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使金士人眼中的汴京社會——南宋的首都在金國境內你知道嗎

穿插游擊隊 發佈 2020-01-05T01:31:21+00:00

南宋·馬遠《踏歌圖》 北京故宮博物館藏小引:汴京城外的題詩乾道六年(1170)閏五月,詩人范成大奉命出使金朝,次月甲子出發。作為南宋使金的國信使,范成大這次的任務是祈請陵寢,更定受書禮(參《宋史》卷三八六,中華書局,1977,11868頁)。



南宋·馬遠《踏歌圖》 北京故宮博物館藏

小引:汴京城外的題詩

乾道六年(1170)閏五月,詩人范成大奉命出使金朝,次月甲子出發。作為南宋使金的國信使,范成大這次的任務是祈請陵寢,更定受書禮(參《宋史》卷三八六,中華書局,1977,11868頁)。到了八月丁卯這天,范成大一行走到汴京城外,一處西瓜園引起他的注意:「碧蔓凌霜臥軟沙,年來處處食西瓜。形模濩落淡如水,未可濩落淡如水。」范成大在該詩題下自註:「味淡而多液,本燕北種,今河南皆種之。」(《范石湖集》卷一二《西瓜園》,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146頁。以下范成大詩均出此書,不再標註)時過境遷,中原淪落敵手已經近六十年了,本生長在燕北一代的西瓜,此時也隨著女真在華北統治的穩固,而深入到中原腹地汴京的附近。景中有物,景外有情,在詩人的眼中,這西瓜枝蔓寥落,味淡如水,是無論如何不能和象徵中國強盛時期統轄下的西域抑或塞北的葡萄、苜蓿相媲美。

停頓了些許,范成大跟隨南宋使團繼續前行,下一個地點是宜春苑,已經荒敗不堪,可經過的行人仍然稱呼的是東御園的舊名:「狐冢獾蹊滿路隅,行人猶作御園呼。連昌尚有花臨砌,腸斷宜春寸草無。」(《宜春苑》)

東御園,多麼親切的稱呼啊!可惜的是,昔日的繁華所在,而今卻淪落成滿路的狐冢獾蹊之地,真可謂物是人非事事休。只是外界的荒涼,怎抵得上詩人心中的悽慘悲涼、肝腸寸斷?一路走來,目睹了太多故國的風物,聽聞了太多的故事,也滋生了太多的感慨。然而,所有一切的風物、故事和感慨,都比不上前面那座城,那處大宋士民永遠的心靈故鄉:「倚天櫛櫛萬樓棚,聖代規模若化成。如許金湯尚資盜,古來李勣勝長城。」(《京城》)

是的,前方的那座城,正是汴京!是無數南宋士人魂牽夢繞的故都!詩人一方面讚嘆北宋東京城的雄壯,另一方面痛惜固若金湯的都城淪落敵手,感慨自古以來運籌帷幄的將帥遠勝巍峨高險的長城。看到汴京城前的護龍河,詩人不由得聯想到偏安江南一隅的南宋朝廷,想到「六龍行在東南國,河若能神合斷流」(《護龍河》)。在他看來,河水也應該和人一樣有情有義,有著對故國的眷念。對於范成大,對於所有南宋士人來說,汴京不僅是本朝曾經昇平盛世的代名詞,也是中原陸沉的傷心之地,那裡埋藏著故國不再的苦痛,只待途經的使團,在不經意間揭開煌煌大宋內心最深處的傷痕。而且,每年都有奉命前往金朝的南宋使金士人,個別士人和官員甚至還不止一次地承擔出使任務。汴京又恰巧是使金必經之地,這種內心的痛苦、憤懣,在那些士人身上不斷地重複、再演,周而復始。


