製造「竊格瓦拉」:一個盜竊慣犯背後的網絡精神世界

南方周末 發佈 2020-06-13T05:50:59+00:00

暗流涌動的精神土壤和商業世界鋪陳其後,幾句離經叛道的語錄,隱匿著網絡一隅的精神世界,也夾雜著流量與利益的追逐。

(農健/圖)

竊格瓦拉是誰?

最簡單的回答或許是,一個屢次偷電瓶而4次入獄的盜賊,一個廣西南寧的鄉村男青年。

但圍繞竊格瓦拉的這場狂歡背後,引人注意的遠不止這兩個身份。暗流涌動的精神土壤和商業世界鋪陳其後,幾句離經叛道的語錄,隱匿著網絡一隅的精神世界,也夾雜著流量與利益的追逐。

「誰也不想見,誰也不想談」

有人說,他是一個「腦殘」。

「大家好,我是周立齊,以前做過很多不好的事情,偷過別人的東西,在這裡跟大家道個歉,對不起啦。」2020年6月2日,最近一次出獄的45天後,36歲的竊格瓦拉在抖音上註冊了帳號,發布了兩條視頻。

談起過去那些言行,他道歉,並呼籲大家不要模仿他、學習他,語氣嚴肅、平靜。

周立齊是他的本名。這兩個名字背後,是兩個截然相反的身份:周立齊是一個曾4次偷竊電瓶入獄的慣犯,竊格瓦拉是風靡網絡的符號化草根網紅。

連結這兩個身份的,是8年前周立齊第二次被捕時,他面對媒體鏡頭,坦然自若地說出傳遍全網的那句話:「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這輩子不可能打工的。」那時,他留著一頭長髮,語氣輕快,絲毫沒有悔意。

當年報導他的主持人不留情面地斷語:「不是腦殘,就是死撐面子。」

那次出獄後,周立齊依然踐行著「不打工」理念,繼續偷電瓶,接連入獄兩次。而最近一次,在獄中待了四年多的周立齊,多了另一個名字:「竊格瓦拉」——他的髮型酷似著名的古巴革命領袖切·格瓦拉。

意想不到的是,2020年4月18日周立齊出獄,網絡狂歡演變成為一場現實中的鬧劇。據多家媒體報導,在監獄門口迎接他的,不僅有親戚,還有網紅經紀公司。一些公司聲稱要與他簽約,薪酬動輒百萬。短短數天內,就有三十多家公司接觸他和他的家屬,甚至有開酒吧、KTV的,賣汽車、賣電瓶的,做電商賣果子的。

不過,風向很快就起了變化。人民日報等主流媒體發文稱,這些公司「病得不輕」,是一場「洶湧而短暫的流量變現」。中國演出行業協會緊隨其後發聲,將周立齊的言論稱作「對法律蔑視、對勞動者不屑、對社會規則嘲弄」,並表示將堅決抵制。

四川攀輝影視文化傳媒有限公司曾傳出1500萬簽下周立齊——事後證明是謠言,事實是周立齊二哥擅自簽下了一份月薪一萬的直播工作。這家公司被相關監管部門約談,負責人表示「鄭重致歉」。南寧一家吉利經銷商曾製作海報稱「受周某委託,隨機抽取幸運電瓶車主,購車專享好禮」,南方周末記者反覆致電詢問後,一名工作人員終於給出答覆:「我們沒聯繫過他,這個事情已經過去了。」

相比圍繞在其身側的喧囂,周立齊一直在躲。

他最初拒絕簽約網紅公司——某種程度上,他仍在堅持8年前「不打工」那句話,以後的計劃則是開家超市,自己做生意。

「他現在就是誰也不想見,誰也不想談,心情有些鬱悶。」5月27日,周立銅在電話中告訴南方周末記者。他這樣敘述哥哥的心理:一方面不了解直播,另一方面不想再引來太多關注。

周立銅說,出獄後,哥哥一直在老家務農,種些苦瓜和豆角,還養些雞鵝。疫情期間,農產品滯銷,苦瓜價錢不好,「五塊錢一大筐都沒人要」。偶爾,周立齊也會來南寧市區找他玩,玩幾天又回家,「一直在家待著也無聊」。有些公司仍然想找周立齊合作,但他都代為拒絕了:「現在(周立齊)只想在家裡老老實實待著先。」

