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三叉戟》編劇沈嶸:「半個警察」的敬畏之心

我是麻辣魚 發佈 2020-06-22T07:23:32+00:00

估計大多數觀眾在看《三叉戟》之前,都沒想到這部從劇名、劇照來看,多半是一部嚴肅正劇的公安題材,會讓自己收穫那麼多的快樂。


#披荊斬棘的叔叔#、#三叉戟太好笑了#、#三叉戟畫風#......估計大多數觀眾在看《三叉戟》之前,都沒想到這部從劇名、劇照來看,多半是一部嚴肅正劇的公安題材,會讓自己收穫那麼多的快樂。

口碑方面,豆瓣評分開局8.1,最高升至8.4(目前穩定在8.2),是2020年目前為止,評分最高的上星劇。收視方面,自播出之後,均位列前三。隨著口碑的發酵,穩步提升到第一位,最高單日收視率達到2.39%。


沒有高能刺激的案件,沒有高顏值流量藝人加持,這部顯得「老派」的公安題材逆勢而為,憑藉豐滿的人物塑造,密集的笑點被觀眾們pick。

目前,《三叉戟》已播至後半程,麻辣魚專訪到編劇沈嶸,聽他分享了《三叉戟》的創作理念和創作體會。


▲沈嶸,《三叉戟》《餘罪》編劇


再離奇精巧的案件,都拼不過人物塑造


亦正亦諧,嚴肅活潑。

《三叉戟》原著小說的作者呂錚是北京人,小說本身是基於京味兒的創作,自帶俏皮。改編時,沈嶸抓住了這一特點,有意將喜感元素放大。在他看來,以往的刑偵劇、涉案劇,整體的氣氛、基調會比較嚴肅、沉重,這些喜劇元素作為調色,能夠讓整個劇的氣氛稍微輕鬆一些。


「當然,這些所謂的喜劇元素都是基於人物生髮出來的。」三位中年男人性格迥異,一個理智,一個固執,一個圓滑。意見一致時,上演群口相聲;產生分歧時,互懟互酸不留情面。他們作風老派,跟不上網際網路時代的節奏。時下犯罪手法高科技化,破案手法與時俱進,但他們卻連電腦都玩不轉。

這種人物與人物、人物與時代之間的碰撞,自然而然地形成了故事的喜感效果。


人物,亦是沈嶸所強調的創作的重點。就如《餘罪》,我們如今回憶這部劇,裡面的犯罪手法、破案手法已經模糊,但「餘罪」這個形象卻始終揮之不去。因此,「刑偵涉案劇中,再離奇、精巧的案件都拼不過人物的塑造」。而對沈嶸來說,現實題材人物要出彩,首先要源自於生活。


「我從導演系畢業後,沒有機會直接拍戲,做過娛樂記者,還在文化公司坐過班。當時是為了生計,現在回看都是積累的創作財富,這讓我離生活很近」。


而《三叉戟》的原著作者呂錚本身就是戰鬥在一線的警察,崔鐵軍、徐國柱、潘江海三位人物也都是基於現實原型的再創作,這不僅為改編夯實了人物基礎,也為《三叉戟》人物向創作手法的實現提供了可能。

其實,相較於編故事,人物的把握更難。尤其是《三叉戟》的三位主角都是50+,對於同為40歲的沈嶸及呂錚來說,怎麼在當下的年紀去體會和理解50歲人物的心態,進而塑造人物,是改編時倆人面臨的最大的挑戰。「只能通過不斷地觀察周邊人物,然後不斷地再自我代入,想像自己50歲的狀態。所以寫完這個劇以後,感覺我心態都老了10歲。」沈嶸笑稱。


