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的醫學院畢業生:這是最難的畢業季

健康界 發佈 2020-07-02T20:58:51+00:00

張笑晨 / 健康界。雖然已經完成了最大覆蓋範圍的核酸檢測,但是武漢依舊在舉辦大型活動上很是小心。我是2012年入學的,2015年國家對臨床碩士學制改革的時候我大四,當時的方案是,可以按照原來的學制七年畢業,也可以選擇「5+3」的模式,八年畢業。

張笑晨 / 健康界

在疫情下,2020屆醫學院畢業生經歷了最難的畢業季。

珞珈山又下起了雨。

雖然已經完成了最大覆蓋範圍的核酸檢測,但是武漢依舊在舉辦大型活動上很是小心。

6月20日,2020年的武漢大學畢業典禮在山下操場舉辦。用校長竇賢康的話說,這次畢業典禮的舉辦克服了重重困難,只不過是希望讓這一屆畢業生少留遺憾。

按照官方的說法,今年武漢大學的畢業典禮「線上為主、線下為輔」,嚴格控制在場的人數。被允許到現場觀禮的畢業生僅有660人,校方甚至在典禮現場安排了救護車。

李凌是今年武大13938名畢業生中的一員,八年在校生活,沒有參加畢業典禮,成為他永久的遺憾。

新冠帶給他的遺憾,遠不止於此。

但李凌總算有了一個暫時的歸宿。與他相比,考研的汪辰,前途還很不明朗。

以下,為李凌和汪辰的口述。

規培時感染新冠的我 經歷了最艱難的春招

我叫李凌,今年從武漢大學畢業,讀的是八年制的臨床碩士。

如果沒有疫情,我應該會出現在畢業典禮上,在雨中最後和珞珈山說再見。學校當時給了畢業生四天的時間收拾東西,這期間不能離開學校。因為端午後就要去深圳入職了,剩下幾天我借住在武漢的朋友家,我就是在朋友家在線觀禮的。

我是2012年入學的,2015年國家對臨床碩士學制改革的時候我大四,當時的方案是,可以按照原來的學制七年畢業,也可以選擇「5+3」的模式,八年畢業。我選了後者,因為畢業時「四證合一」,就相當於完成了規培,這樣比七年制畢業後再去工作單位少規培一年。

我和武漢醫療系統里的大部分人一樣,在2020年剛開年就知道武漢出現了一種類似於SARS的病毒型肺炎。大家很警惕,不少同學請了假提前回家。

研究生期間我選了兒科作為專業,讀研的三年基本上都是在醫院科室度過的。連著兩年的除夕和大年初一,我都在科室值班,已經習慣了。

我選擇留在了武漢,說實話當時也沒想到病毒傳染性會這麼強。今年除夕和初一兩天我被排了班,連續值了48個小時。

那個時候,疫情已經很嚴重了,確診人數不斷上升,武漢幾個定點醫院的發熱門診排著長長的隊。我所在的醫院是武漢這次抗疫的主力。疫情不斷加重,醫院的防護措施也不斷升級:從基本沒有防護效果的普通口罩,到一次性醫用外科口罩,再後來會做一些面部防護,但N95當時是很匱乏的。

住院病人的家屬們多少能察覺到醫院在防護上的變化,以及確診人數的不斷上升,他們也開始不安,會在就診的時候注意防護。我在科室坐班,把門關著,算是一個信號,請各位家屬儘量減少病房間的走動,避免交叉感染。但還是有的家屬來看病或者是問病情,不敲門直接衝進來。後來,我跟自己的病區家屬說,大家還是得先敲門,有問題我會去病房解決,這也是為了患者和家屬的健康。

我是大年初六那天發現自己被感染的,下班回宿舍之後我出現了典型的症狀:乾咳、乏力、低熱。一年前,基本上同一個時間我也得了肺炎,但是這一次發熱不明顯,發力更明顯。

我先後去做了兩次核酸檢測,也拍了CT。儘管兩次核酸結果都是陰性,但是胸部的CT卻有新冠肺炎的影像表現。我發病夾在國家發布第二版和第三版診療方案之間,那時候新冠肺炎的確診還是以核酸為準,我就不能算是確診病例,儘管我有非常明確的暴露史。

