的差距。
在豆瓣上，《奇門遁甲》豆瓣評分人數達1.3萬人，另一部《倩女幽魂·人間情》豆瓣評分人數已快超2萬。骨朵對比了近幾年的網絡電影代表作品，豆瓣評價人數在1000至5000不等，而相比於上一部記錄的締造者《大蛇》不足3000人的評價人數，這兩部作品不論在數量上，還是在人群覆蓋面上，都有著顯著的提升。
這得益於影片製作水準的加強，正版IP的加持以及恰當的造勢營銷。不過從口碑表現上，情況則不容樂觀。一個豆瓣評分5.4，一個豆瓣評分4.9，均未達到6分的及格線。
如果說《奇門遁甲》《倩女幽魂·人間情》代表著目前網絡電影的最高水準，也暴露著行業最顯著的問題。《奇門遁甲》前六分鐘裡，妖嬈的老闆娘春春是最大營銷點，《倩女幽魂·人間情》里對聶小倩腿部特寫鏡頭加重，都是在以男性觀眾青睞的元素吸引眼球。
花錢花在刀刃上的特效長處下，短板同樣一致。在豆瓣評論上，兩者在劇情層面遭受的爭議最大，《奇門遁甲》里父子情、男女情的情感成長鋪墊少，起承轉合略顯生澀，《倩女幽魂·人間情》在愛情這一主要賣點元素上，新寧采臣與聶小倩的情感刻畫同樣是留有遺憾的。
「導演美術出身，美術功力可見一斑。就一部網大而言還是比較意外，算是用心的製作！100分的海報（坑爹）80分的美術（精緻但缺乏新意）70分的攝影（動作場面調度不錯）60分的特效（渣渣）50分的導演（除了第一場戲外大多都比較平淡，最後的決戰更是草草收場） 40分的編劇（毫無動機可言，角色決定不可信）。」在《奇門遁甲》豆瓣評下，這則評論獲得最高票。
海報、美術、攝影、特效、編劇，評分依次遞減，但對於作品本身的影響卻在依次遞增。多部作品驗證著，深耕網絡電影行業的從業者們，在有限成本下網絡電影的主要賣點上，玄幻、奇幻、魔幻、元素運用得爐火純青，這是傳統院線團隊都難以啟及的能力，這一層面再需精品化，只需在時間、資金層面加碼即可。但在更決定影片觀感與體驗的故事架構、情感鋪呈，也就是「文戲」上，還有較大提升空間。
儘管近來爭議不斷，不可否認的是，豆瓣評分仍舊是反應作品口碑的直觀指標。據骨朵觀察，在26部破千萬的作品中，豆瓣評分超6分的作品，數量屈指可數。《靈魂擺渡·黃泉》27天分帳票房突破3000萬的記錄已經被後來者打破，但像這部作品一樣口碑與票房雙豐收的後來者，還在路上。
「之前平台會看中網絡電影中視覺衝擊帶給用戶的爽感，很少會在乎話題性和共鳴感，如今想讓網絡電影的豆瓣評分普遍能夠達到6分以上，不僅要在視覺效果上進行升級，同時還要在情感共鳴上升級。」企鵝影視副總裁常斌在接受媒體採訪時，就曾這樣提到。網絡電影要向前邁進一步，還需要在講好故事層面下功夫。
真正能夠出圈的作品是什麼？與多位業內人士的交流里，情感共鳴被放在第一位。然而這恰恰是當下網絡電影最為缺失的。
市場在期待什麼？
內容文本有待提高，題材缺乏創新，同質化現象仍未減緩，在一片積極的聲音里，網絡電影仍舊面臨著屬於它的命題。
據骨朵數據顯示，2019年的網絡電影中，數量最多的5大類型，即都市愛情、喜劇、古裝玄幻、動作、武俠共419部，在總數量中占比高達58%，同質化的問題依然存在。在2019年骨朵平均熱度TOP40的網絡電影中，骨朵做了類型題材方面的統計，其中古裝玄幻類型數量最多，達12部，若再加上古裝奇幻和武俠，則共有18部，占比達45%，可見古裝玄幻、古裝奇幻、武俠仍是最受用戶歡迎的類型；生物災難類型影片上榜4部，是2019年創新類型中的最熱門者。
近期上線的《雙魚隕石》挖掘人性幽暗面，豆瓣評分6.8，是近期口碑最佳的作品，在業內激起了不小的關注度，然而上線12天分帳金額僅超300萬，按照目前不足十萬的日新增分帳金額來看，最後恐難突破500萬。
2020年，打破天花板的作品，仍舊沒有脫離奇幻、玄幻、魔幻元素。再觀察2020年第一季度，在廣電總局中通過登記並取得上線備案號的片目，其中網絡電影169部，都市題材59部，占比34%，而在規劃備案中，網絡電影313部，現實題材占比為70%，青春女性向作品有所增加，但以強視覺搏眼球的作品不在少數。
這是當下網絡電影的賣點，也是這一品類將長期遭受的桎梏。不同於在獨立空間中帶來沉浸式觀影體驗的院線電影，手機小屏上，以抖音、快手為代表的短視頻平台，以微信、微博為代表的社交平台，都是搶奪觀眾注意力的元素，具有長視頻特徵的網絡電影，必須有著強節奏和視覺衝擊，才能吸引用戶持續觀看。
《奇門遁甲》導演在接受採訪時，也曾表達過疑惑。一方面，不得不以犧牲情感戲份，推進故事節奏，用視覺衝擊持續吸引觀眾。這在一定程度上影響著故事的表達，然而不時刻緊繃著吸引觀眾眼球的這根弦，影片留存的用戶還有多少猶未可知。如何在兼顧網絡電影體裁特質大前提下，講述一個能引發情感共鳴的故事，是留給行業從業者的難題。
行業中，最具賣點的元素還是沒有發生大變化。從最初的軟色情到恐怖片、殭屍片再到如今的怪獸片，網絡電影的風潮一浪接著一浪，但跟風現象始終未得到緩解，意味著題材的雷同仍舊是網絡電影之痛。
與此同時值得注意的是，不論是《奇門遁甲》還是《倩女幽魂·人間情》，一個雙平台聯播，一個傾全平台資源之力宣傳，取得成功仍與平台的扶持與補貼密切相關，截至目前，網絡電影健康可持續的商業模式仍未形成。
受資本青睞，吸引越來越多成熟資源入局。此前有行業人士接受骨朵採訪時就曾表示，很多院線電影人入局，並沒有拿出最核心頭部的創作資源，和核心人才來打造網絡作品。網絡電影被他們視為資產配置與多元化投資，保證一部分現金流的穩定，再賺一小筆即可。這類大影視公司雖具備製作實力，入局後仍舊按照網絡電影行業現有流水線模式，批量生產重複且平庸的作品。缺乏這些成熟資源的助推，網絡電影往前邁一步需要花費的時間更長。
也有與網絡電影人合作過的院線電影人表示，網絡電影人恪守原有的製作法則，堅持視效為賣點，習慣了大包大攬，在應對多元與專業化的分工里，出現了不少製作層面的分歧，院線與網絡該如何融合同樣是門學問。
市場還在等待更具有突破意義的作品。下一部打破分帳紀錄的票房，不應該還是靠IP與特效，希望網絡電影早日迎來口碑和票房的雙豐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