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在上海搞了場「亂糟糟」的展覽

南方都市報 發佈 2020-08-03T01:01:47+00:00

「你好大膽啊,居然敢在這麼精緻的一個地方,做一個這麼亂糟糟的展覽。從《小時代》到《三十而已》,上海似乎一直是光鮮體面的代言詞。

你可能大步走過這片精緻街區無數遍,也不曾注意到這片古怪的「廢墟」。

文 | 張芷菲 李玥 張寧馨 蔡佳雯

圖片 | 蔡佳雯 部分由被採訪者提供

編輯 | 胡雯雯

「你好大膽啊,居然敢在這麼精緻的一個地方,做一個這麼亂糟糟的展覽。」一位朋友看了「回家」展覽後,對發起人之一何志森這樣感嘆。

從《小時代》到《三十而已》,上海似乎一直是光鮮體面的代言詞。「回家展」的舉辦點,毗鄰新天地、田子坊,這片寸土寸金、高樓林立的都市森林中,卻在近期冒出了一個畫風奇特的展覽。你可能大步走過這片街區無數遍,也不會注意到這片古怪的「廢墟」。

朱濤建築工作室及合作藝術家作品《N95之家繪畫展》

「回家」展覽位於上海市黃浦區建國中路的一個不太起眼的舊廠改造辦公樓內。一些員工整日坐在辦公椅上,面無表情地敲打著鍵盤,如果不是門口的展覽標示,你可能會有一種「非法闖入」的尷尬。

隨後你就會發現這裡的「不尋常」:就連園區的垃圾桶,都是通向另一個視覺王國的入口;被上海城拒絕的三輪車,赫然停在珍貴的停車位上;轉角差點撞上的一架嬰兒床,也是某位父親的藝術創作。

展覽全景

滕叢叢作品《從嬰兒床到花架》:父親將弟弟的嬰兒床改造成花架。

公廁里,擺放著可以解決生理需要的「藝術品」:它一遍又一遍提示著,原來你的排泄物,只是一碗人間煙火。上完廁所後出來,樓上還赫然出現一片艷紅圍剿的浴缸……

陳大咖作品《不過一碗人間煙火》

每走一步,你都能捕捉到這裡微妙的不同,就像有另一個世界在潤物細無聲地入侵這個日常地帶。不同於上海其他轟動扎眼的各式摩登藝術展,它又顯得有些過於平凡、過於「混亂」。不得不說,這個展覽,挺奇怪的。

Jackie溫綺雯作品《金玉滿堂-滌》:作品樓下是洗手間,呼應「浴缸」

「你這個展,是不是家具展啊?」開幕式結束後,一名記者這樣問策展人何志森。

這個被命名為「回家」的展覽,靈感來源於何志森在新冠疫情期間的隔離生活。隔離、封鎖、戒嚴……疫情中的人們,徹底被封印在「家」中。很多人將衛生間改成了工作室,在陽台上開演唱會,把客廳當成健身館……何志森很想在疫情緩和後,策劃一個讓大家能夠反思「家」這一含義的展覽。

開幕式上,武漢女孩阿妮的元氣宅舞表演

這一天終於如約而至。開幕式當天,何志森精心準備了開幕詞,對於這個籌備了近半年的展,他有很多話要說。

可台下的人似乎並不在意他的激動,隔著口罩,三三兩兩自顧自地聊起了天。

「當時現場有三百多個人。而看我的,不超過十個」。當何志森邀請觀眾一起參觀時,除了零星幾個同事跟了上來,其他人依然自己的圈子裡聊得火熱。

「那一瞬間真的很尷尬。看來疫情期間大家真的是憋壞了,太想找人聊天了。」開幕式後,何志森也沒有聽到多少觀眾對展覽本身的評價,一連串「欠佳」的反饋,似乎以一種反諷的方式回應了他展覽的主題。

然而,短暫的鬱悶之後,何志森卻收穫了新的驚奇。

停車場內,藝術作品「種子計劃」的三輪車一直靜靜地停放著,沒有解說牌,沒有導覽,拍照打卡的觀眾一頭霧水。這時,旁邊的保安大哥看不過去了,直接走過來,繞著三輪車給大家講解:「車上裝的花盆、種子,你們可以直接拿回家種,然後再傳遞給其他人,就是種子接力站嘛。」

劉悅來團隊作品 《種子接力站》

從備展開始就一直在這兒的他,本來是強烈反對這輛三輪車的出現的:這裡的停車位還不夠用呢,都是要收費的啊,我怎麼協調工作!後來協商的結果是,展覽主辦方把車位給租了下來,而保安在旁聽了N遍導覽詞後,已經主動成為了這個作品的編外導覽員。

