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個全球政府都在應對危機，拚老命實施經濟救援計劃的時候，《經濟學人》帶我們回到了幾年前，一個頗為意味深長的時刻——
那時候，英國首相還是戴維•卡梅倫，那一次英國人以微弱優勢投票決定留在歐盟。財政大臣喬治•奧斯本上任後，面臨著一場全球流行病（甲流H1N1）和英國自1706年以來最嚴重的經濟衰退。最糟糕的是，歐盟方面提出了一項不受歡迎的提議：拿出7500億歐元（近6萬億人民幣）的復甦基金，專門撥給陷入困境的南歐經濟體，由歐盟發行債券支付。其中落到英國頭上的約900億歐元。「喬治，我確實警告過你。」當時倫敦地方報紙《旗幟晚報》主編鮑里斯•詹森在一篇專欄文章中幸災樂禍地寫道。
英國前駐歐盟大使伊凡•羅傑斯爵士指出，如果英國沒有脫歐，而歷史走上這條老路，英國就會否決歐盟官員希望將歐盟從經濟困境中解救出來的計劃。然而事實卻沒有往這個方向走。英國投票脫歐了，詹森成了首相，前財政大臣奧斯本在倫敦編輯當地報紙。而且，歐盟第一次走上了一條本來很可能被其前成員國（英國）所阻止的道路。
隨著英國的離去，歐盟正在聯合起來。向受新冠疫情影響嚴重的國家發放5000億歐元贈款（約3.97萬億人民幣）和2500億歐元貸款（約1.98萬億人民幣）的計劃，是邁向更一體化集團的一步。一些人將此舉與美國在1790年建國之初的債務共同化法案相提並論。但對另一些人來說，這與其說是一次飛躍，不如說是一次洗牌：歐盟以前曾以這種方式發行過債券，不過規模要小得多。無論如何，歐盟主要成員國一件是一致的。法國和德國提出了一個和歐盟委員會差不多的計劃，而西班牙和義大利則呼籲出台一個更加慷慨的計劃。
然而，即使沒有英國，前進的道路也並不完全是清晰的。奧地利、瑞典、荷蘭和丹麥——所謂的「節儉四國」——批評了該計劃。每個成員國都和其他成員國一樣，在即將到來的談判中擁有否決權。在一份文件中，四國要求援助必須被償還，而不是直接給予，並且受援助國必須執行嚴格的經濟改革。任何資助都將作為歐盟1.1萬億歐元七年預算的一部分進行談判。
雖然英國脫歐了，但歐盟預算中仍然留有一些英國式的頑固紀念品。「節儉四國」傾向於對那些入不敷出的歐盟國家實施一種複雜的返現系統。自從上世紀80年代英國首相柴契爾要求歐盟進行預算談判以來，這種返現系統一直在起推波助瀾的作用。
沒有了英國，這場辯論的態勢已經發生了變化。主張嚴格預算的鷹派現在沒有了英國可依賴，他們的分量已經大大減輕。傳統上反對共同債務的德國向該援助提供了支持，促成了關鍵的轉變。「節儉四國」加起來只有4200萬公民——還不到歐盟人口的十分之一，比西班牙還小。
更何況，他們對援助計劃的批評還要受這樣一個限制：每個國家的執政聯盟里都有強烈支持歐盟的政黨。在奧地利，財政上持保守立場的財政大臣塞巴斯蒂安•庫爾茲與綠黨一起執政，後者更熱衷於向貧困的義大利人發放現金。在荷蘭，基督教民主聯盟的強硬派與親歐盟的D66自由黨共同執政。
分歧仍然存在，比如說歐元區19個成員國和歐元區外8個成員國之間的分歧，但它比英國加入歐元區時要小。在2010年至2012年的歐元危機期間，英國選擇不向除愛爾蘭以外的任何歐元區成員國提供救助資金。當時的英國首相卡梅倫非但沒有提供幫助，反而發表了關於歐元結構缺陷的演講——就像在隔壁鄰居的房子著火時還在頌揚防火安全的優點一樣。
通過歐盟預算運行復甦資助計劃，意味著所有成員國都要在財政出力，即使它的大部分受益人都在歐元區。瑞典和丹麥，這兩個不在歐元區的國家似乎很樂於提供幫助，儘管他們在如何幫助的這一點上還沒有達成一致。經濟需求的動力是充足的：超過70%的瑞典出口最終進入歐盟。如果歐洲單一市場崩潰，它也會崩潰。即使是像波蘭這樣的國家，只要不削減從西歐流向東歐的歐盟常規援助（名為「凝聚力基金」），也同意設立資助計劃的想法。既然最格格不入的歐盟成員國英國已經離開，一種適用於所有成員國的政策方法變得更加可行。
如此依賴歐盟的預算來解決歐盟的問題也是有其缺陷的。歐盟用於在東歐建設基礎設施的大量資金，往往出人意料地落不到實處，它們很有可能落入匈牙利領導人維克托•歐爾班身邊商人的口袋裡。有一些錢也會花得很無謂，南歐廢棄的機場就證明了這一點。
但歐盟並非註定要重蹈覆轍。花錢的規則已經變得。一個新任命的歐洲公共檢察官辦公室將調查任何濫用資金的行為。無論如何，當遭受疫情重創的國家對整個歐盟失去信心時，派發印有歐盟旗幟的成捆成捆的鈔票並不是最糟糕的主意。民調顯示，40%的義大利人希望離開歐盟。在英國鬧劇般的脫歐之後，沒有哪個政府還會再把這個問題付諸公投表決。但忽視這些信號也是魯莽和不智的。
只要涉及到錢，歐盟就會陷入一場有失尊嚴的爭吵。然而，協議的框架正在浮出水面。「節儉四國」（奧地利、丹麥、荷蘭和瑞典）保留他們的援助+返現提議，東歐繼續接受慷慨的援助，義大利和西班牙得到他們的復甦基金，這樣的妥協似乎是可行的。法國能夠讓自己發揮帶頭作用，而德國則向自己保證，如果沒有它的支持，歐盟什麼也做不成。
在最終方案出爐前，仍然需要一點小改動。部分原因是為了讓一些國家領導人能夠在國內宣布他們爭取到了勝利；部分原因是領導人盡其所能攫取好處。在歐盟七年預算加總計1.85萬億歐元的復甦基金的情況下，有很多東西需要爭奪，甚至計劃中的談判也可能變得棘手。在即將到來的關於現金的爭論中，英國的幽靈似乎從未離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