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來的「李書記」,和茶葉「睡在一起」

新華網客戶端 發佈 2021-08-10T03:31:22.697146+00:00

來源:新華每日電訊這個歲末,34歲的貴州石阡縣大坪村駐村幹部李本源格外忙碌,天南海北到處跑。12月23日晚,他登陸李佳琦直播間,在這裡推銷村裡的扶貧特產「紫孔雀」紅茶,幾分鐘內,1.8萬多盒茶葉被搶購一空。這已是今年以來大坪村「紫孔雀」的第7場帶貨直播活動。

來源:新華每日電訊

這個歲末,34歲的貴州石阡縣大坪村駐村幹部李本源格外忙碌,天南海北到處跑。12月23日晚,他登陸李佳琦直播間,在這裡推銷村裡的扶貧特產「紫孔雀」紅茶,幾分鐘內,1.8萬多盒茶葉被搶購一空。這已是今年以來大坪村「紫孔雀」的第7場帶貨直播活動。

「這款茶帶有花果香,回甘很醇厚,茶湯呈琥珀色……」剛到鏡頭前的李本源,有點緊張,但一談到「紫孔雀」,眉宇間立刻充滿感情,還調侃自己「和茶葉睡在一起」:從茶農種植,茶青下樹,到茶廠加工、包裝,每一個環節他都參與其中,最忙的時候,他甚至通宵達旦守在茶廠里,和炒茶師傅一起觀察、炒制茶青。

12月初,李本源還將「紫孔雀」帶到了海南博鰲,參加在這裡舉行的2020年「中國企業家博鰲論壇」。

「紫孔雀」寓意著美好吉祥,與眾不同。這個產自貴州銅仁市佛頂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緩衝區的原生態好茶,在論壇上露面後一時風頭無倆。「大會簽到處設置了『紫孔雀』的宣傳台,會議中主持人專門推介,還作為『伴手禮』送給與會企業家們。」李本源自豪地說。

時間拉回到一年零四個月前,在北京飛往貴陽的航班上,這個中央戲劇學院管理系畢業、沒有任何農村生活經驗的年輕人,心裡還都是困惑:農村工作該怎麼做?近500個日日夜夜,他一頭扎進貴州大山的懷抱,開著自己來後購買的二手小轎車,奔走四萬多公里,讓曾經「零產業」的貧困村茶產業欣欣向榮。這個「和茶葉睡在一起的男人」,從群眾口中的「小伙子」,變成了大家幾天不見面就心心念念的「李書記」。

今年7月1日,李本源被中共貴州省委授予「全省脫貧攻堅優秀村第一書記」榮譽稱號。

18個小時,他從北京的床上到了貴州大山裡的桌上

石阡縣坪山仡佬族侗族鄉大坪村位於貴州省東北部,屬於省級深度貧困村。這裡被群山環抱,地廣人稀,過去不通水、不通電、不通路,村民自嘲是「被外界遺忘的地方」。雖距離鄉鎮僅30公里,群眾趕場、娃娃讀書卻要步行六個小時。

2016年,對口幫扶在石阡縣啟動。在當地幹部群眾的共同努力下,2017年,大坪村通了硬化路,村委會也終於告別租民房辦公的日子,有了正式的辦公場地。

2019年,李本源被選派到大坪村任第一書記。

去年8月21日早上6點,他起床趕飛機,中午落地貴陽,下午趕到石阡縣委組織部報到,簡單吃過晚飯後就往村裡趕。

「剛開始,路邊還有不少村莊和燈火,但隨著海拔逐漸升高,道路越來越窄,彎道越來越急,沒有路燈,僅靠車燈照亮前面的路,感覺很荒涼。」李本源說。他從小在山東城市裡長大,沒有農村生活經驗,對農村的感性認識基本停留在山東老家,「一比較,這邊農村確實相對落後」。

晚上快9點,李本源抵達大坪村村委會。這是一棟位於路邊的淺藍色三層小樓,樓前小廣場矗立的國旗旗杆下,4名村幹部在這裡迎接他。見面寒暄認識,又坐下來聽完村裡的基本情況介紹,等要安頓住下的時候,大家傻眼了:因為沒想到李本源第一天報到就直接來村裡,村委會宿舍的床鋪還沒來得及收拾。

