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樂隊差點成了倚老賣老的犧牲品,大家居然為這感動?

虹膜 發佈 2020-08-23T01:14:59+00:00

改編賽段中,他們抽到了國風的歌包,因為不喜歡裡面的歌曲,或者換個柔軟點的說法,這些歌曲,跟他們所理解的國風不同,但參加了比賽就要遵守遊戲規則,他們也不願意放棄自己的音樂理念,最終,他們唱了一首《竹枝詞》,這是他們理解中的國風。

​文丨暖

在昨天剛播出的新一期《樂隊的夏天》里,野孩子退賽了。

改編賽段中,他們抽到了國風的歌包,因為不喜歡裡面的歌曲,或者換個柔軟點的說法,這些歌曲,跟他們所理解的國風不同,但參加了比賽就要遵守遊戲規則,他們也不願意放棄自己的音樂理念,最終,他們唱了一首《竹枝詞》,這是他們理解中的國風。

上台表演之前,只有極少數的人知道這件事兒,他們主動「求愛」來的對手超級斬也不知道。

唱完之後,他們對超級斬道了歉,選擇了退賽,並說,「我們在做之前就已經想好了。」

即便是這樣,現場還是看了一下雙方的分數,結果是野孩子更高。

但比賽的規則就是規則,野孩子相當於是做了一件明知道結果的事,完成了一次自己想要的表演,然後把自己欣賞的、隔著一代人的超級斬,送向了下一賽段的舞台。

戲劇性的是,超級斬也沒法接受這樣的結果,他們說「輸了就是輸了,我們宣布退出。」

他們也要退賽。

這絕對是這一期《樂夏》里最戲劇性的場面,一堆人開始勸超級斬不要退出,野孩子更是跑過去說「這個是你們應得的,妹妹。」

這群老炮兒,可能在做出這樣的選擇時,並沒有想到過,除了犧牲自己之後的舞台可能,還會影響到年輕人的決定。

馬東說了一段勸說的話,他說你們還年輕,做這樣的決定,現在還不是時間。在這個過程里,你們也沒有做錯任何事。

好在超級斬被勸住了。

在這個有些任性的天然戲劇性段落里,竟然莫名地有一種新老樂隊交棒的感覺,也有不少人為此感動。

改編賽的1V1組合是自己挑選的,在這之前大家都沒有想到過,野孩子會主動選超級斬。

他們說因為超級斬的音樂里有一些很不一樣的東西,「值得我們學習」。

作為本季賽季里資格最老的樂隊,野孩子還代表了某種老一派樂隊精神,與河酒吧構成某種共同體的他們,甚至是某種樂隊文化icon,更別說他們以《黃河謠》為代表的一系列作品,背後的那些小城地理、老一代音樂人野路子走出來的民謠路。

雖然都在《樂夏》上同台競技,但野孩子這樣的樂隊和超級斬、Mandarin這樣的樂隊有著完全不同的氣質,也有著完全不同的音樂理念和成長史。

這背後,更是迥異的時代背景和文化氛圍所提供的溫床,所以當我們說到代際的時候,指的遠遠不是年齡。

於是這一期《樂夏》的爭論點也變得很明顯了。

表面上看起來,野孩子做出的決定,是破格,是抗拒比賽設定的規則,是不想違背自己的音樂理念去做一些事。

更甚,就像他們所說的,在做之前就想好了要承擔這樣的結果,因為成年人就是要遵守規則。這是對音樂的尊重,也是某種搖滾態度。

但真的如此嗎?

這裡面有種殘酷的代際地位決定著話語權,1995年成立的野孩子,算下來,樂隊年齡倒是跟超級斬成員們是一代人。

這只在西北黃土裡長出來的樂隊,是在到了北京,盤下河酒吧以後,才被更多人聽到。

於是河酒吧也就跟野孩子之間形成一種綁定的關係,成為一個搖滾據點,也指向一群野孩子,除了現任成員之外,曾經的張瑋瑋,老在河酒吧演出的萬曉利、小河、周雲蓬,他們組合而成了一代中國民謠人。

媒體給野孩子起的殿堂級、教父等稱號,他們自己不喜歡,但的確指向了某種地位。

在這樣的地位下,他們才可以不從歌包中選歌。

做了選擇就要付出代價是個結果,本質是他們依然打破了規則。

野孩子可以覺得《滄海一聲笑》不是國風,也就有人可以不喜歡《竹枝詞》。新選的《竹枝詞》真的就更國風嗎?這個問題是青菜蘿蔔的選項,現場的聽眾自有選擇,場外的觀眾當然也有。

