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一個「紐約醫生」玩殺豬盤

南方都市報 發佈 2021-08-05T20:49:54.248784+00:00

人間作者:張春,作家、心理諮詢師(現居廈門)今年年初的時候,我在豆瓣上收到一封郵件,是個名字叫Ray的剛註冊的帥哥,想認識我,開心。那時候新冠肺炎還是個傳言,我還沒聽說。可惜好景不長,他自我介紹是一個在紐約生活的骨科醫生,在聯合國工作。

人間

作者:張春,作家、心理諮詢師(現居廈門)

今年年初的時候,我在豆瓣上收到一封郵件,是個名字叫Ray的剛註冊的帥哥,想認識我,開心。那時候新冠肺炎還是個傳言,我還沒聽說。可惜好景不長,他自我介紹是一個在紐約生活的骨科醫生,在聯合國工作。這麼一說,我就搜了一下他的照片,噢,在一個「制服誘惑,魔鬼身材」的集合帖子裡,看到了那張照片。行吧,咱們就玩玩吧。

第三天 他就說我是他最愛的女人

他又介紹了一些別的事情。比如他心愛的妻子在8年前不幸意外去世,在這八年中,他非常的低落。但是他有一個心愛的女兒Lisa。為了她,他總是告訴自己要振作,要揮舞著拳頭揍向生活(這裡的修辭手法是我自己腦補的。因為他在用一種非常奇異的英語,並且不知道在用什麼翻譯軟體,翻成了更奇異的漢語)。

總之,他人生的志願就是來中國生活,並且擁有自己的家庭。他請求我幫他學習漢語。

行。我是一個樂觀的人。我覺得即使不是一個帥哥想認識我,賣兩本書出去也不錯啊。我就說,我是一個作家,我的文章不少中文老師會在課堂上用呢,你找我真是太對了。一反手我就發了書的購買連結。

他說「噢親愛的,我真希望自己現在就能讀到它!」我說我也希望。他說感謝我教他漢語。我說不用謝。

接著不知道怎麼回事節奏就很快了,不知道為什麼,他開始請求我說可不可以把我當作他最愛的女人,因為自從八年前他老婆死後,他就再也沒有這樣動心,這樣嚮往和一個人成立家庭。節奏真的很快,我感覺最多就是第三天。

作為一名普普通通的女性,我好像沒有收到過這樣海量的甜言蜜語。打開手機至少一屏。試問在座的各位,你們收到過嗎?一天幾十屏的讚美,而且基本都不怎麼要回,我只要回一個笑臉的表情,他就會接著贊「你的微笑就是我一生的期盼」。

「你收到過這麼多花嗎?」我問我的朋友樂樂。她也收到了Ray的豆郵。樂樂說收到了花但沒有這麼多。於是我收到花就發到我們的群里。大家都挺高興,說,咱美國老公送花啦!

他的女兒已經開始喊我媽媽

又過了一兩天,Lisa加了我。Lisa是Ray的女兒,16歲,在倫敦學醫。因為她想成為像爸爸一樣最優秀的醫生。Lisa一加我,就告訴我:想你,媽媽,愛你,媽媽。她還會給我發她的照片,每天都早安晚安,跟我傾訴她的快樂、思念和日常生活,比如要考試了之類的。

我是個樂觀的人,我說過了。我覺得,人家不但派出兩個NPC,還開了兩條故事線。每天都發幾十條信息讚美我以及表達愛意。我有什麼可抱怨的呢?愛有何辜?

我也和他們分享我的生活,比如我現在去吃飯、這是我的狗、我剛結束一天的工作,等等。他時常描繪他在中國建造大醫院,給我買跑車,和我、Lisa在中國,在人少的地方過著寧靜生活的場景。我說,中國是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國家。他說只要我們去找,就會找到。

好的。如果不去管可疑的一切,也可以說有點溫馨的。

我也真的很想知道這個人到底想幹嘛。我是個樂觀的人。我問樂樂:你覺得,這個人會不會在坐牢?每天只有一段時間可以玩手機,然後他也沒什麼可玩的,就上網找個人釋放一下愛意?

樂樂有一回也冷不丁地問我:會不會是美帝在策反我們?

還有的時候我甚至想對著他大喊:騙財沒有!到底騙不騙色啊!