臨時收拾已來不及,新來的第一書記睡哪兒?村幹部猶猶豫豫地說,村委會圖書室里有一張長木桌。看著村幹部尷尬的表情,李本源安慰道:「沒事,能睡。」

貴州大山的夜晚靜悄悄,讓人溫暖又踏實。當睡意襲來的時候,山裡的蚊蟲也一同趕到,叮得人渾身上下是包。李本源打開燈,地上、桌子上竟然密密麻麻鋪了一層黑色的小蟲子。李本源說,回想起18個小時前,自己還在車水馬龍的首都,還躺在自家溫暖的大床上,那一刻,仿佛在做夢一樣。

帶殘疾人進城辦證,村幹部喊他「愣頭青」

大坪村地形呈「M」形,群眾居住分散,山一程、水一程,應了民間俗語:對面叫得應,見面走一天。駐村第一個月,李本源坐著村主任的摩托車,在村裡到處跑,逐一去13個村民組長家拜訪,再去95戶397名貧困戶家裡了解情況。

大溪溝位於石阡、鎮遠、施秉三縣交界,是大坪村人口最少、面積最大、貧困戶最多的村民組,也是李本源包保的村民組。硬化不久的通組路僅夠一車通過,一側是大山,一側是懸崖,有的崖下土壤已經鬆動,過往車輛要緊貼山體才能通行。「明顯感覺這裡的交通更偏遠,環境更惡劣。」李本源說。

在大溪溝組走訪時,他發現,這裡的殘疾人比較多。原來,由於長期以來醫療條件差,群眾大病小痛均依賴一種名叫「打燈火」的民間偏方,即土郎中用手指快速地把燒熱的桐油按在患者身體穴位上,很多人因此耽誤了正規治療。

此外,當地山林常有毒蛇出沒,群眾上山干農活,時不時有人被咬傷,落下身體殘疾。

貧困戶肖祥祿、向樹新和劉光祿,一個聽力障礙,一個智力殘疾,一個聾啞,都是小時候發高燒耽誤治療所致。雖然殘疾多年,但他們不了解政策,一直沒有辦理殘疾證。

「當時我也沒多想,就想著辦好了證,對他們有好處。」李本源說。他和村監委會主任左艷商量,第二天自己開車接三個殘疾人去石阡縣城,先做鑑定,再到縣政務服務中心辦證。

鑑定下來,劉光祿被定為一級殘疾,肖祥祿和向樹新被定為三級殘疾。「我和左艷都覺得,向樹新的殘疾情況是三個人中最嚴重的,所以我想第二天重新鑑定一次。」李本源說。當天,他請三個殘疾人在縣城飯店吃了頓「大餐」,請他們喝奶茶,還自掏腰包,在旅館開了房間安頓他們住下。擔心他們亂跑,李本源一直在旅館樓下守到晚上十點多,看到房間燈滅了才離開。

第二天,鑑定中心依然維持原鑑定結果。雖然沒有達到李本源理想的效果,但是因為有了殘疾證,今年劉光祿已領到840元殘疾補貼,向樹新和孩子評上了低保,全家每個月增加了350元收入。

「新來的第一書記帶著三個殘疾人去縣裡辦殘疾證,喝了奶茶,還住了一晚。」消息傳回大坪村,在村幹部中引發不小的「轟動」。

大坪村村主任袁大春說:「李書記剛從北京來,人生地不熟,我也不好意思當面指出,就經常委婉提醒他,把人帶出去萬一走丟就麻煩了。」

左艷說,李本源剛來大坪村的時候,像個「愣頭青」一樣,剛開始群眾還很懷疑:這個北京來的年輕人是不是來「鍍金」的?有的人對李本源愛搭不理,喊他「小伙子」,慢慢地,村裡的老老少少都喜歡他,越來越多的群眾稱呼他「李書記」。

有一次,李本源十多天沒在村裡,向樹新一見左艷就口齒不清地問:「李書記呢?」

「我告訴她,李書記出差了,過幾天回來,她高興地點點頭。只要看見李書記,她就特別高興。」左艷說。

電視上的明星,竟在為大坪村「帶貨」

今年受疫情影響,不少茶企都經歷了史上最冷「寒冬」,但大坪村的茶葉品牌「紫孔雀」卻逆流而上,頻頻亮相網絡直播帶貨平台,線上線下銷量300多萬元。

除了李佳琦,村裡人印象深刻的,還有今年9月份的薇婭直播帶貨,村裡的加工廠提前做準備,工人們連續加班三天三夜包裝,結果直播當天,兩分鐘網民就下了1.4萬單,包裝好的庫存直接賣空了,快遞單幾個小時都沒打完。