塑造女性角色時同樣如此,「所以說好的藝術家都是雌雄同體的,因為他(她)能共情到各種各樣的人物身上,當了編劇後,我發現這句話的內涵意思可能就在於這個。」


《三叉戟》被網友戲稱為「老年熱血番」,但就是這樣一部三位主角年齡加起來超過150歲的男性向劇,成功吸引了大量年輕觀眾和女性觀眾的青睞。

據百度指數數據顯示,關注《三叉戟》的女性觀眾為42%,年齡分布方面,34歲以下受眾占78.4%,其中,20-29歲的受眾占41.1%。

網友認為,《三叉戟》之所以能夠獲得這樣「出人意料」的成績,主要因為「這是部喜劇」,以及「人物塑造」,這也正好與沈嶸他們的創作理念相契合。


IP改編,千萬不能動它的「根兒」


從《餘罪》到《三叉戟》,每一次接觸到IP改編作品初期,沈嶸也需要思考如何與原著作者以及原著粉「相處」的問題。好在,原著作者呂錚對自己小說被改編的態度是很開放的,沈嶸又寫過很多警匪題材的作品,多次去警局體驗生活,隨警作戰,對警察的生活和工作已然十分了解。兩人溝通起來非常順暢。


談到如何與原著粉相處,沈嶸提出,既然選擇了這個IP,就要保留它的閃光點。只要保證最有價值的點不被丟掉,沈嶸認為原著粉是可以理解編劇在此基礎上的豐富及二次創作的。「只要不『魔改』,觀眾的寬容度還是非常高的,我看了很多網友對《三叉戟》評論,對此深有體會。」

以《三叉戟》為例,沈嶸和呂錚總共花了一年多的時間做改編, 在保持「警察專業層面」及「人物塑造」的基礎上,對體量和內容進行一些擴充,是其改編原則之一。



「強人物,次情節」則是《三叉戟》的另一改編原則,而這似乎與當下市場的爆款邏輯是相悖的。當大多數同題材劇都在以強刺激,高能的劇情吸引觀眾時,《三叉戟》選擇了逆勢而為。因為從製片人馬珂,到導演劉海波,再到文學策劃李小明以及編劇沈嶸和呂錚,都堅信「一部作品如果能夠打動我們自己,就一定也能打動觀眾。」

沈嶸續稱:「開始,我們的創作理念是做一個打動自己的作品,後來發現,那些能夠打動自己的點和共通的情感,觀眾也是能感受到的。」結果也證明,沈嶸他們的選擇是正確的。

諸如打動了主創團隊的三個中年男人的兄弟情,就打動了觀眾。從《士兵突擊》《我的團長我的團》等爆款劇中刻畫的充滿荷爾蒙的「戰友情」,到如今深受年輕人追捧的「社會主義兄弟情」,男人之間的浪漫有了更多維度的解讀。


不過沈嶸始終認為,前者一直都是有市場的,也是他一直堅持和想要繼續嘗試的。「當然,觀眾如何去解讀是他們的選擇,就像『三叉戟』也被組起了cp。但就我而言,還是基於傳統的兄弟情的脈絡去創作。」

沈嶸還告訴麻辣魚,如果能夠不考慮任何其他條件進行創作,他會基於傳統兄弟情的脈絡去寫一個能夠讓自己high的作品。儘管「束縛」是常態,「對於編劇來說,不能因為有束縛就說『我沒法兒創作了』。」

「影視劇作為文藝作品,編劇更多的應該是把握住正確的創作理念,去傳達真善美的東西。我相信這也是觀眾們願意看到的。」沈嶸對於束縛的解讀很正面。


編劇的稿費里,可能就包含挨罵的錢


近期,有關編劇的話題在網絡上再一次掀起討論熱潮,有關於原創的,也有關於編劇生存壓力的,還有的是關於編劇的「鍋」……

IP當道,原創式微,觀眾提出疑問:原創真的就那麼難嗎?沈嶸分析,之所以會有人覺得難,可能是因為前幾年IP熱潮太過火爆。但「原創不應該成為市場上很難突破的一個點」。