「一個可能沒讀過多少書的保安,可以在上海給一群藝術家講展覽,他該是多麼驕傲!」何志森突然意識到,當一個人開始主導腳下土地的那一刻,他就真正回到了「家」中。

米笑作品《垃圾萬花筒》

藝術家米笑的作品《垃圾萬花筒》,也曾讓保潔大姨大叔們腦闊疼:「這個地方怎麼多出了這些奇怪東西!」

垃圾場這個區域,最開始在展覽的地圖上是被抹掉的,這種一直被嫌棄的地點似乎總是「被不存在」。而《垃圾萬花筒》的介入,讓參觀者通過它的視角,看到了另一個繽紛的世界。

明白了萬花筒的意思後,保潔員們很驚喜,原來這些平時被人嫌棄的地方,也可以成為藝術!在後續展覽中,她們從容自信地導覽起這片原先「不存在的地點」,變成了這裡的「主人翁」。

那一刻,她們似乎也「回家」了。

青山周平作品《Office Box》:辦公區樓下轉角的辦公盒子

開幕那天,看著兀自閒聊的人群,何志森逐漸不再尷尬,更多的是感慨、感動。

新冠肺炎疫情尚未結束,三百多個人摘下口罩,面對面說話,這個場景也許「有點可怕」。可看著他們暢聊時周身散發的自由與激動,何志森覺得十分感慨:「這個時代,一個人長期沒有社交生活,是多麼渴望交流!」

這次開展對很多人來說,是第一次與朋友相聚。疫情關上了人們外出社交的大門,人們在壓抑中滋長著對相互擁抱的渴望。「家」正是這樣一種由人類生活的必需品——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構成的。這裡的家並不是物理意義上的空間,而是一種心靈的互動:從家中出來走到街上,找到了可以一起聊聊的人,我們反而真正「回家」了。

何志森之前做「菜市場美術館」項目時,正值疫情蔓延之時,他還不小心感冒了,開始咳嗽。

感冒的頭幾天,他被鄰居當作疑似病例舉報,正躺在床上正憂心忡忡,卻接到了因項目結識的豆腐攤阿姨的電話:「來給你送吃的了,你要是不拿,我就放你鞋柜上了!」

從那時開始,許多攤主阿姨陸續來看過他,總共送了他二十多隻雞。就在那時,離家千里的他,真正感受到了溫暖。

宋冬作品《隔不離》

展覽中最令何志森遺憾的兩件作品,一件是歐陽應霽的《家的味道》,另一件是與全家便利店合作的項目,也意圖傳遞一種人與人之間的溫暖。

按照原計劃,歐陽應霽將會每天準備十份便當出售,讓觀眾把精心設計的飯盒帶回來,與家人分享故事;上海市民的老朋友全家便利店,則會變成一個展覽空間,讓觀眾意識到在便利店內人與人的交流本身就是一種藝術品。

然而疫情的出現,讓歐陽應霽無法到場,和全家的合作項目也不了了之。直到他收穫了發生在計劃之外的,不約而至的溫暖,才些許緩解了一些遺憾。

每個人對「家」都有著不同定義。忘不掉的故鄉、買不起的房子,或只是一方落腳歇息之處。但任何定義,離開了「人」,便失去了意義。在展覽中,不同的人向我們打開了他們的家門——有物理的「家」,也有心靈的「家」。

黃靜潔&雷迦作品《我,我們——G3E 140 天的「家」》:作品來自孩子們疫情期間的即興寫作和繪畫

參展嘉賓萬謙是何志森的朋友中最早確診新冠肺炎的人。在他確診不久後,女兒、妻子和岳母也陸續確診。整個春天,萬謙都在不同的地方輾轉隔離。家中親人也分散各處,無法相聚。在他看來:「有女兒在的地方就是家,有親人在的地方就是家。」

他帶來的作品《夢中的魁地奇》,被放在樓梯底下,因為那也是哈利.波特小時候睡覺的地方。作品靈感來源於疫情期間的一個夢:在夢裡,他和女兒坐上掃帚,在武漢上空飛舞追逐。半夜夢醒,女兒的腳偷偷伸進了他的被子,他把女兒的小腳輕輕推出去,重新給她蓋好被子,一覺睡到天亮。

萬謙作品 《夢中的魁地奇》

而對於這些形形色色的」家「,看過了那麼多關於「家」的故事,策展人何志森自己對於家的定義,卻依然是模糊,遙遠的。

當被《南都周刊》記者先後兩次問到:「有沒有對你來說真正像家的地方」時,他都毫不猶豫地給了兩次否定的回答。「我是很難被一場展覽改變想法的。」

展覽明信片中,每一張都是一個故事

從小在客家山村長大的他,輾轉過縣城,國內大城市,然後是國外留學,最後回到廣州定居。客家人的傳統觀念,始終讓他有種被綁架的疲倦,他不斷試圖逃離家的束縛,但又沒有在漂泊中找到心靈歸宿,永遠在路上,永遠無法「落地生根地定居」。

「當一個地方帶給我心安的時候,或許那就是家的感覺。」也許,這是「回家」展覽為他找到的答案。

《回家》展覽(周一及法定節假日閉館)

地點:上海市黃浦區建國中路10號8號橋創意園

什麼對你來說叫做「家」呢?

給小南點個在看+留言吧

來源 |南都周刊

END

關鍵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