汴京示意圖

一 故都已非昨日貌:城牆、宮殿與街市

十二世紀初期,女真人在中國東北地區突然崛起,打破了東亞世界固有的勢力平衡,並在短時間內滅亡了曾經的南北兩強——北宋和契丹。北宋的殘餘勢力逃到南方,經過一番艱苦的奮鬥,重建了政府的權威,史稱南宋。南宋和金朝通過紹興、隆興、嘉定三次和議中所簽訂的一系列條約,以淮河、大散關一線為界南北對峙,確立了雙方勢力基本平衡的「臨安體系」。根據和議內容,宋金之間確立了正式的交聘制度,規定每年的正旦和逢皇帝生辰、新帝即位等節慶日期間,雙方互相派遣使節,主要有賀正旦使、賀生辰使,以及其他名目的泛使。通常情況下,南宋一個正規的使金使團,包括正使、副使及三節人組成。出使路線是基本固定的,其中開封、真定和燕京更是金人「賜宴」的必經之地(《建炎以來朝野雜記·乙集》卷一二《奉使入北境車子數》,中華書局,2000,699—700頁),於是每次的使金之旅,都可以說是南宋士人的傷心之旅。

葛兆光先生指出:「過去的各種遺蹟諸如祠堂、廟宇、牌坊、碑銘等等,常常作為象徵,為歷史儲存著種種記憶……通常,這些儲存記憶的象徵並不開口說話,所以,要靠後人的理解和解釋,才能呈現出『意義』。所謂『傳統』、所謂『文化』也就在這種變動的記憶和想像中延續。」(葛兆光《想像異域——讀李朝朝鮮漢文燕行文獻札記》,中華書局,2014,125頁)當南宋使金士人再度踏上這塊故都的土地,國讎家恨一齊湧上心頭。在他們眼中,汴京的城牆、宮殿與街市不再是簡簡單單的城市建築,而是被賦予了特殊的意涵,激發他們無限的情感。


宋·張擇端《清明上河圖》(局部),描繪了北宋汴京市肆繁華景象

現存最早、最詳細的宋金和議後南宋使金士人對汴京的記載,當屬宋孝宗乾道五年,以書狀官身份隨其舅汪大猷出使以賀金正旦的樓鑰,在其所撰的《北行日錄》一書中的相關敘述。此時的汴京已是被金朝正式定為五京之一的南京。儘管汴京城外已荒破不堪,但樓鑰一行仍似帶有朝聖般的心情。使團進城時的儀式頗為莊重,先是在東御園(宜春苑)的小亭中稍事休息,整理衣冠,「使副以下具衣冠上馬」,由新宋門入東京城(《樓鑰集》卷一一九《北行日錄上》,浙江古籍出版社,2010,2093頁。下文出現,僅注書名及頁碼)。後來周煇隨同張子正、趙士褒等人出使時,也是在宜春苑「使、副易朝服,三節更衣帶,從跨馬入新宋門」(周煇《北轅錄》,趙永春編注《奉使遼金行程錄》,吉林文史出版社,1995,313頁)。之所以出現這種情形,大概是因為汴京城本身在南宋士人心目中具有非常特殊的地位,要認真對待;另一方面,汴京已淪落他手,並成為敵京,出使金朝的南宋士人要換上正式的著裝,以顯示宋朝文明之邦的禮儀風度,從而尋求心理上的自我安慰。

北宋滅亡後,汴京城牆雖已經過多次的毀壞,但仍可依稀看出舊時的宏偉氣象——「城樓雄偉,樓櫓壕塹壯且整,夾壕植柳,如引繩然」。但是汴京城內的其他地方,如信陵坊、景德寺塔、開寶寺塔、七寶閣寺、上清儲祥宮這些建築,基本上都「頹毀已甚」,哪怕是像欒將軍廟之類的「大家遺址」,也已經是「頹垣滿目」。曾經的大內更是被焚毀殆盡,金朝新建的宮城卻「一如舊制」(《樓鑰集》,2093—2094頁)。根據金朝方面的史料記載,金海陵王完顏亮在位時期的貞元三年(1155)五月,「南京大內火」,北宋時期的宮殿「燒延殆盡」(《金史》卷八二,中華書局,1975,1834—1835頁)。海陵王后來為了重修汴京宮殿,「大發河東、陝西材木」(《金史》卷八二,1846頁)。將這些木材運輸到汴京的費用十分浩大,甚至「運一木之費至二千萬,牽一車之力至五百人」。宮殿營造耗費更加驚人,「宮殿之飾,遍傅黃金而後間以五采,金屑飛空如落雪。一殿之費以億萬計,成而復毀,務極華麗」(《金史》卷五,117頁),可謂極度奢華。行見及此,樓鑰對敵國君主營建舊京宮殿的舉動耿耿於懷,大概還想到了海陵王南侵時的臨安朝廷的困窘,國讎家恨、民族感情油然而生,咬牙切齒地將其斥之為「虜亮」。最引發樓鑰感慨的大概是都亭驛,都亭驛的前身是五代時期修建的上元驛基,是北宋接待遼朝使節的場所,此時「猶是故屋,但西偏已廢為瓦子矣」(《樓鑰集》,2094頁)。試想,作為南宋出使金朝的官員和士人,樓鑰等人在看到昔日接待遼使的地方之時,很容易對比今昔,時過境遷,物是人非,內心的悲憤、苦懣之情實在是無法言喻。