當時武漢已經停擺了,政府規定私家機動車不能上路。我的宿舍就我一個人,當時比較擔心的就是一日三餐怎麼吃。我當時的症狀不是很重,我採取了自我隔離的方式,避免傳染給別人。

好在學校幫我解決了吃飯問題,安排了專人每天給我送飯:飯放到宿舍門口就走,一天送兩次,送了兩個月。我到現在都不知道給我送飯的老師是誰、是男是女,長什麼樣,我還挺想對這位老師當面說聲謝謝!

因為呼吸道疾病是兒科多發病,我對肺炎算是熟悉。這次的疫情,說到底還是一個因傳染性很強的病毒所引發的肺炎,憑藉我們現在的科學技術是可以戰勝它。我當時的想法是,邊吃藥邊觀察,如果有情況就再採取其他措施,好在幾天症狀就消失了。

武漢解封前,我們去醫院進行的常規規培暫停了,換了種形式,學校給我們安排了在線課程。現在的說法是,畢業後,還需要回武漢參加一個線下考試,才算是完成了規培。

我從很久之前就開始謀劃應聘的事,一開始的計劃是想留在我規培的科室,一開始機會不小。但是中間出了一些問題,我從去年年底就知道可能留不下了。但這期間就沒有太看別的機會。

計劃趕不上變化,我就只能從頭開始,給一些公立醫院投簡歷。緊接著就趕上疫情,這段時間就像是停滯了一樣,之前投出去的簡歷像是一塊石子投進大海,區別是連一點波紋都沒有泛起來。

一般來說,三四月份用人單位會進行第二輪校招,也就是春招。今年最難的就是,公立醫院的春招基本停擺了。

這主要是醫院真沒什麼心思校招,尤其是一些大的三甲醫院都忙著抗疫,招人只能往後拖,甚至直接取消。

更重要的是,今年醫院從收入上來說挺困難的,沒病人就沒收入。雖然現在已經逐漸恢復了基本的診療秩序,但就診量比之前差遠了。包括老年人,很多知道自己是易感人群,也會減少看病的頻次,更別提年輕人了。

那段日子挺焦慮,每天早上醒來,枕頭上都是我掉的頭髮。我陷入了反覆的自我懷疑,因為只有一個人在宿舍,就更容易胡思亂想。我也不知道是外部環境的問題,還是我自己的問題。我相信那段時間很多人都是這樣的狀態。

我當時主動聯繫了去年冬天投過簡歷的一家深圳的三甲醫院。但凡有點希望,我都要試一試。他們又重新評估了我的簡歷,聯繫我說可以繼續面試。因為沒辦法去深圳,武漢還是封城狀態,解封之後也不能任意出城,還是要層層審批,所以院方就安排我在線面試。一輪輪面下來,我拿到了這個工作機會,這個艱難的畢業季算是告一段落了。

到現在我都很難想像,我要是沒主動去聯繫這家醫院,會發生什麼?我還能找到工作嗎?

深圳的分級診療做得很好,基本上就是按照各個區塊劃分核心醫院。政府每次想重點發展一個區域也都會提前做好醫院這些配套。還有一點,深圳沒有特別好的醫學院,就區域而言人才供不應求。所以我才能在招聘基本停擺的情況下在深圳找到這個工作。

疫情也對升學產生了影響,我身邊不少選同學選擇了繼續深造。但是,今年我們班所有選擇在國內讀博的同學都留在了本校,這是往年不曾出現過的事情。

和留在國內的同學相比,選擇出國的同學遇到了更大的困難。我的一位同學拿到了歐洲一所學校的錄取函。誰知道,沒多久歐洲疫情就爆發了,後來學校那邊說只能延遲一年入學。這一年不知道他怎麼辦。

