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肺炎疫情引出新發現
揭密科隆古怪小街「肺巷」
一場新冠病毒肺炎的大瘟疫，讓人們增加了很多知識，也有了一些新的發現。德國科隆一條名不見經傳的小街「肺巷」，突然被記者發現了。難道這裡的街名肺巷與肺炎有關？
《科隆廣告報》5月23日的報導：不同尋常的街名：科隆肺巷是如何得名的。
在中世紀的神聖羅馬帝國時代，科隆長期是帝國內最大的城市，而科隆的城牆也是仿照傳說中的天堂設計的。這裡的最高統治者大主教地位尊崇，擁有國王同等的權力，是當時的「七大選帝侯」之一。
因兩片肺的招牌而得名
在德國歷史悠久的科隆市，有一條幾乎無人知曉的小街，就算偶爾路過這裡，也沒有人會留意一眼街道的街牌子。但是，幾個月來全球暴發新冠病毒瘟疫，幾百萬人遭遇新冠病毒感染，這條極不起眼的小街因極罕見的街名而引起了人們的注意。小街名叫「肺巷」（Lungengasse）。
肺巷街牌
在科隆市的街道登記冊中，從未有過以心臟，肝臟或腎臟這些人體器官而命名的街道記載，但卻唯獨有這麼一條肺巷。為什麼叫這麼個奇怪的名字？小街跟肺有什麼瓜葛？
這條只有223米長的肺巷（Lungengasse），位於科隆市車水馬龍的交通要道「新市場廣場（Neumarkt）」背後。科隆市政衛生局就座落在新市場廣場上。衛生局倒確實與肺呼吸能扯上點關係。每當有人需要健康證明時，比如餐飲業工作者，都必須去衛生局做檢查並開具健康證明。衛生局相關部門在為領證人員做肺部呼吸道功能檢查時，會要求：「吸氣」﹑「吐氣」。但即便如此，科隆衛生局的歷史與今天，與後面不遠處的肺巷也扯不上任何關係。那麼這個古怪的肺巷到底有怎樣的來歷？
街道地圖，上紅框為科隆市衛生局，橙框為肺巷。左下粉框是Mauritiussteinweg街阿歷克斯修會醫院位置
據歷史記載，14世紀期，在科隆新市場地帶的肉食店中有個屠宰夫，他的賣肉店鋪子外掛著的招牌很奇特，是兩片肺！要知道，即使是在落後的中世紀，用器官來做商標也屬極為罕見。這是人肺還是馬肺？無人知曉。因為這串肺，當地人就簡稱這家肉店鋪子為「肺房」（Haus zur Lunge），店鋪子門前被叫做「肺巷」（（Lungengasse）。這家肉店鋪子也因此而出名。肺巷之名由此而生。
但是，真正使這條小「肺巷」流芳百世的，卻是曾經在這裡住了幾個世紀的「肺修士」們。
神秘的肺修士
中世紀晚期的歐洲各地，在天主教信徒中興起一種介乎於牧師和平民之間形式的信仰方式。一些追隨耶穌基督的懺悔與奉獻信念的男信徒集聚一起，過著一種很虔誠很簡陋的集體生活。這些信徒被人稱之為貝伽德（Begarden）修士，屬於天主教會下的一個門派。也就是後來大名鼎鼎的亞歷克修斯修會（Alexian）的前身。但其實開始他們自己並不認同貝伽德這個意思不明而帶有貶義的稱呼，後來也就習慣默認了。順便說一句，當時也有信仰理念與此相同的虔誠的女性信徒群體，被人稱為蓓格尼修女（Die Begine）。而這個教團里的修女遠遠多於修士。
據歷史記載，早在1306年，有一群貝伽德修士（Begarden）在科隆現在的新市場廣場（Neumarkt）背後的巷子裡購買了一所房子，在此組建了科隆貝伽德修會（Begardenkonvent）。這棟房子就是那個掛著肺做「商標」的賣肉鋪（Haus zur Lunge）。當地人很快就給住在「肺之家」里的貝伽德修士們起了個外號﹕「肺修士」（Die Lungenbrüder）。
肺巷的「肺修士」以耶穌為榜樣，致力於幫助最底層的窮苦人，收容護理看不起病的病人，埋葬死者。若用現在的話來說，「肺之家」就相當於中世紀的「慈善機構」，每天以救助窮人﹑照顧病人為「本職工作」。
由於修會收留救治著很多窮苦病人，生活需求很大，「肺修士」們得經常上街乞討以維持需求。但他們的乞討行為讓科隆天主教教會感到很惱怒。1307年教會把肺修士們逐出了教會，不再允許他們進教堂做禮拜。但是，科隆市政府急了，他們知道肺修士們乞討並不是為了自己，是為了照顧窮苦病人。這麼多窮人，政府哪管得過來。於是政府官員親自出面，不斷向科隆大主教施壓，最終迫使教會又恢復了貝伽德信徒的教籍，並允許繼續他們的生活方式。那時候在科隆肺巷大約有200名貝伽德修士。
「肺修士」成為「阿歷克斯修士」
