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爸媽自駕,去敦煌沙漠露營,我這輩子最好的一次旅行

explorer羽睿 發佈 2020-10-28T21:08:00+00:00

自駕沙漠去沙漠露營這一想法一說出口便得到了爸媽舉雙手贊成,他倆甚至比我還有興趣。跟旅行社預訂下來後,一路上車裡的話題就沒離開過沙漠二字。

自駕沙漠

去沙漠露營這一想法一說出口便得到了爸媽舉雙手贊成,他倆甚至比我還有興趣。跟旅行社預訂下來後,一路上車裡的話題就沒離開過沙漠二字。我媽說「跟著年輕人出來玩就是洒脫,也不用操心什麼,跟著走就是了」,但此時開車的卻是我爸,說是帶著爸媽出來旅行,其實依然是跟著,只不過他們遷就我這「年輕人的玩法「而已。一家人一起自駕,就等於把家挪進了車裡,足不出戶,只等窗外的風景自行移動,啟程與歸途的區分也只在車門的開合間。儘可能地精簡行李卻把那些說了幾十年的瑣事一件不少地帶來了,在不斷變換的窗外風景的映襯下,它們就像一首首爛熟的詞被譜上了新的曲子,又想要重新唱出來。沙漠露營就完完全全是一首全新的歌,四個人唱著,窗外的景色應著,大漠中憑空生出一條筆直的公路,一輛車,一腳油門,不見盡頭,卻希望這條路還可以再長一點。

出乎意料的是,敦煌鳴沙山的帷幕不是一陣風沙,而是一片蓊鬱的胡楊林。頎長的胡楊樹在沙漠邊緣站得筆挺,明艷的葉綠沿著樹尖兒往下滴。對於即將進入沙漠的人來說,胡楊林既是慰藉又是訣別,經過這抹綠,人便陷入了延綿無盡的黃色迷宮中。那尖細的樹冠猶如一扇扇鋒利的刀片,整齊而粗暴地將空間對半切開——即使對於來沙漠玩的人來說,希冀與絕望的對立也鮮明得令人膽怯,我擔心,沙漠,從來就不是用來玩樂的。

沙地摩托與滑沙

沙漠裡突然響起震耳欲聾的「咚咚」聲——顯然不是鳴沙山在「鳴叫」,而是最風靡網絡的disco。一個操著東北口音的花臂小伙接待了我們,他說這是迎賓曲,鳴沙山嘛,自然得有響動。吵鬧的音樂著實討厭,但這小伙卻令人高興。他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先騎沙漠摩托,觀日落後聚餐,最後露營。沙漠摩托由工作人員駕駛,搭載兩名客人直衝上遠處的沙坡。摩托車在行駛的過程中輪胎捲起大量的沙塵,伴隨著引擎的巨響,看起來比實際迅猛很多。我媽說她有點害怕,但還是在我爸的勸慰下登上了摩托。她坐中間,緊摟著博美星星,我爸墊後,用身板和手臂做她的靠背和保險,車子一溜煙就上了陡坡。我看到他倆站在坡頂上朝這邊招手,鬆了口氣。「你媽臉都嚇白了。」我和老徐的摩托一到達坡頂,我爸就跑來對我說,從我手中抱過比熊棉花撫弄著。「你沒有不舒服吧?」我問道。「先有點緊張,我主要怕嚇著星星,後來我就把它想成是你爸在開摩托。」我媽說,懷裡的星星正在打瞌睡。我坐過我爸的摩托,高中那會兒,每天上下學,都是我爸騎著摩托來接送我,又穩又快,坐在上面大叫著同路自行車上的同學的外號,絕塵而去。那時回家的路上有一段特別黑,不時有學生被搶劫,每次路過那裡我爸都會加速,我非常享受那種加速,穩健而迅捷,遠遠地甩掉了黑暗中妄圖作祟的夜魔,直奔到家。「那個師傅摩托車開得很穩。」我說。我媽點點頭,在驕陽下容光煥發。

坐在沙漠的一處制高點上等待日落,營地提供了滑沙板。原以為滑沙跟滑雪一樣,找一處陡坡,人坐到滑沙板上,就可以順滑而下,可沙子並不配合。很多情況下,坐上去後滑沙板紋絲不動或者慵懶而緩慢地滑下去幾米就停在了沙子上。想要拖著滑沙板走上沙坡絕非易事:黃沙之下藏著一個沙怪,它會緊隨你的步伐將你的整隻腳連同小腿的部分囫圇吞下,每一次的抬腿都是與這沙怪的一場艱苦的爭奪,那一粒粒細沙偏執地灌滿鞋襪,伺機在跬步間耗盡人所有的腳力。待到你雙腿發軟,終抵達制高點時,你會發現你「征服」的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沙丘,這樣的沙丘正星羅棋布地鋪陳於前方道路上,此起彼伏,連成一眼望不到頭的黃色虛無,而身後踩出來的腳印在須臾間便消失不見。我突然慌了,神經質地尋找棉花和星星,見我爸媽正一人帶著一隻坐在滑沙板上往下滑,然後拉上來再滑下去。「你們不歇一下嗎?」我朝他倆喊道,沒人回應,已經滑到下面去了。