「過去我們哪知道直播帶貨,那些明星我們都是在電視上看到的,沒想到他們有一天會代言我們大坪村的產品。」大坪村群眾說。

大坪村海拔800到1200米,土壤、氣候、環境很適合優質茶生長。初到大坪村,李本源發現,這裡基本上家家戶戶都種茶,全村1200多畝原生態茶園,散布在數十個山頭上,但採摘成本大、收購困難,不少茶園疏於管理,荒草叢生。當時,為了幫助大坪村發展茶產業,李本源所在單位為大坪村援建了一座茶葉加工廠。

「村裡開會商量,有人提出要優先由本村人承包這個加工廠,自產自銷,當時我並不認同這種想法。」李本源說。要讓大坪村茶產業長遠發展,必須引進有實力的龍頭企業,統領全村茶葉的生產和銷售。

大坪村的產業基礎薄弱,交通偏遠,要引進龍頭企業進駐並非易事。李本源花6萬元買了輛二手小轎車,沒事就往縣城跑,任何洽談合作的機會都不放過。他還苦苦鑽研茶葉種植、管護、運營,從不喝茶、不懂茶變成了半個「茶專家」。

「我的考慮是,企業入駐後,不光要繳納租金,還要承擔一定的社會責任,這些都需要一次次地與企業見面、談判、溝通。」李本源說。那段時間,他經常為了這些事情徹夜失眠,「每天都在思考下一步該怎麼辦,想著想著,外面天都亮了」。

2019年底,經過招投標程序,大坪村成功引進貴州鉀天下茶業有限公司運營村裡的茶葉加工廠。公司每年繳納5萬元租金作為村集體經濟收入,同時設立紫孔雀大坪村助農公益金中心,企業每年茶葉銷售額的3%用於大坪村公益事業及群眾分紅。

工廠要正常運轉,每天至少需要1000斤左右優質茶青,群眾習慣了粗放式採摘,收來的茶青質量參差不齊。李本源召集企業、黨員、村組幹部,開了個茶葉全產業鏈培訓會,當場承諾,在茶青採摘期間,只要質量達標,村裡會不間斷收購。

大坪村歷來只生產春茶,管護好茶園,才能有足夠的優質夏秋茶茶青,增加茶農收入。李本源和村裡商量,聘請幾個種茶大戶做茶園管理員,教群眾如何管護。同時,邀請中國農業科學院茶葉研究所專家來大坪村培訓技術,科學管護茶園。

如今,大坪村的茶產業「大變樣」。往年只在三四月間采20多天春茶,今年實現了春夏秋三季收茶青,村民多了四五個月的收入。大坪村茶青產量從不足1萬斤增加到4.6萬斤,群眾採茶收入達到80萬元,加上分紅等收益,全村220戶、800多名村民人均增收近兩千元。預計明年走上正軌之後,茶青產量將實現12萬斤,群眾的採茶收入將達到200萬元。

李本源說,發展茶產業不光鼓了群眾的腰包,也壯大了村集體經濟。今年,大土坡組的貧困戶吳西勝去世,大坪村以村支兩委名義從助農公益金中拿出2000元,幫助其家庭渡過難關。

「我可以看到你心中那團『火焰』」

「每個人心裡都有一團火,而路過的人卻只看到煙。幸運的是,我不是你的過客,我可以看到你心中那團『火焰』,我知道當你背起行囊獨自奔赴『山海』時雖有不舍,卻更有決心,你是要做一件靠近你夢想的事,做一件此生難忘的事,做一件真正有情懷更有意義的事……」

這封信是今年8月5日,李本源34歲生日當天,妻子趙奕煥送給他的生日禮物。

來大坪駐村,李本源經歷過一番激烈的思想鬥爭。2019年7月,李本源接到單位電話:「現在有一個去貴州石阡駐村的機會,你考慮一下。」

「當時,我的內心很激動,能有一段農村鍛鍊經歷,一直是我的心愿,我的腦海中甚至已經浮現老百姓淳樸的笑臉。」但激動過後,他又陷入猶豫:家裡大寶剛滿兩歲,二寶尚未滿月,妻子正脫產攻讀中央戲劇學院博士學位,這個時候家裡是離不開自己的。

但當他把這個扶貧任務告訴家人後,得到了全家人一致支持,妻子更是選擇休學一年在家撫養兩個孩子。

「我愛人成績很優異,保送讀的研究生,研究生畢業繼續攻讀博士。我來扶貧,把她的整個學業計劃都打亂了。」在感動的同時,李本源也感到愧疚。但他內心沒有遺憾,有的是一種道不盡的幸福。

