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涼市文學作品選」窯頭望

每日甘肅網 發佈 2020-09-04T17:06:48+00:00

【平涼市文學作品選】窯頭望馬宇龍自以為前幾年從事公路建設,走遍了平涼的鄉村山道,整個平涼地域內的村村社社、溝溝窪窪沒有不知道的,偏偏,安口鎮的窯頭鎮就第一次聽說。安口窯聞名隴上,它以樸實的材質、簡潔的線條、幻化的斑彩,將自然之美展示得淋漓盡致。

平涼市文學作品選】

窯頭望

馬宇龍

自以為前幾年從事公路建設,走遍了平涼的鄉村山道,整個平涼地域內的村村社社、溝溝窪窪沒有不知道的,偏偏,安口鎮的窯頭鎮就第一次聽說。安口窯聞名隴上,它以樸實的材質、簡潔的線條、幻化的斑彩,將自然之美展示得淋漓盡致。在安口,以窯命名的地方俯拾皆是,胡家窯、窯灣子、五隻窯等等,而窯頭鎮叫鎮,不過是安口鎮的一個村,叫高鎮村,最早是安口鎮的淵藪,稱之為窯頭鎮。高鎮有高樓自然村,高樓這名字好,站在半山的土平台上,可見日漸繁華、充滿現代都市氣息的安口鎮街區,高樓村裡望高樓,是窯頭這個地方與眾不同之處。

第一次踏著萋萋春草,沿著蜿蜒荒徑攀上窯頭,覺得這個地方充滿了神秘感,它掩於城區的臂彎,僻而不背,冷而不孤,像是隱居到城郊的一個城裡人,呼得了現代風,沐得了歷史雨。很早以前的窯頭,村民以窯為業,賴窯為生,煙火千年不絕,燒制而成的碗、盤、盆、罐、壇、燈、盒、爐、缸、杯、瓮,圖案簡樸,線條寬粗,手法古樸卻老辣,生活氣息濃郁。一路望著垮塌的舊窯、廢陶和缸瓮,矚目那些破敗的院落,讓人不得不調動起想像的翅膀,還原出當年窯場林立、盆缽相壘的熱鬧與喧囂——山,像點著了一樣,壯觀,火熱。青煙、爐火、飛輪,這些交疊的意象,共同構成一幅生機勃勃的勞作場面。

當地俗語說的「罐罐壘牆牆不倒」,就是特指窯頭這個地方。這裡家家戶戶的院牆都是用罐罐和大缸壘起來的,渾似齊齊站立著的一排肚皮滾圓的娃娃,也有人家用陶罐來裝飾門楣和窗欞,就連房屋的牆基上都鑲嵌著一口口殘破的粗瓷大缸和陶罐,它們就像生命的基石,又像無言的碑記,記載著窯頭人安身立命之根本。如今古舊的院落人去屋空,留下這些大缸壘砌的圍牆,守護著一院荒草。圓鼓鼓、清亮亮的瓷面,在春日的陽光下,反射著古銅色的光芒,孤絕而清高。隨著時光的流逝,後來瓷窯逐步轉移到安口街道的大廠,那曾經的盛況漸漸不再,瓷窯慢慢荒廢了。最初,儘管工匠們都進城去了鎮上的廠里上班,但他們的家還在窯頭鎮。城裡上班,山上吃住,窯頭鎮是他們的大後方和加油站,也是他們根系所在,耕田種地、放牧牛羊,半工半農,其樂融融。直到改革開放,城鎮化進程加快,山下的樓市興起,山外的氣息一股一股吹進了並不偏僻的窯頭,青壯年們紛紛搬到鎮里、縣裡、市里上樓去住,喝自來水,用螢光燈,看彩色屏,早走的帶走了後走的,後走的吸引了猶豫的。當然,就在今天,還有幾家老人守著這裡,不願離去。

九十歲的范通儒老人就是其中一個。初聽這個名字,我就覺得不一般,能通儒的人,有大學問。果然,老人出生制瓷世家,華亭中學畢業後,就跟著父親學制瓷手藝,家族四代有二十多人從事陶瓷工作。走進他的家裡,就像走進了年代劇,粗笨的方桌、太師椅、五斗櫃,尤其柜子、桌子上擺著的瓷瓶、陶罐,擦拭得纖塵不染,這是他們的最愛,也是他們的心血。我一眼看到一個「反彈琵琶」瓷器,精緻巧妙,便拿起來把玩,老人介紹說,它曾獲甘肅省工藝美術百花獎。他指著柜子上的一排排瓷器,說:「這一輩子製作了很多瓷器,留下了這點,算是個念想。」那時候,雕塑、制母、配料、兌釉、注漿、書寫、繪畫、燒成、烤花等所有陶瓷工藝中的工序都是要靠一雙手來完成的,瓷器摶泥成型,轉輪就制,亦如嬰兒墜地,幼苗破土。一件作品的完成,浸滿心血和汗水。這些,都是老人的孩子。說起往事,老人目光通透,他說,當年的安口曾匯聚了全國各地許多陶瓷人,很多在此定居,比如那個第三代陶瓷工潘會興,當年在陶瓷廠制模車間工作期間,設計研發了很多作品。企業改制後,他離開廠子,前後去了幾家私企,但始終沒有離開窯頭鎮,和他一樣,也選擇了長久的紮根和守望。

范通儒、潘會興……他們是窯頭最後的守望者,也是窯頭的生命之魂。尋訪窯頭的人,只有通過他們才能真正走進窯頭的心裡去,他們是民間的工藝大師。想起近日熱議的一件大事,華亭撤縣設市,由省直轄,市代管,這預示著華亭從傳統農本經濟向現代工業經濟轉變,華亭將迎來城市經濟發展的機遇期。作為華亭的附屬鄉鎮安口,也將成為鄉村振興戰略的重點,據說有關方面已經把窯頭鎮定為了古村落,還原、搶救、開掘、傳承……窯頭鎮很快就會成為美麗特色小鎮的一部分。那些古老的制陶工藝,將以實物體驗的方式,在每一個來訪者的手中還原,我仿佛能看到人們手中的陶泥如旋風般劃出道道圓弧,隨即捏成一個個精巧的盆缽碗盞。一代代安口窯陶瓷傳承人,手藝心傳,傳承的不只是精湛的技藝和久遠的歷史,更是延續至今的文化積澱和泥火之間的工匠精神。

走下窯頭的時候,腳底下一踢踏,不意蹦起一塊瓦礫瓷片,巴掌見方,彎腰拾起來,揣進了懷裡,小心收留了一段往事,藏住了一個故事。回望掩映於綠樹中的窯頭鎮,老窯的面孔忽隱忽現。我是始終相信,它的腰不會斷裂,曾經熾烈的眼睛裡,一種守望的堅定,雖然空曠卻持久。它在望,又不僅僅是在望,更有不絕的定力、恆久的堅持,那是千年的積澱,接續昨日光明,托扶著子孫後代不斷長高的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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