1480年那年，這些被人稱為肺修士的貝伽德信徒們，終於有了一個正式的名字：阿歷克斯（Alexianer）。這個稱呼來自於被廣為傳頌的聖•阿歷克修斯（Saint Alexius）。傳說生活在如今的土耳其地區的阿勒克修斯，一生致力於幫助窮苦人，是乞丐的守護神。據說，他是富有的羅馬貴族的兒子，在土耳其的安納托利亞（Anatolien）生活多年之後他回到了羅馬。當他來到父母府邸的台階下乞討時，他的父母已經認不出這個乞丐是他們的兒子了。
阿歷克斯（Alexianer）修會會徽
貝伽德信徒們就像聖•阿歷克修斯（Saint Alexius）一樣，窮其一生幫助窮人，收容照顧貧困的病患。故他們被以聖人聖•阿歷克修斯的名字命名，稱為阿歷克斯（Alexianer）。科隆肺巷的「肺修士們」成為阿歷克斯修士，他們的修會成為阿歷克斯修會（Alexianerkonvents）。他們一如既往，收留照看流落街頭的病人。在 1665–1666年科隆瘟疫流行期間，當時有22位阿歷克斯修士因照顧瘟疫患者而染病死亡。最後只有一位倖存下來。
15世紀末期，肺修士們在肺巷建造了一座禮拜小教堂，小教堂可以直接通向新市場（Neumarkt）廣場。直到兩百年後的1794年，這個小教堂被關閉（大約在1829年小教堂建築被拆除掉了）。因為病人越來越多，肺巷的房子已不夠用。1820年，阿歷克斯修士在距離肺巷不遠的地方又建造了一所阿歷克斯修道院醫院，搬遷了過去。就是在現在Mauritiussteinweg街上的沃爾肯堡（Wolkenburg）的位子那裡。
Mauritiussteinweg街上的沃爾肯堡（Wolkenburg）
如今這座修道院醫院也早已不存在，部分建築已成為沃爾肯堡的一部分。當年阿歷克斯修道院醫院正對著的街道，現在依然叫阿歷克斯街（Alexianerstrasse）。保存完好的沃爾肯堡現在是為新人舉辦婚禮的慶典場所。
現代科隆醫院及精神病專科醫院的來歷
1888年，亞琛·阿歷克斯修士（Aachener Alexianerbrüder）在當時的科隆郊外林登塔爾區（Lindenthal）購買了一家私人精神病治療所，隨將其擴建成阿歷克斯精神病治療醫院。1897年，他們又在當地買下地皮建造一所全新的阿歷克斯醫院（Alexianer-Krankenhaus）。1901年醫院建成開業，可為180名患者提供床位。科隆的修士們（Kölner Alexianerbrüder）搬遷了過去，1900年他們已經在城市公共醫院接受了護理職業培訓。
阿歷克斯修會醫院歷史照片
隨後幾年醫院規模不斷擴大，地方又不夠用了。他們又在科隆的Porz-Ensen地區建造了一所全新的修會精神病治療專科醫院，並於1908年建成開業。到1911年醫院已收容了260名患者。大多數是精神疾病患者，也有酗酒和吸毒者。當時醫院有34名亞歷克斯修士照料病患。
建於1908年的科隆Porz-Ensen區阿歷克斯精神病治療專科醫院
二戰時期，修會醫院不可倖免地捲入戰火。由於醫院旁邊有個火車站，這裡經常遭遇盟軍空襲。修士們在屋頂上畫了個大大的紅十字，但也沒能阻擋炸彈傾瀉。1944年12月28日，醫院在一次特別嚴重的空襲中遭到多次襲擊，一枚炸彈直接從屋頂掉下來在餐廳爆炸，第二枚炸彈炸毀了醫院南翼病房，很多人喪生。戰爭結束後，一無所有的戰爭災民不斷湧進修道院尋求幫助。戰後連續很多年，亞歷克斯修士們每年為戰爭難民分發了多達8000份食物和2500份麵包。同時開始了修復重建醫院的艱難過程。
直到80年代，這家亞歷克斯醫院一直是精神病患者的治療和居住場所。1990年代初，長期居住的患者被遷至社區居住生活。醫院變成了現代化的精神病學和心理治療專科醫院，每年約有3000名各地患者在此接受治療。
漫長的歲月不停地帶走亞歷克斯修士，至2005年時只剩下了六名修士。科隆亞歷克斯修道院決定關閉， 剩餘的修士搬去了亞琛和明斯特的亞歷克斯修道院。而這所科隆亞歷克斯專科醫院（Alexianer-Fachkrankenhaus Köln）以及各種現代化輔助設施建設，則繼續在發展壯大完善，為患者提供最好的治療服務。
而當年在科隆林登塔爾區（Lindenthal）的阿歷克斯醫院（Alexianer-Krankenhaus），百多年來不斷地發展壯大，已成為多專業科目的大型綜合醫院。2000年，醫院改名為「Malteser Krankenhaus St. Hildegardis」。現在這所醫院約有400名員工，每年約收治10,000名住院病人，此外還有9,500名門診病人。本醫院的研究治療專長重點是肺內科和老年醫學。2020年新冠病毒肺炎爆發，科隆這所以治療肺病科目水平見長的醫院，為救治病毒感染病患提供了先進的醫術治療。
