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散文五人行|李培禹|日照遐思

劍鈞文化專欄 發佈 2020-09-04T21:26:33+00:00

在從北京去日照的動車上,我對《北京文學》的文學評論家黑豐說:「到了日照,你千萬別說你是文化人。」黑豐用他那湖北口音「呦」了一聲,這音調是上拐的,表示有點疑問。我告訴他,這話不是我說的,是二十多年前在日照的一次筆會上,作家劉恆說的。記得在場的陳祖芬、米博華等一干「文化人」也連連點頭稱是呢。我第一次與日照結緣,就是參加那次難忘的採風活動。日照,因「日出初光先照」而得名,是位於山東省東南部的一座美麗的海濱之城。

文|李培禹

在從北京去日照的動車上,我對《北京文學》的文學評論家黑豐說:「到了日照,你千萬別說你是文化人。」黑豐用他那湖北口音「呦」了一聲,這音調是上拐的,表示有點疑問。我告訴他,這話不是我說的,是二十多年前在日照的一次筆會上,作家劉恆說的。記得在場的陳祖芬、米博華等一干「文化人」也連連點頭稱是呢。

我第一次與日照結緣,就是參加那次難忘的採風活動。日照,因「日出初光先照」而得名,是位於山東省東南部的一座美麗的海濱之城。本可以乘坐遊輪看黃海的,但文化大咖們提出深入生產一線,於是在日照港務局領導的批准下,我們一行登上了日常作業的一艘托船。轟隆隆的馬達聲中,作業船離岸越來越遠,風浪漸起,有人已靠到船舷邊嘔吐起來。陳祖芬全無暈船的感覺,她看看這兒,問問那兒,一會兒甲板上沒了她的蹤影。我忍著頭暈目眩趕緊找她,原來,這位大作家竟鑽進了駕駛艙。真不知她是怎麼把船長、大副「拿下」的,人家把駕駛員的位置「讓」給了她,還耳提面命地教她如何開船呢。更讓我沒想到的是,她像是要炫耀一下,伸手拉響了汽笛:「嗚——嗚——!」回京後不久,我便在《人民日報》上讀到了祖芬的美文《我在海上拉響了汽笛》。這篇散文先後兩次被收進人民日報「60年優秀散文選」和「70年優秀散文選」。


祖芬的另一篇散文是交給我,在《北京日報》副刊上發表的。瞧,這文章的標題是:《劉恆說:把槍準備好》。標題上有「槍」,內容卻是說「文」的,彰顯日照文脈。文章記述我們沉迷於海邊的奇石市場,祖芬一眼相中了兩塊好看的石頭,但因價格偏高遲遲下不了手。頗懂石頭的劉恆悄悄問祖芬:「真的看上了?」得到她篤定的點頭後,劉恆輕聲說,好奇石無價!我們都有點詫異:你不幫著砍價難道還要哄抬物價嗎?只見劉恆已向店老闆走去,這時店裡已有人告知老闆,這位就是寫《菊豆》的著名作家劉恆,北京來的。那陣子張藝謀導演的電影《菊豆》正火遍全國,老闆當然知道。劉恆話音很低,只有老闆能聽到他說了什麼。少頃,劉恆回到祖芬身邊,小聲說:「把錢準備好。」「什麼?把槍準備好?」祖芬一句大叫把大家都逗笑了。老闆識人讓利,給足了面子,說,有底蘊的石頭跟了文化人,也算物得其所了。祖芬抱著兩塊不輕的石頭回京,後又有專寫石頭的美文一篇,我讀過。

近年來有幾次機會來日照,我都一次次被濃濃的文化氛圍浸染著,樂在其中,收穫頗豐。這就回到本文開頭,我與黑豐兄同行的日照之旅。我們是應作家好友、時任《日照日報》副刊部主任的夏立君兄邀約,來共同尋訪日照文脈的。 追溯日照文脈,人們自會提起南北朝時期的大文學家劉勰。日照的莒縣是劉勰的故里,在浮來山定林寺,我胸中不禁涌動著他在《文心雕龍.神思》中的名句:「登山則情滿于山,觀海則意溢於海,我才之多少,將與風雲而並驅矣。」

日照行,「情滿于山」的不止浮來山,駐龍山的萬畝茶園,也給我們留下了美好的印象。聽聽這茶場的名字吧——春濃。我們冒著濛濛細雨,和茶農們一起採茶。日照的綠茶全國聞名,屬茶品中的上品。春濃茶場的老場長介紹說,它卻是南茶北植的成果。把南方的茶種移植到更適宜茶樹生長的日照,輔以北方的炒法,這炒法竟有七道工序!那天,我們饒有興趣地跟著走了七道工序,體味著日照茶文化的芬芳。