事實上,「不可能打工」的周立齊來自每一個家人都需要打工的農村家庭。此前稱和一家公司簽約的二哥周立景,其實只是因父親生病短暫待在家中,5月中旬,他又離家到工地上開鏟車。有一天,他借工地老闆的手機打給女友,說自己手機爛了,要等著發工資才能買新手機,原來說好的直播更是無從實現了。周立銅也在南寧市區打工,周立齊無甚收入,周立銅偶爾會將打工掙的錢給他一點。

躲了45天後,周立齊重新出現在抖音上。這個嶄新的抖音號在24小時內獲得了13萬粉絲,17.6萬點讚。

周立齊發視頻的第二天,周立銅對南方周末記者說,哥哥會和他在微信上聊天,但始終沒提過要發抖音,他也是看到別人傳來視頻才知道此事。

「竊格瓦拉只是我們的一個話題」

有人說,他只是一個吸引流量的梗。

一旦熱點產生,相關素材的視頻則會在B站(知名視頻彈幕網站)上井噴式出現。流量和熱點是一對孿生兄弟,up主則是它們的追隨者。視頻點讚量、收藏量、留存率等指標,都會影響視頻最後的獎勵金。

從3月底開始,B站上已經有了數千條和竊格瓦拉相關的視頻。

在眾多視頻中突圍,最重要的是時機。「能不能火,視頻質量只是一小部分,主要還是看發布作品的時機,再加上一部分運氣。哪怕這個視頻是早上發還是晚上發都很有關係。」B站up主小豬菌菌(網名)告訴南方周末記者。

小豬菌菌抓住了這樣的先機。3月29日,他花了短短几分鐘時間,製作了一條竊格瓦拉回歸的視頻。發布一兩小時後,手機App右上角的消息不斷增多,沒幾分鐘就變成了一串省略號,最終播放量達到280多萬。

這是B站上有關竊格瓦拉出獄最早的一批視頻,也是他製作的視頻第一次受到如此巨量關注。

靠著這個視頻,小豬菌菌拿到了3800元獎勵金,而在此前,他一共只收到過一百多元的獎勵。嘗到甜頭後,小豬菌菌又做了4條和竊格瓦拉相關的視頻。他的偶然成功還激勵了身邊朋友效仿,一位高中同學詢問他用什麼軟體剪輯,隨之也成為了一名up主。

另一位up主愛波肉的小肥羊(網名),用奧特曼的背景音樂做了一期竊格瓦拉的鬼畜視頻。評論里,有人指控他侮辱奧特曼這個童年經典,有人嚴肅地分析竊格瓦拉,也有人只是玩梗、娛樂。

這些大相逕庭的觀點,呈現在大多數和竊格瓦拉有關的帖子下。1000個讀者,能夠讀出1000個竊格瓦拉。

後來,小豬菌菌注意到,有很多小學生也參與到討論中,他開始反思——有自主判斷的年輕人或許只是玩梗和調侃,但如果小學生看到這樣的視頻,會不會真的把竊格瓦拉當偶像了呢?他做的最後一則視頻里,談了談自己的看法,有點「撥亂反正」的意味。

愛波肉的小肥羊早就做好了被罵的心理準備,他從不和評論區的人理論。「竊格瓦拉只是我們的一個話題。其實呢,無論是發彈幕也好,評論也好,都是在為我增長流量。」

不過,網際網路的記憶是短暫的,熱度轉瞬即逝。在up主眼裡,一個熱點往往只能持續一兩周,隨之他們又要尋找新熱點。小豬菌菌的5條視頻,播放量一條不如一條,最新的那一條,只有134個播放量。

一家小淘寶店的店主在2016年開始賣周立齊的衣服。那年鬼畜文化盛行,周立齊也在當時被改造為竊格瓦拉。這名店主告訴南方周末記者,2016年剛火時,一個月能賣出幾十件衣服,沒過多久,就賣不出去了。最近隨著竊格瓦拉出獄,又賣出了幾件。

視頻的熱度趨勢大抵相同。「2016年火了一陣後,其實就基本上沒人看了,還有就是最近又火了,不過這幾天熱度也降了。」5月下旬,小豬菌菌說。

「我們並非支持他的偷竊行為」

有人說,他是斷裂的網絡世界的明星。

再向深處尋找答案,竊格瓦拉在網絡上火爆,不僅僅是流量的驅動。

小豬菌菌是一所高校物理系的大一學生。高中畢業那年,他去一家教育機構打工。每次上完課,負責人會讓他打掃衛生。負責人會特意看地板上的反光區域,如果還有塵土,他就需重新打掃。連續幾天不合格,負責人就會甩臉色、發牢騷。這是他第一次體會到打工的艱難。看到竊格瓦拉說的話,他首先想到的是這段打工經歷,「看別人臉色行事」。