1901年建成的阿歷克斯修會醫院老建築，現叫Malteser Krankenhaus St. Hildegardis
我到科隆「肺巷」探幽尋古
700年來，一代又一代的科隆肺巷的「肺修士們」前仆後繼，以虔誠的信仰，堅定的信念，畢生致力於建造醫院，救助窮困病人，為宗教歷史留下了厚重的紀錄，為醫療護理事業做出了巨大的奉獻。而筆者這幾個簡單文欄位落，根本無以概述科隆肺修士的漫長歷史。
2020年的世界陷入新冠病毒瘟疫暴發，病毒肺炎感染使人們又想起了科隆肺巷的歷史，也引發了筆者強烈的好奇心。在查閱了一個接一個紛雜難懂的亞歷克斯人（Alexianer）歷史記載後，筆者的追索並沒有結束，於5月31日筆者與夫君駕車去科隆尋找神秘的「肺巷」（Lungengasse）。
肺巷上的亞洲雜貨店。當年的肉鋪無跡可尋
汽車導航儀很順利地將我們引到了科隆市新市場（Neumarkt）廣場背後的一條小街。我們停好車，很快就看到了旁邊小巷口立著的街牌子﹕Lungengasse。這是一條非常僻靜的小街，可開車通過，但沒有公共運輸。街兩邊全是簡潔的現代房子。德國著名歷史名城科隆市幾乎在二戰中被炸成廢墟，夷為平地。肺巷已經沒有一棟古建築，也看不到任何上千年歷史的影跡。這是一條很普通的巷子。疫情下，一家櫥窗雜亂的印度雜貨店關著門，對面有家亞洲雜貨店也關著門，櫥窗空空如也。
街拐角處有家老字號裁縫店，疫情下的櫥窗里很應時地擺著自製口罩
我順著寂靜的小街慢慢前行，細心尋找體會著肺修士的痕跡。前面終於出現了幾個人影。走近了聽出來了，是土耳其或者其他穆斯林人，他們身後是一家敞開門的雜亂的土耳其小雜貨店。我沒有走過去，根本不指望能從他們那裡打聽到小街的歷史。
就在我頗有些失落而又不甘心地在肺巷走了一個來回後，突然在一棟寫字樓的大門上發現了一塊玻璃牌子。我湊過去細讀牌子上幾行字和兩張街道示意圖，突然激動起來，上面記述的正是亞歷克斯修會（Alexianerkonvents）的簡單歷史，而這裡就是牌子街圖上當年肺修士建造的紅頂小教堂的位置。
我在一棟寫字樓的大門上發現了記載小街肺子修士歷史的牌子。
我找到了！科隆「肺修士」不是個傳說，幾百年來世世代代的肺修士就生活在這裡，我真實地踩在了他們的腳印上。賣肉鋪子，呻吟的病人，乞討的肺修士，濟貧醫院，這條寂寞的小巷子在我眼前生動復活了，思緒紛雜而無序地從中世紀到眼下來回穿越。人類與大自然，民生與政治，歷史是否會真實地紀錄下這一切？百年後的人類又將如何評說當今世界所發生的一切？或許所有自以為強大的政治都將淪為過眼煙雲，消散亦盡，唯有救死扶傷的醫者、探索創新的科學家等，對人類發展做出重要貢獻者，方將記載於史冊，流芳百世。
納粹罪惡也在肺巷留下了印記
在肺巷的43號前的街道上，有5個用銅磚做成的Stolpersteine（絆腳石）引人注目。上面有同姓Bender的5位猶太人，他們出生的時間各不同，但都在1941年被驅逐，也全部死於波蘭的Łódź （德文為Lodz, 在1940–1945德軍占領時名為 Litzmannstadt)。
居住在肺巷43號的一家姓Bender的5位猶太人，在1941年被納粹政府押送到集中營里，喪失了生命。
絆腳石是德國科隆的藝術家岡特·德姆尼希（Gunter Demnig）的創舉。從1990年起，他開始關注研究納粹德國驅逐猶太人和其他族群的事件，發起了「絆腳石」項目，旨在為在德國國家社會主義時期（納粹時期），所有被納粹政府謀殺、驅逐和逼迫自殺的人，他們包括被納粹認定的劣等民族猶太人﹑吉普賽人和其它少數民族，還有被納粹認定為劣質或邪教的德國人，比如同性戀﹑精神障礙及肢體殘疾人﹑共濟會﹑耶和華見證人等，為這些曾經在集中營里被編號關押的納粹受害者們正名。
當人們彎腰閱讀鑲嵌在地面的絆腳石文字時，也是對一條被殘害的生命象徵性的鞠躬。同時，鐫刻在絆腳石上的驅逐發生地點，受害人的生辰和被驅逐的時間。
一條小小的肺巷，還有很多秘密等待人們去揭示。但它的確與當下的新冠病毒肺炎無關。所以，大家可以放心地來此一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