樓鑰使金後不過一年的時間,汴京進一步衰敗,凋殘更深。樓鑰使金時尚可供休憩的東御園,到了范成大出使之際,已經只剩下「頹垣荒草而已」。其他建築也多是破敗不堪,如新宋門附近「彌望悉荒墟」,大相國寺也是「傾檐缺吻,無復舊觀」。曾經的街市繁華、人煙阜盛,早已成明日黃花,整個汴京「自城破後,瘡痍不復」。即使經過完顏亮的大力營造,在范成大眼中只不過是「獨崇飾宮闕,比舊加壯麗。民間荒殘自若。新城內大抵皆墟,至有犁為田處……四望時見樓閣崢嶸,皆舊宮觀、寺宇,無不頹毀」(《范成大筆記六種·攬轡錄》,中華書局,2002,12頁)。宋徽宗精心營造的艮岳,石材多被金人挪作他用,廢石被到處拋散,河中臥石礧磈,皆艮岳所遺(《范成大筆記六種·攬轡錄》,13頁)。到淳熙四年(1177)二月九日,周煇出使路經汴京時,更是「人煙極凋殘」(周煇《北轅錄》,313頁),幾乎完全不復昔日的榮光,不能不讓人產生一種故都「黍離」之悲。

南宋使金士人們對金朝變改汴京城門名稱一事很是敏感,如樓鑰就不厭其煩地記載道:「新宋門,舊曰『朝陽』,虜曰『弘仁』」;「舊宋門,舊曰『麗景』,今曰『賓曜』」(《樓鑰集》,2093頁)。范成大對此也都一一予以記載,並進行了一些補充,如「端門,舊宣德樓也。虜改為承天門」。新、舊封丘門的名稱也發生了變化,「舊封丘門,即安遠門也。虜改為玄武門」。對於樓鑰、范成大等人來說,尤其具有嘲笑和諷刺意味的是新封丘門,也即舊景陽門,「虜改為柔遠館」(《范成大筆記六種·攬轡錄》,13頁)。如眾所知,「柔遠」本是歷代中原王朝安撫周邊民族和國家的方略和政策,是「華夷秩序」的象徵詞彙,這裡竟被「蠻夷」出身的女真用作舊京的城門名稱。行見於此,樓鑰、范成大等人內心的悲憤、恥辱可想而知。

二 汴京民眾的情形:遺民忍死望恢復?

中原故土淪落敵手、大一統局面的喪失,使得僅保有半壁江山的南宋為了確保和金朝競爭中的地位,更加強調民族和文化上的優勢。但是在淮河、大散關一線以北的廣大華北地區的中原漢族民眾,卻由於長期處於女真的統治之下,開始逐漸習慣異族新政權的統治,即便是曾經的故都汴京的民眾也不例外,「蒼龍觀闕東風外,黃道星辰北斗邊。月照九衢平似水,胡兒吹笛內門前」(龐謙孺《使虜過汴京作》),看起來已經普遍適應了新的生活狀態。