愛吃波肉的肥羊是名剪輯師,閒暇時間在B站當up主。4月6日凌晨,他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想到第二天還要上班,操心著第二天的任務,「感覺壓力好大」。他突然想到了竊格瓦拉關於打工的言論,想到自己也是「社畜」中的一員,又聯想到了「智能音箱」Q寶的視頻——一個男人不願起床,Q寶就像鬧鐘一樣把他叫起來。

他覺得可以把竊格瓦拉的音頻改成Q寶的叫早內容。他從床上坐起,開始將靈感落地,一小時視頻便完成了。他把電視台報導中竊格瓦拉說的每個字都背了下來,然後將每個字切開,一個字形成一段音頻。只要重新打亂這些字的順序,把語序重新組合,就能拼成一段邏輯完全不同的新內容。

在這樣的重組中,被保留下來的是竊格瓦拉的形象,被改變的是具體的語義。竊格瓦拉離經叛道的言論,甚至會被up主改造成相反的內容。「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在視頻中變成了「打工是肯定要打工的,你做生意又不會做,又沒有錢維持生活」——這也是這名up主想表達的:竊格瓦拉的原話或許是一部分人的內心世界,,而他改編後的話「更正能量」,是社會中大部分人不得不維繫的常態 。

up主是滑鼠和鍵盤上的魔術師,對原素材稍作增刪,「就會出現很多有意思的對話」。

這是網際網路原住民們所面對的現實:生活在一個充滿陌生人的擁擠社區,一個破碎而斷裂的世界。人們看到的信息被多輪加工,被切割,缺乏上下文的語境。

媒體文化研究者波茲曼在專著《娛樂至死》中預言過電視時代的可能結局,「真正發生的是公眾已經適應了沒有連貫性的世界,並且已經被娛樂得麻木不仁了。」這同樣適用於如今的網絡世界,一些事件被剝奪了與過去、未來或其他任何事件的關聯——連貫性消失了,自相矛盾存在的條件也隨之消失了。在這個斷裂的網絡世界中,夠語出驚人,就能獲取注意成為「明星」。娛樂、鄙夷、消費、羨慕之情可以並存。在竊格瓦拉的故事中,偷盜從沒有被定義成美德,美德也沒有被定義成偷盜。

一個不約而同的觀點是,採訪的大多數up主都認為,竊格瓦拉被吹捧的是他說的話,而非他做的事。傳播語境的缺乏和割裂,為人們的娛樂行為提供了某種合法性。「我們並非支持他的偷盜行為,而是覺得他說的話引發了一些人的感受。」一位up主這樣告訴南方周末記者。

計劃直播「搞電瓶」

有人說,他是另一個自己。

在更下沉的另一端,比如抖音,有人模仿周立齊,甚至想偽裝為周立齊。

這裡突然多了很多叫「周某人」的帳號。模仿者眾,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有孩子站在教室的椅子上模仿,有人用繩子把手綁在自家窗台,念起那段獨白,還有人將其改編,藉以闡述其他主題,比如遊戲,進一步促成了「竊格瓦拉」病毒式的傳播。

其中一位「周某人」,是抖音認證的音樂人西單男孩賈浩軒,他曾是北京西單地下通道的一名流浪歌手。竊格瓦拉出獄後,有一個自稱是周立齊表哥的人找到他,說他神態很像周立齊,有沒有想過模仿周立齊?賈浩軒接受了建議,把抖音名改成了「周某人」。他們開始把自己的電瓶當作偷來的電瓶,模仿周立齊來直播「搞電瓶」——周立齊曾因此入獄。他還會模仿周的語氣重複著那些語錄,甚至每天發上好幾遍。

6月1日,周立銅向南方周末記者證實,沒有這樣的表哥存在。但西單男孩至今相信他是周立齊的表哥,也相信總有一天他能靠這位表哥和周立齊牽上線,成為朋友,一起直播。

「為什麼想和他成為朋友呢?」

「因為他和我有點像。」賈浩軒告訴南方周末記者。賈一直在在流浪和打工間徘徊,就是因為無法在任何一個狀態里找到平衡和安定。他明白不想為人打工的感覺,但也深知打工帶給人安全感。