初到大坪村,送別上一任第一書記時,李本源和妻子視頻通話,說不上原因,他突然流淚了。「當時我下定決心,不管千難萬難,一定要把脫貧攻堅的任務完成好。」李本源說。

自從丈夫去扶貧,趙奕煥最擔心的是他的吃飯問題。每次李本源回家,在門口迎接的必定是一台體重秤,先過秤,不然不准進門,體重增加一斤有獎金。

不過,這一年多李本源瘦了十多斤,至今未拿到妻子的獎金。

在給李本源的信中,趙奕煥寫道:「每當看到你發來的照片,皮膚又黑了點,頭髮又白了些,臉上的皺紋也多了許多,自己對周圍的朋友開玩笑說:我老公終於用實際行動將自己從『80後』變成了『70後』。我的內心卻很心疼。

「可每當聽到你們的工作又有了新進展,老百姓又多了一份收入的時候;聽到你電話那頭激情昂揚地講著激動人心的故事,聽到你發自內心的笑聲的時候……我又為這一切感到值得,為你感到值得。」

「三更燈火五更雞,正是男兒建功時」

黨的十八大以來,全國累計選派50多萬名幹部擔任第一書記,派出300多萬名幹部駐村幫扶。目前,在崗第一書記20多萬名、駐村幫扶幹部近90萬名。在這些幹部中,不少是「80後」「90後」年輕人,李本源是他們的縮影。

在脫貧攻堅戰場上,千千萬萬像李本源這樣的「戰士」,在新的時代考驗中奉獻著青春。

「李書記如果能留在這裡再多干幾年,大坪村肯定還會有更大的變化。」這是記者在大坪村經常聽到的一句話。

爛田組12戶村民的130畝茶園、果園位於打杵河對岸,由於缺乏橋樑,每年春夏時,河水漲到兩米多深,村民無法到河對岸耕種土地,嚴重影響了農業生產效率。多年來,村民們有個共同心愿,就是在河面上修建一座堅固而寬闊的人行橋。

李本源得知後,每次經過這裡都要停下來拍照片,記錄河水在不同時間的狀態,和村幹部探討把橋架在哪裡最合適。準備成熟後,他協調企業資金13萬元,最終建成一座長26米、寬1.8米的人行橋。

「李書記把我們十多年的心愿實現了。」爛田組村民方門祿說。他家在河對岸有八九畝茶園,過去看著茶青長在樹上沒法采,現在這些都能變成錢了。他準備在對岸養幾頭豬,種點菜,一年至少能增加5000元收入。

「我們這裡太窮苦了,外來的媳婦都留不住,我沒想到,這個北京來的帥小伙不但待住了,還腳踏實地為我們做了這麼多事。」大坪村村支書胡登碧說。她連用了幾個「沒想到」:沒想到他能堅持下來,沒想到他能給大坪村帶來這麼多財富,沒想到他能夠和村幹部融合在一起還非常融洽,沒想到他這麼能吃苦,沒想到他能適應大山裡的生活……

樁樁件件,胡登碧都記在心裡,清清楚楚:疫情期間,李本源及時協調防疫物資捐給村裡調配使用,聯繫愛心企業捐助了價值4萬元的36台平板電腦,供學生上網課用;協調資金,為村裡建起基層黨建融媒體學習站,還為大坪村建設一座「飛地」生豬代養場……

一年多時間,李本源白天跑資金、跑項目,晚上進村入戶調研、開群眾會,經常工作到凌晨。古詩有云:「三更燈火五更雞,正是男兒讀書時。」李本源說,他把這句詩改成了「三更燈火五更雞,正是男兒建功時」,用以勉勵自己。

「李書記對我們工作要求高,有時候催得急了,我也冒火懟他。」左艷說,「但是回頭想想,人家從北京來,都這麼拚命干,我們本村人有什麼理由不好好干?」

記者離開時,已是深夜,李本源和村幹部們圍著火爐,商量如何發放今冬明春的生活救助糧。他說,剩下的駐村8個多月時間裡,還要把養豬場建成並投產,將茶葉加工廠做強,輻射周邊更多群眾受益,讓未安裝路燈的7個村民組安裝上路燈……

「這裡是我的『第二故鄉』,一定要幹些有意義的事。」李本源說。扶貧之路任重道遠,卻也將成為自己成長路上最難忘的「風景」。在這道風景里,有綠水有青山,有自己和夥伴們踏實堅毅的身影,有鄉親們收穫的喜悅和幸福的笑容。(記者 李驚亞)

責任編輯: 王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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