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用印軍飛機衣錦還鄉的將軍
印度著名軍事媒體人尼丁·夏斯特里（Nitin Shastri）2012年曾公布了一批中方在1962年戰鬥後向印軍交還俘虜和物資的照片，頗為珍貴。
即便是這些中國的醫護人員可能都想不到，在這次行動中交還給印軍的一架米-4直升機，差一點被一位中國將軍拿來作為回家的「坐騎」。
日前和某位老軍頭談起四野名將，後來又捲入政治風雲不能自拔的丁盛，想到這位將軍晚年寫了回憶錄，而出版商只注意其中其涉及「九一三」、「上海民兵事件」等所謂秘辛，不禁慨嘆。
軍人的職業便是征戰，世人如果談到一名將軍，只糾纏在那些你斗我、我斗你的事情上，還不如去看政客們的表演——隱隱然這甚至是對一名軍人的侮辱。
軍人真正最值得尊重的，永遠是他在戰場上的勇氣和戰績。這種尊敬，甚至超越其立場和歸宿，所以陳毅元帥也會厚葬了那位孟良崮上的張軍長。
丁盛將軍亦是如此，談到這位開國將軍，他的生命歷程中更值得矚目的是血戰青樹坪，腰斬鋼七軍一類上得教科書的經典戰例。這是一個優秀的軍人，一個善打勝仗的猛將，打仗才是他的專業。
不過，對於一直頗有勇名的丁盛將軍，即便在軍中談起，也並不都是正面的聲音。打過1979年對越自衛反擊作戰的老兵有人講過，當年丁盛將軍執掌大軍區的時候，麾下一些部隊受政治鬥爭影響大，個別他信任提拔的指揮員特別是政治幹部勇氣不足，不懂軍事又不敢身先士卒到一線指揮，結果在對越作戰初期部隊蒙受相當大的損失。
這似乎不能全算在丁盛將軍的頭上，早在此戰之前幾年，他就已經退出歷史舞台了，但他提拔的幹部，多少應該負些連帶責任。
只是我對這件事的感受極為怪異，這是因為丁盛一貫的風格恰是生冷不忌、兩頭冒尖的，他的部下會出這種只能整人不會打仗的幹部，老將軍自己恐怕都覺得不可思議。
說丁盛將軍這種極具個性的特點，可以從對印自衛反擊戰中的一個「未遂事件」談起。
1962年11月下旬，戰局順利進展之際，這位時任54軍軍長，在前線地位僅次於總指揮張國華的將軍下令從內地調兩名空勤機修工到前線來，對一架繳獲的直升機進行就地修理，目的當然是把這架狀況較好的飛機作為戰利品帶回，但也有報導披露了一點將軍半開玩笑的想法——坐這架飛機回去，來一個「衣錦還鄉」。
在野氂牛都難以攀越的環境中，丁軍長指揮作戰是到了最前線的，他趕到前線乘坐的是一輛指揮小吉普車，據一名自稱當時在他身邊工作的戰士講：「給軍長當司機要有當今賽車手的能力，每當軍長一坐上車門一關的同時，吉普車就要嗖的衝出去，不行的，馬上換了。」
反擊戰打到中間，繳獲印軍五輛大功率英式吉普車，可以在高原拉炮的。部隊十分高興，按說丁軍長也有條件換換自己的座車了，結果人家沒看得上，卻盯上了一架原屬印軍的直升機，要是把這傢伙開回去，肯定比坐車回去拉風啊。
要坐繳獲的直升飛機凱旋，這個想法有些瘋狂，但當時的確有這個條件。在交通不便的喜馬拉雅山南麓作戰，印軍對前線部隊的要員接送、傷病運輸、後勤補給等很大程度上依賴空軍，經常使用直升機。而戰鬥中，確有多架印度空軍的直升機和固定翼飛機被我軍俘虜。
當時印軍並無武裝直升機的概念，所用直升飛機戰場生存力相對較弱。丁盛在報告中提到「那個直升飛機好打得很，直升飛機最怕機關槍，你一架上去，就把它打下來，跑不了」。
事實也是如此，根據印度第四師師長普拉沙德少將回憶，10月20日，屬於印軍104中隊的BZ543號直升機，便是在為該師運送通訊設備時，在100英尺高度遭到解放軍用衝鋒鎗攻擊而被擊落。BZ543號駕駛員薩加爾上尉和通訊軍官拉姆·辛格少校在飛機上被擊斃。