對於這樣的一個選擇,我們不能用粗暴的對與錯來下定義,但它的確在選擇能力這件事上,呈現出了倚老賣老的結果。

更大的問題在於,這個原本是自我的、純粹的、堅持音樂理念的選擇,在比賽這個場域中,在打破了規則之後,就會帶來更嚴重的傾斜。

這樣的選擇,表面上看起來很英雄主義,因為違抗規則這件事,帶有自由、反叛、堅持理想的基因,天然地與樂隊文化中的精神親近。

大家太容易被這種犧牲調動情緒,尤其是公布票數後,野孩子分還更高的情況下。

但實際上是只有老牌樂隊才有資格、有底氣、有成本做這樣的事情。

而年輕樂隊,只能承受並成為這種英雄主義的犧牲品。

這種樂隊精神上的制高點,近乎剝奪了超級斬晉級、繼續在這個舞台上走下去的正義性與公平性。

儘管這並非野孩子的本意。

在超級斬說也要退出之後,野孩子進行的勸阻真情也實意,帶著一種過來人的釋然與豁達,但你能明顯感受到超級斬當時在舞台上的那種茫然和無措。

在那個時候,似乎只有宣布也退出,才能化解那種壓力。

而這種壓力並不是音樂層面上的,這不能不說是推廣樂隊文化的《樂夏》本身的悲哀。

在賽後的採訪上,超級斬樂隊也談到這一點,說當時的他們就覺得舞台下的觀眾要的不是他們,而是野孩子。

人們當然可以對音樂有不同的理解,就像是野孩子覺得歌包里的歌曲並不是他們理解的國風,但這些歌里可是有《滄海一聲笑》《倩女幽魂》《笑紅塵》這些歌啊。

非要以階級論音樂的話,它們不是比廣場舞神曲《愛情買賣》好得多嗎?但野孩子覺得那不是他們理解中的國風,連張亞東都說對這種不同理解「持不同意見」。

馬東勸做出退賽決定的超級斬的那句,「你們年輕,這不是那個時間」里的「時間」,指向了很多層意思。

年輕如超級斬這樣的樂隊,沒親歷所謂中國搖滾的黃金期,養料來自數字時代,有年輕一代的勇氣,有年輕一代更容易放到音樂里的新東西,卻不擁有野孩子那樣看著中國樂隊文化生長起來的時間,以及說「不」的時間。

當躁著宅核的超級斬,和用木琴就能一秒把人拉入音樂情緒的野孩子站在同一個舞台兩側的時候,那是兩個時代的對壘。

但需要強調的是,這並不是一種對立,就像我們前面說到的新老樂隊交棒那樣,倒不如說這是一個時代的樂隊精神,對另一個時代的不適應。

野孩子這一輩音樂人的成長史充滿了浪漫主義的情懷,張佺以前當過汽車售票員,吉他是跟家門口勞改農場裡放出來的犯人學的,早年在夜總會裡當伴奏樂手;張瑋瑋是硬擠進野孩子的,搬去小索家隔壁,人家練什麼他練什麼,全當自己複製人;郭龍認識張瑋瑋的時候,自己還在街上跟人打群架。

所以野孩子這個稱呼真的很適合他們,野生的同時又帶有一種孩童式的稚氣,以河酒吧影響中國民謠史的那些日子,更給這群人染上了某種民謠古惑仔式的氣質。

現在古惑仔變成了老炮兒,但那種古惑仔式的規則卻沒有變過。

就像他們在樂隊我做東里講到的那樣,稍微通融一點的改編,帶上兩句《滄海一聲笑》,其他全部重寫,那不叫改編,真正的改編那那是要像和歌曲談戀愛一樣。聲音藝術式的改編結果不是他們想要的。

這些年的野孩子在大理閒雲野鶴,也反感這種定義,因為沒有人能真正隱居,尤其是樂隊這種必須通過舞台和觀眾互動才能生髮出價值的形式。所以野孩子會接演出,也來參加《樂夏》。

但《樂夏》這樣的綜藝,比單純的巡演複雜太多數量級,野孩子們當年在江湖中混出的豁達、通透,那種為了搞音樂盤下一個酒吧的市井銳氣,可能都不再適應於這個新的江湖了。

換句話說,這是前現代的野生法則,不再適應於現代綜藝社會的規則。

所以,野孩子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因為作為音樂人,對國風的解讀,對舞台呈現的掌控,對自己想呈現的曲目的挑選,是如今的他們唯一可以守護的東西。

這種守護帶著一縷浪漫主義的榮光,也有種堂吉訶德與風車大戰的悲壯。他們在這個過程中用「道是無情卻有情」的矛盾成全了自己,也給超級斬這樣的年輕人上了倚老賣老的一課。

但世界歸根到底是這群年輕人的,野孩子也知道這一點,這是「老」沒有辦法打破的規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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