可是,對於始終心念恢復中原的南宋士人來說,作為故都汴京的民眾,即使是現在生活在女真的異族統治之下,也應該是大宋的遺民。所以,他們應該始終祈禱大宋江山的恢復,祈禱重新回到故國君王的治下。這見出南宋士人對漢族文明的自信、對蠻夷的不屑,哪怕他們占據中原,勢壓中華。比起草原出身的金朝,他們總覺得自身的中華血脈更純正,文化上更優越。這種「華夷觀念」的心理,當然也被他們期之於淪陷區的華北民眾,如陸遊就曾寫道:「中原干戈古亦聞,豈有逆胡傳子孫。遺民忍死望恢復,幾處今宵垂淚痕。」(《關山月》)表達的正是南宋的偏安只是一種暫時狀況,蠻夷占據中國北方的行為必定是不長久的,中原地區的遺民忍死偷生,時時刻刻盼望著大宋王師的到來。這寄託了南宋士人最大的「遺民」情懷。

然而,那畢竟是南宋士人的一廂情願,使金士人的真實見聞很大程度上並非如此。即使在他們看來,女真統治下的汴京百姓生活貧困,「虜人浚民膏血以實巢穴,府庫多在上京諸處,故河南之民貧甚,錢亦益少」(《樓鑰集》,2094頁),普遍都過著艱難困苦又屈辱的日子,「舊城內粗有市肆,皆苟活而已」(《范成大筆記六種·攬轡錄》,12頁)。但這些民眾也好像也並沒有多少華夷有別、以夷變華的自覺辨識。事實上,樓鑰使金時,汴京的耆婆已經是「服飾甚異」。禮節和語音也發生了變化,承應人中「或跪或喏,跪者胡禮,喏者猶是中原禮數。語音亦有微帶燕音者,尤使人傷嘆」(《樓鑰集》,2093—2094頁)。到范成大出使時,看到的更是「民亦久習胡俗,態度嗜好與之俱化。男子髠頂,月輒三四髠,不然亦間養餘發,作錐髻於頂上,包以羅巾,號曰蹋鴟,可支數月或幾年。村落間多不復巾,蓬辮如鬼,反以為便,最甚者,衣裝之類,其制盡為胡矣。自過淮已北皆然,而京師尤甚」(《范成大筆記六種·攬轡錄》,12頁),相國寺開寺時,來祭拜的汴京市民也都「羊裘狼帽趁時新」(《相國寺》,147頁),完全不符合南宋士人對中原遺民的想像。就算是服色不甚改動的婦人們,其裝扮也發生了不小的變化,「惟婦人之服不甚改,而戴冠者絕少,多綰髻,貴人家即用珠瓏璁冒之,謂之方髻」(《范成大筆記六種·攬轡錄》,12頁),沾染了很多女真習俗。

其實,習穿胡服的風氣早在北宋時期就一直存在,宋仁宗時還曾專門下詔禁止「士庶仿效胡人衣裝,裹番樣頭巾,著青綠,及乘騎番鞍轡,婦人多以銅綠、兔褐之類為衣」(《宋會要輯稿·輿服》四之七,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2384頁);宋徽宗朝更是多次頒布詔書,禁止百姓服契丹等胡族裝束,但實際效果並不理想。南宋時期,江南服飾也受到了女真族裝束不小的影響,就在范成大出使後不久的淳熙(1174—1189)年間,袁說友上奏稱「今來都下一切衣冠服制習外國俗,官民士庶浸相效習」(《歷代名臣奏議》卷一二〇《禮樂》,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1591頁),這裡所說的「外國」,正是指的女真。相比而言,反倒是金朝控制下的華北出現了反抗改換女真裝束的鬥爭,並迫使女真統治者不得不收回成命,下詔「河南民衣冠,許從其便」(《建炎以來系年要錄》卷一六一,紹興二十年六月己巳,中華書局,2013,3052頁)。不過,由於中原地區民眾已經在女真貴族的高壓統治下生活多年,再加上長期的胡漢雜居,其服飾穿著不能不產生較大的變化。