差一分被華西錄取的我決定二戰

我叫汪辰,今年從南昌大學江西醫學院畢業,我讀的臨床醫學,五年制。南昌大學有江西省最好的醫學院,附屬的兩家醫院也是江西省內最好的,所以高考分數不低。

五年畢業的本科生,想進個三級醫院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在這種情況下,大家在本科畢業後選擇讀研是一個規定動作。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水漲船高。

我從進到這所大學就決定要讀研。而且力爭要讀個更好的。保研時,我的成績不行,只能參加統一的招生考試。我最後決定考華西。當時已經是2019年的夏天了,按照慣例,我也要輪換科室大實習。因為決定要考研,我選擇了一個相對沒那麼忙的醫院,為的就是能有更多時間複習。

出分之前,正是趕上了全國抗疫最艱難的時候。因為自己未來也想成為一名醫生,所以時時刻刻關注著,還挺感同身受的,感覺在見證自己未來要親歷的事情一樣。這期間情緒也有波動,對我來說一個觸動比較大的事情,就是醫院在一線醫生認定上的「搖擺」,這其實涉及到最基本的醫生待遇問題。

當時是三月份曝出來,有的醫院根據相關要求,把已經下發的抗疫補貼又要回去了。我當時覺得挺憤怒的,覺得怎麼可以這樣?

現在想起來,還是有點遺憾,我離華西就差了一分。

因為疫情的影響,今年研究生的招生總體上延後了不少,一定程度上是完全打亂了。往年,有的學校動作快,會在春節年前公布考研成績,再往下就是公布國家線和自主劃線學校的分數線,算上面試、錄取,基本上四月也都結束了。而今年,到現在為止還有很多學校的最終錄取名單沒公布。

今年就是全靠猜,到底是哪天,誰也不知道。說不焦慮是假的,這種命運被外力掌控著的感覺不是很好。

川大真正公布成績是2月20號,我的成績是364。這個成績很尷尬。因為去年川大臨床醫學碩士的分數線是355,如果分數線上漲10分的話,我就和華西無緣了。

五天之後,國家出了政策說今年的研究生要擴招。這對我們來說是個好消息,因為在疫情下如果考研失敗再去找工作,成功的可能性很低。

4月14號公布國家線,醫學類普遍降了五分,不管是學碩還是專碩。但是這個分數線,對我這樣考985的同學來說沒什麼意義,因為基本上能數得上的醫學院大多是自主劃線。

一天後川大公布的臨床醫學碩士分數線,還就真的漲了整整10分。怎麼說呢,命運弄人,我從哪找不出這一分?

復旦的臨床醫學漲了15分、北大也漲了20分,擴招對於頂級的醫學院來說可能……基本上是那些不那麼優秀的高校在擴招。

當時對我來說,有三個選擇:找工作、調劑到其他學校、再考一年。我感覺我的同學大部分都選擇了調劑。

現在考研成功叫「上岸」,這其實很準確地描述了考研的過程:一個人慢慢從水裡向岸邊游,游不上就一直在水裡泡著。

今年正好趕上疫情擴招,很有可能調劑成功的。當然,大機率就是去讀一個自己不喜歡的專業或者是不理想的學校。今年年景也不太好,既然能走,大家就不追夢了,直接走了。

我的選擇是二戰,我沒想那麼多,家裡人也還算支持。其實考研這件事,英語好可以占很大的優勢,我英文一直以來不錯,這可能也是我決定二戰的原因。

從我來說,執著於頂尖院校,是因為未來很想去國外讀個博士,然後留在國外做醫生,國外的執業環境還是更好一些。想申請到國外的博士資格,有一個國內一線院校的碩士文憑是基本條件。

當然,現在想這些事情太早了,我還是得先把研究生考下來。經濟壓力、疫情變化,未來還有很多不可知的因素,但是人還是要有念想,不然怎麼支撐自己走下去?

(文中李凌、汪辰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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