什麼結局最意外?我問。

樂樂說:最後你騙了他300萬。

那確實是挺意外的。

故事線走到三口之家了。雖然說也不都那麼順利。

比如他給我看他和狗的合影。我說它好可愛,叫什麼名字?他說他叫Husky(即「哈士奇」)。用狗的類別名給自家狗起名兒,我真的有一些驚訝……

那個瞬間我心裡有點想放棄了。「是不是個越南農村留級的初中生」的閃念躍入腦海,不過我還是運用強大的內力,將它逼了出去。

他說去了阿富汗 掙危險的快錢

一小段失聯後,新的地圖解鎖了。

他被緊急派遣到了阿富汗戰地進行支援,住在迷彩帳篷里。他在那裡只有第一天可以給我發一些照片,以後的視頻、轉帳、錄音等行為都是非法的。他在那裡工作40天就會得到一大筆錢,這個合同結束,他就可以退休,來中國建造醫院,給我買大房子和跑車。

此外,我不能告訴Lisa他在哪裡,因為Lisa還是個孩子。我猜這個設置可以觸發關鍵劇情。

有一天,Lisa說她的考試需要一台新的筆記本電腦。她找到我幫她買。我說我沒有錢,找你的爸爸。順便我也Po了一個連結。那台塑封機3000塊,雖然我還不知道買了要幹嘛以及放在哪。但是萬一呢?反正都是要打錢,萬一順便幫我買了呢?

這一天湖北省襄陽市封城,從那天開始,湖北除了神農架外全部封省。Lisa考試的日子一天天逼近,而我每天都不得不提醒他們,我需要的那台塑封機都沒有買呢。Lisa說她只是需要一台電腦考試,而她的爸爸卻不給她轉帳,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我們都不告訴她,她崩潰了。Ray也說他崩潰了。我安慰著他。

那個Lisa考試的星期一,新冠感染者的數目成了某種我記不住的模糊數字。我還是沒有給Lisa買電腦的錢,他們也沒有再和我說話。

我和其他人一樣,偶爾看看新聞,看看那些標題,看看書。戴上口罩,去遛一下狗,買一點菜。回到家洗手,用酒精噴洒帶回來的東西,把外套掛到陽台上吹風。也想起過他們,我一個人思念我們仨。

他說要寄給我500萬美元

過了兩天,Ray再次聯繫了我。我倆好像較上勁了。我無法置信,這希望得燃燒得多麼強烈才會不放棄?這行業是不是太難賺了?我想他可能也無法置信,如果不是相信了他的話,怎麼可能會有正常人敷衍至今?

他中彈了;

營地爆發激烈衝突,時時刻刻,非常危險;

他很崩潰;

他希望提前離開阿富汗;

他在和董事會的官員進行交談;

他拿到錢就要帶我去美國,直到病毒被清理乾淨;

他們同意了!他們付了他一半的工資,500萬美元:

真為他高興,我說,世道艱難,在這場新冠大流行中,有很多人可能即將失去工作和收入。

他說,要把這些錢寄給我,然後我就再也不用工作了。

我說,我喜歡工作,我只擔心會沒有工作可做。

他說,我知道你對工作有多重視,但我不希望你再工作了。現在,你需要把你的資料發給我,然後那家為我運送的船運公司會聯繫你,你將需要付很少的一筆錢。

我說,現金不要寄了,太危險了。

他說沒關係,是將軍分配給我的運輸公司。

如果需要付郵費,為什麼不直接從那個盒子裡拿?

因為那家公司要求收件人付這筆錢。

明白了,就是貨到付款,那麼我收到盒子的時候付錢。

貨運公司的運作方式是先支付費用,它才能到達中國。親愛的我們要快點處理這件事,因為阿富汗的情況每天都在惡化,塔利班正在為另一次襲擊重組組織。

既然先付錢,為什麼不能從盒子裡拿錢?

他說,親愛的,因為這是運輸公司的政策,他們想確定接收這筆錢的人是否知道並且同意。

那你說你是幫我付的不就行了嗎?

親愛的,公司是不會接受我為你付款的,因為你是接收它的人,他們想確保你同意,因為這不是一個普通的進入中國的盒子……我會盡全力儘快離開這裡,我的槍傷導致我不能乘坐飛機……如果你認為你不會收到包裹,請你告訴我,因為你開始給我這樣的態度時,我討厭它……

殺豬盤終於玩不下去了

我的心情變得很壞。

我確實不相信會收到這個包裹。

我也不相信今天的世界還有這樣的現金支付。

我終於沒法繼續和他來回過招地玩這個遊戲了,我終於發問了:

你的照片也都是假的。

照片里也不是一個骨科醫生,因為那人穿著牙醫的衣服。

你究竟是誰呢?我們不要談這些虛構的錢和故事了好嗎?

請告訴我,真實的你是誰?你是一個男人還是一個女人?你在哪裡生活?……我一直知道你說的都不是真的,但是我也不想把你看作騙子,因為我想有朝一日我們不要再演這個故事,而是作為真實的人來交談……我想認識你。

中國處在一場驚人的流行病里,它的傳染性使得每個人都要呆在家,接收一些真真假假的信息,隔著網絡著急。有很多大事發生了,澳洲、科比、醫生……有很多數字,有一些人死了,有一些人很可惡,有些形勢、信號、機制……馳援、抑制、突發……

人們談論著大事情,可我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也許我只知道擔憂自己……

我感到很孤獨。我想要一個真實的朋友。

他沒有再回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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