當然,還是有相當一部分心懷宋室的遺民存在的。這些遺民的存在令南宋使金士人心懷寬慰,但也更能觸發他們的故國之痛。汴京的遺民多是一些年長的老人,尤其是北宋時期出生的汴京故老。樓鑰使金途經汴京見到「戴白之老多嘆息掩泣,或指副使曰:『此必宣和中官員也』」。一些曾經歷過北宋承平年代的承應人,多「能言舊事」,一些較年輕的承應人也往往聽父輩詳細講述過昔日的繁華,甚至他們父親還囑咐說「我已矣,汝輩當見快活時」,只是哪知道「擔閣三四十年,猶未得見」,語氣中不無對南宋恢復中原的失望。樓鑰還聽市中提瓶人說起一些失陷在汴京的舊日衣冠之家,他們「皆毀抹舊告,為戎酋驅役,號閒糧官,不復有俸,仰其子弟就末作以自給」,十分落魄,靠著子孫從事末作才能維持生活。曾經的親事官更是被金人派以繁重的役使,往往不堪其勞,且收入極少,「語及舊事,泫然不能已」(《樓鑰集》,2093—2094頁)。這種關注金朝治下汴京遺民的記事,除了心懷故都的南宋使金士人筆下的文字,「他書罕有如此實錄」(陳學霖《樓鑰使金所見之華北城鎮——〈北行日錄〉史料舉隅》,《金宋史論叢》,香港中文大學出版社,2003,211頁)。後來出使的范成大也在州橋附近,遇到了渴求恢復大宋統治的汴京父老的失聲詢問,他寫道:「州橋南北是天街,父老年年等駕回。忍淚失聲詢使者,幾時真有六軍來?」(《州橋》)

這不僅是汴京父老的追問,也是范成大的心聲。范成大借父老之口,傳達了南宋使金士人內心最深處的期盼。錢鍾書先生曾經指出:「靖康之變以後,南宋跟金不像北宋跟遼那樣,不是『兄弟』,而是『父子』『叔侄』——老實說,竟是主僕了……金人給整個宋朝的奇恥大辱以及給各個宋人的創痛,這些使者都記得牢牢的。」(錢鍾書《宋詩選注》,人民文學出版社,1989,141頁)這種恥辱、創痛,集中體現在使金士人在故都的短暫停留中。而故都汴京的遺民,則構成了他們民族意識和家國情懷的宣洩口。尤其是在江山異色的背景下,在「胡化」的映襯下,這些遺民的存在,是他們北行最後的心靈慰藉,也是他們恢復中原的信念支撐。

對於宋代士人來說,汴京無疑具有重要的實質意義和象徵意義:汴京既是京師首善之地,也是大宋輝煌的見證。哪怕南宋以後,由於女真金朝的入侵,導致中原異色、宋室南渡,使得東京開封府、西京洛陽府、南京應天府均落於女真金人之手,但是南宋士民收復三京的願望卻從未停歇。終南宋一朝,事實上的都城臨安,其官方名稱始終是「行在所」。而汴京,及其所代表的北宋盛世繁華,卻成了南宋士人的集體記憶(梁建國《東京夢華:南宋人的開封記憶》,《國際社會科學雜誌》2011年第4期)。可以說,南宋士人對汴京有一種骨子裡的執念,作為南宋士人的特殊群體——使金士人,這種執念更為明顯。他們出使的途中路過汴京,親眼見證金朝統治下汴京的凋殘頹敗,念及北宋治下開封的繁華,今昔對比之下,不由得萌生一種故都「黍離」之悲。於是,在南宋使金士人眼中,汴京早已分化成為三個:一個是記憶中極端輝煌鼎盛、四方輻輳的汴京,這個汴京存在於《清明上河圖》中,存在於《東京夢華錄》中;另一個是出使過程中,親眼見到的、金朝統治下明日黃花、滿目瘡痍的汴京;還有一個是他們想像中的汴京,夾雜著記憶與真實,撕扯著南宋使金士人脆弱而又敏感的神經。三個汴京的對立、衝突與變奏,匯成了一曲悲壯、淒涼的交響樂曲,衝擊著南宋使金士人的內心,也衝擊著我們每一位後來者的內心!

(作者單位:河南大學歷史文化學院)

——本文刊於《文史知識》2019年第5期「本期話題」欄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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