「隨著市場回歸理性,我相信,未來會形成一種常態,即IP改編與原創呈現五五開的局面。畢竟,不管是原創還是IP改編,最後呈現出來的還是個影視作品。」


疫情下,影視劇作品大幅減產,編劇生存壓力劇增,而部分IP作者跨界進入編劇行業,從表面看,是在擠占編劇們已經並不寬鬆的生存空間。「任何行業只有基數越大,好作品才會出現得越多。我是球迷,中國足球之所以競爭力弱,是因為14億人中,真正踢足球的沒幾個。編劇行業同樣遵循這樣的道理」。沈嶸很樂觀,他是站在行業高度去思考這個問題的,而非個人利益。


「但我覺得,大家也不能光憑一時的喜好就盲目進入編劇行業,還是要葆有一顆赤誠之心,觀眾是能感受到作品的溫度的。」大浪淘沙,無數事實已經證明,只有真正願意創作,對創作抱有信念感的人,才能真正創作出被觀眾認可,被時代記住的作品。


但毋庸諱言,編劇也有諸多的無奈。令沈嶸感觸最深的就是,由於觀眾對影視整個生產流程的不了解,造成編劇被忽視,或者被背鍋。


「影視行業是一個合作性非常強的行業,一部好作品的出現,歸功於方方面面的努力和付出,相應的,一部劇出問題,有時會是編劇的問題,也可能是方方面面造成的」。但觀眾常常卻只喊著給編劇寄刀片。「你也不可能挨個去和觀眾解釋。或許,編劇的稿費裡面可能就有一部分是挨罵的錢」。沈嶸的笑聲中多少有點無奈。

好在,這次在《三叉戟》中沈嶸享受到的是榮耀,作為2020年評分最高的衛視劇,《三叉戟》沒「鍋」給沈嶸背。



沈嶸感恩與《三叉戟》的相遇。這個團隊中,合作搭檔呂錚、總製片人馬珂、導演劉海波、文學策劃李小明都專業而堅定,幾位老戲骨實戰經驗豐富,且很認真。


「有一些戲,劇本可能只給到了『8』,是導演和演員的現場發揮,使其最終呈現出了 『10』的效果。這些導演和演員拍了幾十年戲了,他們看過太多優秀的劇本了,有些表演我看完,也只能用『佩服』兩個字來形容內心感受」。

例如,董勇飾演的徐國柱在夏春生墓前說的「你下面要是辦案缺人手,你把他們兩個(崔鐵軍、潘江海)給帶走」;三人和警局同事慶功喝酒領導打斷,要求把酒撤了,郝平說的「把福根兒留給我」......演員們符合人物性格和狀態的現掛,讓角色形象更加立體,也更加接地氣。


「其實,在影視劇創作中,編劇往往只是給出一個『拍攝說明書』,為導演、演員的二度創作打底。一個各方面都成熟、專業的團隊,出來的作品自然在質量上也會有所保證。」


《三叉戟》熱播後,有不少項目來與沈嶸接洽,其中當然少不了與《三叉戟》《餘罪》同類型的涉案題材。但當我們問到未來創作的方向時,沈嶸對於繼續參與刑偵劇、涉案劇的態度則是:謹慎。


「警察,在我看來是一個神聖的職業,他們是黑白之間的一道牆。如果能夠通過自己的創作讓觀眾更全面地了解警察這個職業,了解他們的辛苦與付出,是我的榮幸,但還是希望遇到有血有肉,有故事的人物,不會為了一個特功利的目的去碰這類項目」。


在參與了多部刑偵作品後,沈嶸對於警察的理解顯然已與普通人不一樣。


入行十六年,為了創作,沈嶸多次去警局採風,體驗生活,隨警作戰,一大半的時間都投身在了涉案、刑偵類型劇市場上,幾乎已是「半個警察」。


但也正是基於對警察的無限熱愛與敬畏,基於對自己創作的熱愛與敬畏,使得沈嶸面對自己擅長的領域反而更加的謹慎。作為一個創作者,理應愛惜自己的羽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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