北京奧運前一年,他開始北漂。據他自述,在北京的第一份工作,是在一家刀削麵館做服務員。店開了一個月就黃了,工資也要不到。他經過西單的地下通道時,看到一位七八十歲的老頭在唱歌。老頭清瘦,頭髮花白。他聽老頭唱完那首歌,給了身上僅剩的一塊錢。他其實無處可去,之前有飯店的宿舍,現在也沒了。那天夜裡,他又不自覺地回到西單的通道,在老頭那睡了一覺 。

很多年後,他還是清晰地記得那一天,天氣很好,太陽明晃晃的,但他卻「特別失落」。老頭唱的是羅大佑的《童年》,賈浩軒突然覺得回到了小時候,「在我最無助、最困難的時候,聽見他唱這首歌,就很難受。工作也沒了,非常迷茫。」他乞討了30塊錢,買了音響,從此也在西單的通道里唱歌,成為後來網絡上的「西單男孩」。

唱了幾年歌,收入最多的一天,也就只收到300塊錢。曾有位攝影師不經意地和他說了句,「北京畢竟比較大,你還是要弄個穩定的工作」。當時賈浩軒剛唱完《北京北京》,那句話確實戳中了他。「比我唱得好的人很多,我是不是真的應該找個穩定的工作?」那天后,賈浩軒反覆問自己。不久,他就找了家飯店打工。

在飯店時,每天九點半上班,下午兩點吃午飯,每晚工作到兩三點,中間12小時都餓著肚子。「我們那時天天這樣,後來也就習慣了。」賈浩軒說。即便如此,當他第一次在北京領到固定工資時,是他為數不多感到輕鬆的時候。宿舍就在附近,幾步路就能走到,晚上不用擔憂第二天的生計。這是打工給他的踏實。

一年大年三十,收工早,四川來的廚師燒了一些家鄉菜。賈浩軒最喜歡宮保雞丁,老家南充過年就吃這個,他想到了家裡的味道。飯後,老闆請他們去KTV,十幾個人輪流唱,賈浩軒在一旁看著。飯店夥計之間很少交流,在飯店裡,他只是一個普通的服務員,唱歌好像是很遙遠的事了。

2017年,他覺得父母年紀大了,不想北漂了。回到家,他還想唱歌,於是到婚禮上表演。婚慶賺的錢不夠多,他又開了音樂工作室,為那些想唱歌的人製作歌曲。再後來,他成立專門的婚慶公司,「一個人單幹,自由很多」。

5月的某一天,他突然把名字改回了「西單男孩」。

「為什麼又把名字改回來了?」

「因為周立齊這名字現在熱度也過了,改回來後我反而又漲粉了。」他說。直播偷電瓶和改名為周立齊,是為了流量,他覺得是宣傳自己音樂的一種方式,他有很多原創歌曲想推廣。他最喜歡的,是2019年寫的一首有關家鄉的歌《伏虎小鎮》。很難說他喜歡流浪,他對家的眷戀都寫在那首歌的歌詞里,「小鎮的月亮還掛在那天上,伏虎小鎮廣場上人多歡暢,這是我們伏虎小鎮的地方」。

賈浩軒知道,沒有一種狀態是理想且恆定的,人生往往在不同狀態間切換。疫情期間沒有婚慶生意,他只能去山東的工地謀生。父親也在那打工,他想多陪陪父親,「畢竟好多年沒在一起」。說完這句,他就給南方周末記者發來了一張父親正在洗腳的照片。「打工肯定是沒有那麼自由,做婚慶還是比較自由,疫情結束之後肯定還是會回去做婚慶的。」

在出獄45天之後,周立齊突然出現在抖音上致歉。

「發正能量的段子,給他洗白」

有人說,他是一個無意識誕生的符號。

竊格瓦拉不是第一個成為網紅的罪犯。

趙金龍是瀋陽市一個普通農民,卻因喝「大力」止咳水上癮,精神恍惚間持刀搶劫未遂而入獄。在一次採訪中,一句「大力出奇蹟」讓他一炮走紅,視頻點擊量超過千萬,這也讓他在網絡上獲得了「大力哥」這個新名號。