沙漠日落

沙漠的日落髮生在晚上8點40分。時間與空間的辯證統一在這無盡無形的虛空中得到了很好的詮釋,即使你對這複雜的關係懵懵懂懂或是一無所知,在這裡你依然能切身體會到時間的維度跟日常截然不同。如果一個人在沒有導航工具的情況下迷失在沙漠,他就失去了所有的空間和時間概念。在沙漠中,你無法找到一個可靠的參照物,因為你看到的任何形狀都不會長久,而黑夜隨時可能降臨。我面西而坐,烈日灼灼的光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退去,原以為沙漠在暫時脫離仰仗的驕陽後會呈現出夜晚獨有的寧靜與祥和,沒想到它卻突然變了臉。一陣強勁的風沙嗚咽著從後背襲來,然後嗚咽升級為尖聲的呼嘯,黑夜瞬間就來了。沙漠擁有黑暗的屬性,當它現身時,它會竭盡全力讓你無法睜眼看清它的面容,那肆虐跋扈的沙粒宣洩著某種情緒,難以理解又歇斯底里。在沙漠收起飛沙,允許你睜開眼睛時,它已再次遁形於虛偽的平靜中。那些記載著歡笑的滑沙痕跡、腳印,統統消磨殆盡。所以千百年來,無數拓荒者穿越沙漠,他們當中的少數人被寫進了史書,卻無一被沙漠銘記。沙漠沒有記憶,它漠然又無情地蔑視一切——沙漠有讓所有事物看起來特別渺小的能力,比如駱駝,這種巨大的生物在沙漠中被縮小成一個個黑點。我媽和我靠坐在一起,抱著狗狗,互相掩護。等到風沙完全消失,我轉身望去,我爸和老徐並肩站在我們身後,用滑沙板和身體搭建起了一堵防沙牆。這樣的防沙牆還有很多,牆和其保護的對象都是一樣的。這些「牆」連成一排,徒勞又篤定地對抗著沙漠的乖戾。不過這一次沙漠是戰敗的一方。它變小一切的魔力失效了——荒蕪之上,太陽已縮小成了天邊的長庚星,但家,卻顯得格外的大。父親和丈夫把沙漠牢牢地踩在腳下。

沙漠露營

晚餐後開始露營,帳篷可以搭在營地的大堂外,也可以遠離大堂,搭到沙漠裡面去。我媽擔心危險,建議搭在大堂旁邊,而我卻想住到沙漠裡面去。領了帳篷,我想再跟我媽商量地點的問題,她已經拎著兩大包東西往沙漠裡面走了。露營地選好後,我媽拿出棉衣,做枕頭;長款大衣,當被子;還有兩大瓶接來的自來水,用於洗漱;包包里還有望遠鏡,點心,礦泉水、狗糧和垃圾袋。預訂露營的當天,在酒店裡就已經收拾好了,她說。我們四人兩狗爬上了一個高高的沙丘,坐了下來,沒有說話。滿月就像一盞銀燈,將沙漠照得雪亮。沙漠上空的滿月是用白天的日光做的,借著太陽的餘威霸占著整個夜空,不讓星星出來。偶爾有一陣風吹過,風來的時候,沙子就會發出幽幽的低喃聲,仔細聆聽才能察覺。一旦注意到這個聲音,遠處來自其他營地的「迎賓曲」就會退卻直至消失。沙漠面無表情的沉靜讓喧囂輕浮得無地自容,它自說自話,你聽不懂卻隱約能感覺到這也許是關於遼遠的自由,當然也可能根本就不是,卻都與你無關。夜間的沙漠很冷,太陽一撤,沙子立刻就涼了下來,但爸媽也沒有撤退的意思,因為不知道什麼時候那過去幾十年里的瑣事又開講了,因為它們又被譜上了嶄新的曲子,又是一首新歌了。沙子易涼,但我們至少能把腳下的沙子焐熱。

鑽進帳篷,沙子用腳踩平後隔著帳篷躺著特別柔軟。一旦躺下,身體占有的空間,眼睛所及的視野還有思緒就全屬於個人了。帳篷外有隱隱的駝鈴聲,那些歷朝歷代的旅人依靠月亮和星宿指路,這時他們該出發了。所以沙漠的旅者都是以宇宙月亮星係為中心的哲學家。那麼多年生活在城裡,生活竟然與月相盈虧全然無關,想想真是一種浪費。我聽見鄰近帳篷里不時傳來其他人的竊竊私語,看來很多人都失眠了。但躺在這裡醒著本身卻如夢境一樣自由,因為沙漠沒有記憶,他人的故事不會影響到你,這是藝術家式的自由。白天所見的延綿空闊的風景自動在眼前展開,無盡又無束,你會感受到一種獨處的圓滿,遠處的胡楊林在來的時候就把這裡和世界的界限劃清了,日常的愁緒和紛擾都被攔在了界外,暫且留給他人吧。我拉上了帳篷拉鏈,隔著帳篷還能聽見爸媽在低聲說話,就跟在五千公里外的家裡,在自己的臥室一樣,也許遠行正是為了更加靠近。晚安,爸媽、老徐、棉花和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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