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生之年,竟然等來了傳說中的片源。
廠長有點興奮。
不瞞你們,國產電影有部神作一直被業界津津樂道,不少人久仰大名卻沒機會看到。
就在最近,它神秘的面紗終於揭開了— —
犯罪分子 (1999)
看海報就知道,年頭不短。
這是導演程耳1999年自編自導自己剪接的電影短片,也是他的畢業作品。
時長31分鐘,傳說是北京電影學院史上最好的學生作業。
早在執導《羅曼蒂克消亡史》之前,程耳就憑藉這部畢業短片在1999年首屆獨立影像展上技驚四座、一鳴驚人。
之所以今天才能網盤見。
一方面,因為是膠片拍的,技術原因所限很長一段時間只能在電影學院的拉片室才能看。
另一方面,這種結局的影片絕無任何過審的可能性。
兩位主演咱們也都熟悉,徐崢、黃奕。
那時的徐崢有頭髮,剛畢業幾年,滿腔抱負卻一直寂寂無名,不似今天90億票房影帝這般風光無限。
一直到拍完這部短片的第二年,他才因古裝神話劇《春光燦爛豬八戒》中豬八戒一角走紅。
坦白說,要是當時更多人先看到這部《犯罪分子》,徐崢也許不會被低估這麼多年。
而那年的黃奕,也是真的清秀可愛。
這樣看似隨意的倚靠張望,就是撲面而來的空靈感。
同《我不是藥神》一樣,徐崢在這部影片里演的也是一個不得志的小老闆胡天。
他有一家攝影店,日常生意慘澹。
母親治病需要一大筆錢動手術,弟弟還是個學生,女朋友小張(黃奕飾)也無能為力。
他整日愁眉苦臉,到處借錢想辦法。
眼瞅著手術日期一天天逼近,胡天內心愈發焦急,絕望之際,他意外撿到了一筆巨款。
沒有過多猶豫,他用這筆錢幫母親治病,而自己卻走上了逃亡的道路。
故事聽起來不複雜,但信息密度高,短短半個小時就建立起了一副生動的底層人物群像。
為母親籌錢的胡天,妥妥的痞子英雄。
一人扛起全家,忙完店裡的日常,就是在家和醫院兩頭跑。
給母親送飯,照顧上學的弟弟,就連弟弟受欺負,他這個當大哥的也絕不讓弟弟受半分委屈。
看到店門口的報攤被燒,他二話不說幫人家出頭。
穩重可靠有正義感,這人沒說的呀。
可這世上哪有什麼完美的人呢?
用現在的話來講,胡天就是一渣男。
前腳還抱著前女友的照片念念不忘,接著就開始逐個聯繫電話本上的女人們,問她們哪個有時間今晚過來陪自己。
令人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酒店大堂那場偷包戲。
他在那裡坐立不安,一會兒看看周圍有沒有注意他,一會兒又偷偷斜著眼看看身旁的包。
要不要為了家庭犯罪,他進退兩難。
拿了就能救命,不拿我還有什麼辦法,機會稍縱即逝。
慌到跑廁所,嘴裡不停地念叨著,眼神飄忽不定。
經歷激烈的內心掙扎後,重新坐回到沙發處,努力平復自己的情緒,手指卻像彈琴一樣動個不停。
再一次察覺周圍沒有異樣後,飛快地拿上包逃離,用那筆錢幫母親交了手術費。
正是這場戲,最大化促成了胡天這個角色的真實和鮮活。
胡天的弟弟胡地,是個正值青春期的大男孩,內向,寡言少語。
正是哥哥胡天找女人回來把他支開的那些夜晚,幫他開啟了對兩性世界的認知。
電視上一閃而過的美女,臉都沒露,只是扭動了下雙腿的畫面,他看得聚精會神。
胡天怎麼也找不到的母親的髮夾,最後竟然是在他的床上找到的。
看似不經意的小細節,胡地這個人物角色一下子就立起來了。
還母親那個再普通不過的髮夾,又是她重病纏身也念念不忘的牽掛。
這髮夾是誰送給她的?又什麼樣的故事?亦或者她其實在懷念著誰?
胡天母親的人物性格,也借著這個髮夾凸顯了。
你看,單單這麼一個小道具就在無形之間塑造了兩個角色,精細不精細?
人物刻畫得立體,懸念營造得也很棒,借著市井化的生活場景,故事在不經意間反轉。
尤其有兩處細節的處理,廠長忍不住拍手叫絕。
一處是胡天店門口的報攤。
那個小報攤之前有人鬧過事,對方二話不說澆汽油,一把火把報紙都燒了。
胡天看到這一幕,當時就用照相機拍下來了。
等到報攤老闆報警,警察過來調查時,胡天拿出洗好的照片作為證據,幫了報攤老闆一把。
胡天犯事後,包括醫生護士在內的很多人,都在竭力幫他逃跑。
偏偏是這個他幫過的報攤老闆,倒打一耙,把胡天在醫院的消息告訴了警方。
從情義的角度出發,這是恩將仇報,赤裸裸的背叛。
從法律的角度出發,又似乎沒有任何問題。
明明是同一件事,站在不同的立場評判,是非對錯就有天壤之別。
現實世界的複雜,哪裡是能用好壞善惡這四個字就能輕易定性的呢?
另一處就是胡天逃亡時的那抹笑容,太諷刺了。
不難發現,被現實逼入死角的他,面對著生活的一地雞毛基本上沒有笑過。
大多數時間都是愁眉不展,唉聲嘆氣。
解決母親治病的問題後,他終於得以喘息,輕裝上路。
即便成為一個犯罪分子,那份亡命天涯的漂泊,到底比不得深陷生活泥淖的愁苦。
生活太尼瑪憋屈了,能不能讓我先過了這關,其它的以後再說。
乍看之下平平無奇,《犯罪分子》實則就是這樣一部值得反覆咂摸的作品。
也許相比如今的許多大片大製作,它很簡陋,甚至個別地方略帶突兀。
但你要想想,這部30分鐘的短片可是拍攝於1999年,當時的程耳還只是個學生。
主演黃奕不久前曾發文講述過《犯罪分子》拍攝的幕後。
她形容《犯罪分子》是一群帶著夢想的孩子,完成的一個畢業作品。
那時的他們,只是一群窮學生。
取景都是在自家弄堂附近,每一次拍攝都要量著膠片的長度,每一次演戲都要掐著表,不允許有第二次表演。
在這樣拮据的條件下,他們奉獻了一部最純粹的作品。
更重要的是,這是一部無需審查的學生作品,這種創作空間上的包容和自由,正是《犯罪分子》最珍貴之處。
如果擱到今天,它一定逃不過胡天被逮捕的結局。
這也是現在很多電影作品,很多大導演直到今天也無法逾越的一道高牆,現實又無奈。
我想,這才是傳說存在的真正原因— —
就讓它成為一盞明燈,照亮曾經被遺忘的夢想,照亮後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