薩加爾上尉是印度的空軍英雄，1961年5月曾因在中印邊界的行動中表現出色而立功，並升任104中隊中隊長。他的飛機墜落讓印軍頗為沮喪。值得一提的是試圖營救他的BZ541號直升機幾乎在同樣狀況下，再次被中國方面擊中，因油壓歸零迫降，成為戰利品——印軍直升機為什麼不吸取教訓，在同一地點、同一高度因同樣原因和同樣武器被擊落，讓人有些想不明白。
這兩架直升機是當時十分先進的貝爾47G型通用直升機，我軍尚未裝備，小巧玲瓏而且受傷不重，保存頗為完好，筆者本以為丁軍長是設想乘其中一架回家，但細細了解之後發現不對，丁軍長看中的是另一架被繳獲的米-4直升機。
與只能坐兩人的貝爾輕型直升機不同，米-4直升機是一種出自蘇聯米里設計局的中型直升機，能夠空投傘兵，甚至可以攜帶輕型反坦克車輛。印軍主要是英式裝備，卻又使用美國、蘇聯提供的直升機，其裝備的國際化在世界各國軍隊中也算少有。
在中蘇合作蜜月期，蘇聯也向中國提供了這種直升機，我國編號為直-5，後實現自產，曾長期是我空軍唯一的直升機機型。
我軍在反擊戰中繳獲了印軍兩架米-4直升機，一架BZ590號因為損壞較嚴重，又不好後送，被我軍官兵將其拆卸，重要部件運回去研究，殘骸則至今留存在當地。
印度的這型米-4屬於更晚期的型號，比蘇聯提供我國使用的更為先進，不但發動機功率更大，而且採用了全金屬旋翼——我國的直-5早期型號用的是鋼樑木結構帶蒙皮的複合式旋翼，結構複雜而且選材困難，但如何換成全金屬旋翼缺乏經驗，這次帶回的樣品成了很好的參考，不久我國便為直-5設計出了高壓氮氣翼梁全金屬旋翼，大大延長了這種飛機的使用壽命。
在繳獲的兩架直-5中，一架被拆掉，另一架卻保存比較完好——這架飛機是11月18日在吉牙附近繳獲的，也是遭到我軍輕武器射擊後迫降。丁軍長看上的應該就是這一架——貝爾飛機我們的飛行員沒有飛過，丁軍長總不能抓個印度俘虜來開（根據戰後報告中對其作戰水平的描述，就算印度俘虜敢開，只怕丁軍長也不敢坐的）。
而米-4的確是我們使用過的型號，雖然這架戰利品型號較新，但儀表和操作規程應該大同小異，真的修好，我們的飛行員肯定是敢開的。
不過丁軍長運氣不太好，他本來命令12月10日前將飛機修好，不料3日總參、總政即下達命令，準備交還印度軍隊的被俘武器，要求各部隊後撤時留下繳獲的武器彈藥。前線也只好遵命行事。
5日，此戰中功勳卓著的54軍130師奉命撤回，臨走把這架直升機交還了，不過它的修理進展應該比較快，交給印軍的時候已經能夠使用了。
雖然坐著繳獲的飛機回去這種想法沒有實現，但能這麼想，其「飛揚跋扈」已經可見一斑。
而丁盛將軍在自己所作的《關於中印邊境部分地區自衛反擊作戰情況報告》中還提到這樣一件事，為此作了檢討——
敵人丟了很多降落傘，他那個降落傘是布的，掉在樹上掛破了。他們向我匯報，山上有很多降落傘，怎麼辦？我說撿回來，現在布票困難嘛，拿回去給我們幹部不是解決問題嘛。嘿！這句話說壞了，拿回去他們就分了，也分了給我，我也要呀，因為我也困難呀。這個降落傘問題我當時就缺乏考慮，影響非常之壞。幹部拿了降落傘，戰士們有意見呀。戰士拿什麼呢？連一盒煙都不能抽呀。這兩件事情我做了檢討，這一條，是完全錯誤的，有點發洋財觀念。
這件事明顯又是一個兩頭冒尖的典型，而一句自然而然的「因為我也困難呀」，讓人感受到了當年官兵一致的真實，也看到了解放軍戰鬥力的重要源泉。
一個善戰的將軍，最後落入政治鬥爭的漩渦而不能自拔，不能不說是一個時代的悲劇。功過自有歷史評說，而想到這個帶點兒孩子氣的「衣錦還鄉」夢想，卻總會讓人忍俊不禁——這可不是什麼人都能有的夢想，你首先得有那個步兵抓飛機的實力啊。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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