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童:語言是水,也是船,任何短篇小說都要把讀者送到對岸去 | 此刻夜讀

文學報 發佈 2020-06-17T18:42:58+00:00

今晚的夜讀節選自蘇童的《短篇小說的使命》一文,他談及了語言的作用,「任何小說都要把讀者送到對岸去,語言是水,也是船,沒有喧譁的權利,不能喧賓奪主,所以要讓他們齊心協力地順流而下,把讀者送到對岸去。

文學報 · 此刻夜讀

睡前夜讀,一篇美文,帶你進入閱讀的記憶世界。

作家蘇童,說到自己創作短篇小說的原因,他歸結於「只是喜歡」四個字,他以「香椿樹街」和「楓楊樹鄉」這兩個標誌性地方構建出了一個情感豐沛而飽滿的文學世界。他從不掩飾對短篇創作的野心,即使這也許會讓他成為一個孤僻者。

今晚的夜讀節選自蘇童的《短篇小說的使命》一文,他談及了語言的作用,「任何小說都要把讀者送到對岸去,語言是水,也是船,沒有喧譁的權利,不能喧賓奪主,所以要讓他們齊心協力地順流而下,把讀者送到對岸去。」

文丨蘇童

刊於文學報2016年4月

01 短篇小說的寫作就像畫郵票

我喜歡寫短篇,這沒什麼可羞愧的,也沒什麼值得誇耀的,沒有什麼特殊事件對我的影響,也沒有任何殉道的動機,僅僅是喜歡而已。

「香椿樹街」和「楓楊樹鄉」是我作品中兩個地理標籤,一個是為了回頭看自己的影子,向自己索取故事;一個是為了仰望,為了前瞻,是向別人索取,向虛構和想像索取,其中流露出我對於創作空間的貪婪。

一個作家如果有一張好「郵票」,此生足矣,但是因為懷疑這郵票不夠好,於是一張不夠,還要第二張、第三張。但是我覺得花這麼長時間去畫一張郵票,不僅需要自己的耐心、信心,也要拖累別人,考驗別人,等於你是在不停地告訴別人,等等,等等,我的郵票沒畫好呢。別人等不等是另外一個問題,別人收藏不收藏你的郵票又是一個問題,所以依我看,畫郵票的寫作生涯,其實是很危險的,不能因為福克納先生畫成功了,所有畫郵票的就必然修得正果。一般來說,我不太願意承認自己在畫兩張郵票,情願承認自己腳踏兩條船,這其實就是一種占有欲、擴張欲。

我的短篇小說,從上世紀八十年代寫到現在,已經面目全非,但是我有意識地保留了「香椿樹街」和「楓楊樹鄉」這兩個「地名」,是有點機械的、本能的,似乎是一次次地自我灌溉,拾掇自己的園子,寫一篇好的,可以忘了一篇不滿意的,就像種一棵新的樹去遮蓋另一棵醜陋的枯樹,我想讓自己的園子有生機,還要好看,沒有別的途徑。

02 作家對待自己的感情有技術

說到短篇的結構,我感覺無所謂緊和松,文字如果是在虛構的空間裡奔跑,怎麼跑都可以,只是必須在奔跑中到達終點,不會有人計時的,也不會有人因你奔跑姿勢不規範而判你犯規的,如果說結構出問題,那作者不是氣力不支爬到終點,就是中途退出了。

用傳統美學探討短篇是一個途徑,一種角度,「聚」和「散」說起來是「氣」的分配,其實也是個敘述問題。我一直覺得創作的魅力很大程度上是敘述的魅力,如果對一個小說,自己很喜愛,多半是敘述的力量,自己把自己弄暈了。

這時候,你覺得你可以和小說中的人物握手擁抱,你甚至會感受到自己在小說世界裡的目光,比在現實生活里更敏銳、更寬廣、更殘酷或者更溫柔。也許自己喜歡自己這麼多短篇,有點不正常,就像我不怎麼喜歡自己的中、長篇,同樣也不正常。

我在短篇的寫作中,與長篇不同的感受其實非常簡單,寫短篇是為我自己而寫,寫長篇是為蘇童而寫,都要寫,因為我就是蘇童。

03 孤僻者發出的歌聲

好的短篇小說的得來,對我來說一樣是偶然的,我不認為自己在短篇創作上有任何天分,只是喜歡,喜歡就會心甘情願地投入。

在短篇創作上,我有目標,目標有時候就是野心,我以前曾經大言不慚地祈禱自己的野心得逞,不過就是要成為短篇大師之類的話,現在覺得自己很滑稽,不是野心消失了,是自尊在阻擋病態的狂熱,這種自尊是孤僻者覺悟後的自尊。孤僻者不要站到大庭廣眾前,儘管發出你孤僻的歌聲,孤僻的歌聲也許可以征服另一些孤僻的人。

我的短篇,通常都有一個較長的醞釀期,有時候覺得呼之欲出了,一寫卻發現障礙,我不解決障礙,一般是冷處理,擱置一邊。

有時候很奇怪,在寫另一篇小說的時候,會想通前面那篇的問題,其實是在一個相對完美的敘述邏輯里反省到了另一個邏輯的問題。從這個經驗來看,每一篇小說里的小世界呈現不同的景象,但仍然是一個世界,所有人對世界的描述都是局部描述,所有完美的描述都有放射性,其中隱藏著一種邏輯的動力,它捉摸不定,卻必須駕馭。

我認為,小說不靠算計,就是靠這種邏輯動力。所以你說要擺平小說中的每一個元素,實際是採取分解。我的理解是小說靠邏輯動力做乘法,要擴展,更要擺平的,還是敘述的邏輯。

04 追尋真實與翻轉真實

短篇小說有很多種類型,我傾向於學者哈羅德·布魯姆的說法,他認為現代的短篇小說不是契訶夫,就是博爾赫斯。

在布魯姆看來,這是兩種短篇小說,契訶夫式的短篇小說和博爾赫斯式的短篇小說。布魯姆說:「短篇小說的一個使命,是用契訶夫去追尋真實,用博爾赫斯去翻轉真實。」以契訶夫名篇《萬卡》來解讀「用契訶夫來追尋真實」這句話,這封小男孩萬卡寫給爺爺的信,似乎寫得很雜亂的,但是你在靜心讀的時候,會真的讀出眼淚。我的淚點其實很高,但是契訶夫讓我讀出了眼淚。就這麼一篇3000字的《萬卡》,可以體會到契訶夫真實的力量。

契訶夫和博爾赫斯

無論是追求真實也好,翻轉真實也好,短篇小說的使命還是要去揭露現實。說到短篇小說的發展,如果用一句話來概括,就是在反對歐·亨利、莫泊桑的道路上越走越遠,這是當今短篇小說的一個總體趨勢和走向。雷蒙德·卡佛的小說開創了一種堪稱新時代短篇小說的視野,甚至是方法。

現在不僅是中國作家,在世界範圍內,短篇小說創作都是在反莫泊桑的道路上越走越遠,越來越趨向於一種簡單。

新媒體編輯:袁歡

配圖:pexels圖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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