趙金龍覺得和周立齊惺惺相惜。他接受南方周末記者的採訪,某種程度上是為了向周立齊傳話。

大力哥說,周立齊和他一樣,雖然犯過錯誤,但「誰沒犯過錯呢」。他剛出獄時,也十分迷茫,曾找過工作,比如保安,但有前科的他總被拒之門外。直到一年後,有網紅公司找到他,他才做起主播,到2019年攢到了一些錢,給家裡安了WIFI,為母親裝上了新空調。

在他看來,周立齊應當立刻「找最大的公司簽約,像我(的經紀公司)這樣,直接給他推到央視,還有騰訊」。簽約公司之後,公司也應當抓緊給周立齊「發那些正能量的段子,給他洗白」——他很直率地說出了這些詞彙。

大力哥的邏輯是務實。得知周立齊拒絕這些公司的邀約時,大力哥不敢相信,連問南方周末記者這是否周親口所說。得到肯定答覆後,大力哥略有遲疑,「他不簽約也不行啊,他得走這一步啊,其實有些時候這個事兒吧,不能因為自己說過這句話而不去改變那句話」。他認為,既然「竊格瓦拉」有熱度,就應當及時趁勢而上。這也是一部分網友的看法,周立齊如果能改過自新,可以用知名度來做直播養家。

一名普通網民楊一帆則為周立齊拒絕簽約感到慶幸:「他的行為繼續作為符號的象徵,儘管這對他本人來說可能沒什麼好處。」不過,這種慶幸在周立齊抖音發視頻後需打上一個問號:他只是想表達自己想做普通人,還是幕後有公司在鋪墊一場更大的流量狂歡呢?網友的眼睛注視著他——在那段視頻中,周立齊身後的沙發上露出一包紙巾的品牌名,很多網友在評論里發問,這個餐巾紙是不是廣告?

「他只是自己想發,他有自己的想法,想在家裡先搞一下。」6月7日,弟弟周立銅告訴南方周末記者,他和弟弟這幾天有過交流,但弟弟還是不願和記者溝通。

楊一帆尚在復旦大學社會學系上課時,就看到了周立齊的視頻。最初他並未覺得有趣,直到周立齊被製作成「竊格瓦拉」時,他才開始思考背後的社會文化意涵,「意識到竊格瓦拉和我們的生活之間的聯繫,覺得其中蘊含的內容超出了竊格瓦拉本人的見識」。

在他看來,周立齊的無意識舉動暗合了一些年輕人覺得奮鬥失去意義時所能作出的一種消極反抗,周立齊被符號化並非偶然。楊一帆在朋友圈轉發過一篇令他難忘的文章,大意是說竊格瓦拉是嬉皮文化的象徵,暗含著對邊緣的、異質的小人物以及常人眼中loser(失敗者)、底層的關注,同時,「我們終於在他人身上看到更自由的自己」。

最初,「竊格瓦拉」這個符號確實誕生在一個相對邊緣、異質的圈層。

回到2016年,周的形象首先在「戒賭吧」風靡起來。「戒賭吧」本是一個公益性質貼吧,意在幫賭徒戒賭,也是一個「失敗者」們抱團取暖的網絡空間。逐漸地,「戒賭吧」的性質卻發生了改變:一眾賭徒在貼吧里炫耀賭博經歷,討論欠債、逃債生活,甚至有吧友開始引誘其他吧友賭博……戒賭吧的影響力越來越大,成為了一個魚龍混雜的「網絡江湖」。「死纏爛打、麻木無知」是戒賭吧內眾多吧友真實的精神寫照。

而周立齊的視頻被某些「好事者」重新翻出,在戒賭吧一些「老哥們」的心中,「不打工」還要維持生計的辦法便是賭和偷,被抓進監獄反而是能夠保證生活的「幸運」。自然地,周立齊便被他們奉為「戒賭吧」的精神領袖,有人對他二次創作,把他的頭P到切格瓦拉的身上,又為他製作各種表情包、短視頻,由此周某成為了竊格瓦拉,從吧內出圈,在精神和商業的土壤上,醞釀出一場網絡的狂歡。

不過,戒賭吧在2018年被封,竊格瓦拉如今也只能待在家中。在新浪微博搜索「竊格瓦拉」關鍵詞,網頁會彈出:「抱歉,未找到相關結果」。

南方周末記者 湯禹成 南方周末實習生 陸昊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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