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10年前,我的外公得了老年痴呆。
有一天,他問自己曾經最愛的小兒子:「你是誰?你跑到我家來幹什麼?」
他拿棍子打小兒媳:「你是不是要來我家偷東西?」
他唯一沒有忘記的,是他的老婆,我的外婆。
02
外婆年紀大了,照顧起外公根本有心無力。
那時候,隨著病情嚴重,外公開始徹底糊塗,慢慢的,連外婆都忘記了。
雖然忘記,但他對待別人很兇,但始終很聽外婆的話。
大家都建議外婆把外公送到敬老院,外婆從不搭理。
她一個快七十歲的老人,硬是自己天天把外公放在身邊。
到後期,外公的病症益發嚴重,白天晚上不睡覺,精神益發亢奮,給家裡惹了很多麻煩。
不是把衣櫥的衣服扔到地上,就是鬧著要鑽進牆上的鏡子裡去。
再不然就一天尿四五次大便小便。
白天晚上一得空就四處跑,拉都拉不住。
都說久病床前無孝子,舅舅們雖然孝順,但慢慢的,都有心無力。
只有外婆,白天晚上都牢牢守著外公。
03
白天黑夜熬心熬力,很快,外婆病倒了。
毫無徵兆,外婆突然暈倒在地,完全動彈不了。
一向稀里糊塗的外公突然清醒了,他喚我外婆的小名:「金蓮,你怎麼了?」
外婆說:「起不來。」
外公瞬間理智起來:「金蓮,你別怕,我去叫醫生。」
離外婆家十幾分鐘路程的一個診所,是我們認識的醫生,平時有些頭疼腦熱都是在他那治療。
可是,那天下大雨,去診所的路上有個菜市場,外公已經很久沒有出過門。
在以前,他連回家的路都不記得。
外婆有氣無力:「你知道怎麼走嗎?」
外公說:「我知道,我會救你的,你別怕。」
這些細節和話,都是後來康復的外婆告訴我們的。
誰也不知道,在那樣慌亂的時刻,是什麼樣的力量讓外公清醒過來救自己的妻子。
04
大雨磅礴,沒人知道,外公是怎麼找到診所的。
渾身濕漉漉的外公衝進診所,大喊:「韓醫生,快救救我的老婆。」
韓醫生是我們家的舊式,知道外公痴呆,如此情景,讓他大驚失色。
他趕快聯繫了我舅舅。
大家一起往家裡趕,又趕緊叫了120救護車。
把外婆和外公一起送到醫院。
醫生說:「如果外婆再晚一點,就救不回來了。」
外婆平安後,外公又稀里糊塗了。
因為淋了雨,外公感冒後身體更差了。
舅舅請醫生幫忙,把外公和外婆安排到了同一個病房。
醫生本來不同意,聽說外公的故事後,馬上安排了。
05
後來,我們給外婆請了保姆,一起照顧外公。
外婆卻始終親力親為的和保姆一起照顧外公。
那時候,外公已經基本糊塗了。
很偶爾會說一句:「你是我老婆,我救了你的命哦。」
外公得老年痴呆三年後去世,去世前,送到醫院搶救。
醫生心臟復甦了三次,一次次硬生生把外公拉回來。
到第四次的時候,我外婆在邊上制止了:「別讓他痛苦了,讓他去吧。」
彌留之際的外公,恢復了意識,他開始叫親人的名字。
眼神一一掃過家裡的每一個人,滿是不舍。
外婆拉著他的手,親吻他的額頭,按照習俗在外公手裡塞了一把錢,說:「你好好走,你記得好好保佑你的子孫。」
外公喉嚨哽咽了一聲,掉下最後一滴淚,去了。
06
十年後,我的外婆也老年痴呆了。
慢慢的,她也不認識親人,她有時候不認識我媽,有時候叫我媽為「媽」。
有一回,我媽媽陪她去北京舅舅家,她問我媽媽:「你是誰啊?」
我媽說:「我是你女兒啊。」
她又問:「為什麼你陪我去呀,我沒老公嗎?」
我外公外婆的感情非常好,一輩子出門去哪裡都是一起去,永遠是手牽手。
我外公每天早上起床刷牙後,都會記得給我外婆準備好一杯溫水,牙刷上擠好牙膏。
鄰居總是很羨慕:「真是沒見過這麼恩愛的夫妻,去哪裡都親熱的牽著手。」
我媽很感觸:「你老公去世了呀,所以才是我陪你來。」
外婆感嘆:「是啊,要是他在,他肯定會陪我來的。」
沒有親身經歷過的人,沒法理解他們的思緒。
他們總是記不住人,想不清楚事,行為智商退化到三四歲的孩子。
可是有些事情真的不能用科學來解釋。
但我想,即便外婆有一天離開,她也是高興的。
因為她傾心照顧的外公一定在天堂瞪著她,繼續守護她一生。
有愛,何所畏懼蒼老,何所畏懼老年痴呆,何所畏懼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