日照文脈的另一個分支,是黑陶文化。「到日照,看黑陶。」在兆啟黑陶博物館裡,一些年輕人迫不及待地過起自製黑陶的癮,我則認真聽當今日照黑陶的掌門人、黑陶藝術大師蘇兆啟先生的講解。始知黑陶是繼仰韶文化彩陶之後出現的,被譽為「土與火的藝術,力與美的結晶」。黑陶的燒成溫度達1000度左右,黑陶有細泥、泥質和夾砂三種,其中以細泥薄壁黑陶製作水平最高,有「黑如漆、薄如紙」的美稱。這種黑陶的陶土經過淘洗 ,輪制,胎壁厚僅0.5毫米,再經打磨,燒成漆黑光亮,有「蛋殼陶」之稱,飲譽中外。蘇老破例領我們看采自他家鄉的膠泥土,他說,其實燒制前的胚具是黃的,人們見到的黑陶表面所呈現的墨黑色,是以獨特的無釉無彩碳化窯變的古老工藝燒制而成的。出窯後就是渾然天成,不再做任何處理,其外觀黑亮如鏡。他傳承的這一工藝,是繼彩陶之後,中國新石器時代制陶業出現的又一個高峰。真是開眼,我們不僅看到了目前世界上最大的黑陶作品——奧運寶鼎,還仔細觀賞了蘇老歷經五年,經過幾百次實驗才燒製成功的「鎮館之寶」——高柄鏤空蛋殼陶杯。它的舉世無雙在於杯體的最薄處僅有0.1毫米,令人嘆為觀止。

有趣的是,離開黑陶博物館,一個多小時的車程後,我們竟一下穿越了四千年!——因為我們一行實實在在地站在堯王城的遺址上了。堯王文化是華夏文明的源頭,也是日照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堯王文化博物館建成後,已成為全國各地及海外遊子的朝聖之地。走進博物館,只見門口的「謗木」、華表,院中的漏缸、諫鼓都依原樣而設,大堂內3.9米高的堯王全身塑像巍然而立,那是用一棵千年樹齡的國槐整體雕刻而成的。孔夫子對歷代帝王評頭論足,多詆其缺陷以教導弟子,對堯王卻唯有稱讚,子曰:「大哉,堯之為君也!巍巍乎!唯天為大,唯堯則之。」司馬遷在《史記》中也有溢美之詞:「其仁如天,其智如神。」日照市還成功舉辦了中國首屆國際堯文化論壇。我看到日照籍的著名科學家丁肇中先生返鄉出席並留下親筆題字。博大精深,以「仁德」為核心的堯王文化,正跨越出國界,影響著這個紛繁的世界。

可以說,堯王文化是日照文脈的源頭。這文脈綿延不絕,氤氳著一代又一代齊魯子民。我不由地想到了身邊的日照人,我的朋友夏立君。 幾日的行程,夏立君兄忙前忙後,始終陪同,盡現地主情誼。我們趕到桃花島觀看獨具特色的日照農民畫,到日照博物館與正在舉辦畫展的沂蒙畫派的畫家們交流、暢談……甚至晚上我們在海邊的小攤兒小酌,立君也來了——他是處理完部門的工作,簽完副刊版面的清樣後,匆匆趕過來的。那時我就知道,他在工作之餘撰寫著大散文《時間的壓力》的書稿,立君的腦子裡裝滿了屈原、曹操、陶淵明、李白、司馬遷、李斯、李陵、商鞅、夏完淳……終於,2018年8月,第七屆魯迅文學獎評選揭曉,夏立君的《時間的壓力》獲獎!我由衷地為他高興,此時收到了他的微信和他早些日寄出給我的新書。稱呼還是:「培禹大兄」,扉頁上題寫的仍是「培禹先生閱正」。我想起文學大家梁衡先生的話:「在美麗海濱城市日照,有一棵『華表之木老銀杏』,有一位默默苦鬥的作家夏立君。這兩者當然不能等量齊觀,但『根深葉茂』卻是事物成長的鐵律。用根底深淺去觀察掂量一位作家,是可靠的管用的。對老銀杏,我瞻仰又思考;對夏立君,我願意繼續期待之。」 日照文脈,深矣!


關鍵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