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宇春:隨意,隨異

相看兩不咦 發佈 2020-01-06T08:36:29+00:00

撰文:唐卓偉攝影:Wing Shya時間:2017年9月20日內容來源:周末畫報摘要: 李宇春,至少,她的表皮是冷的,是靜的。經歷了最初的自我叩問:Why Me,經歷了魔幻(幻滅)十年,經歷了勢在傾吞一切的粉絲聲量,她成為了一位冷靜的思考者。

  • 撰文:唐卓偉
  • 攝影:Wing Shya

時間:2017年9月20日

內容來源:周末畫報

摘要: 李宇春,至少,她的表皮是冷的,是靜的。經歷了最初的自我叩問:Why Me,經歷了魔幻(幻滅)十年,經歷了勢在傾吞一切的粉絲聲量,她成為了一位冷靜的思考者。她擁有足夠的智慧,她拒絕著千篇一律的輕鬆討巧的娛樂模式和藝人模式,持守對於音樂性和專輯之完整度的近乎苛刻的追求,擔當著創作人的社會責任;她擁有足夠的能量,與自我和解;她接受和安撫內心中矛盾的、一度令她糾結的因子,與不完美的超現實的詭異世界握手言和。

李宇春,至少,她的表皮是冷的,是靜的。經歷了最初的自我叩問:Why Me,經歷了魔幻(幻滅)十年,經歷了勢在傾吞一切的粉絲聲量,她成為了一位冷靜的思考者。她擁有足夠的智慧,她觀察,她提問,她拒絕著千篇一律的輕鬆討巧的娛樂模式和藝人模式,持守對於音樂性和專輯之完整度的近乎苛刻的追求,擔當著創作人的社會責任;她擁有足夠的能量,與自我和解;她接受和安撫內心中矛盾的、一度令她糾結的因子,與不完美的超現實的詭異世界握手言和。這位今日的Diesel全球形象代言人,顯現著強大的自我張力及自我開放度,迎候著與來自不同領域的精英分子的交談和碰撞。「我接受時代帶給我的。」側坐在我面前李宇春如此說。

李宇春將我們的交談拽入了自她成名以來的魔幻十年以及巨變中的種種坍塌和幻滅—起初是幻滅,後來,幻滅變作了狂歡。是為千萬都市人的集體記憶。就音樂層面而言,卡帶、CD、電台音樂頻道以及唱片公司和歌手熱衷的排行榜,到了今天,已皆被深鎖在名叫記憶的匣子裡。

2017年的一個夏天的晚上,Diesel 2017秋冬電影短片《Go With The Flaw(不完美隨異活)》首映,身在油罐斑駁的金屬內壁中,帶著歷史痕跡的卡帶式錄音機、場記板,以及影像中的膠片,種種古舊不完美的元素,攜同解構感強烈、撕裂不完美的意味貫穿始末的Diesel 李宇春膠囊系列,營造起「不完美」的後現代主義工業環境。一度,我們拋棄了很多,錯過了很多,遺忘了很多。碎片化的聆聽取代了既往的專輯,主打歌和bonus track不再是千禧一代的心頭之好。而李宇春是一位絕對的逆向者,不完美環境中的思考者和勇敢者。以她的話來說,所有人都在往前的時候,我往往會回頭看一下,會逆向看一看,我不是那麼一個「順著走」的人。經歷了最初的自我叩問甚至不安的李宇春終於在越過十年職業生涯後,從容進入聽從內心的「安靜生長」的狀態。她做出了自我選擇,確切而言,她對於日常萬象的質疑,她對於音樂性和專輯之完整度的近乎苛刻的追求—哪怕不為歌迷所解,喚起我們心中曾經那麼美好的美好。她,拒絕了千篇一律的輕鬆討巧的娛樂模式和藝人模式,讓我想起Michael Caine在影片中所引述的Dylan Thomas詩句:「不要溫柔地走入那個良夜」。

我問她,你糾結過嗎?她說,當然。

她繼續將交談引入了漫長的中國現代流行音樂歷史,自黃梅調開始,經歷了百轉千回的靡靡之音,經歷了脫胎自東瀛旋律的勁歌金曲,西方流行樂來了。「兩種音樂沉澱結合在一起,我會做出怎樣的音樂?」

後來,歌手不再致力於專輯,偶像的關鍵字成為了真人秀和曝光。「藝術和作品不再成為最重要的目標,偶像這個詞本身已經發生了改變。」

再後來,她釋懷了。她修建起了自我的創作/發聲體系。回憶她在與Diesel合作的影片《Go With Square Face》中所表現的難得一見的幽默,我認為,某種意義上,她是輕鬆的。不僅在音樂層面,她與內心中種種糾結和不安定的因子和解了,她與不完美的超現實的詭異世界握手言和了。她長大了,她冷靜地反芻和思考歷史和現實,做出音樂人之於當下的堅定反應,擔當著創作人的社會職責。她顯現著強大的自我張力及自我開放度,迎候著與來自不同領域的精英分子的交談和碰撞。「我接受時代帶給我的。」她如此說。

MW =《周末畫報》

CL = 李宇春

MW:很開心看到你與Nicola Formichetti之間的合作,想起去年的《野蠻生長》,包藏了你與眾多音樂人之間的碰撞,是否合作、交談和碰撞已經成為你創作和生活中不可被割捨,甚至你會依賴的一部分?

CL:是一個我自己的改變。我整個出道過程,相對於來說比較特別一點,在那很熱鬧的時候,我自己總愛處在一個比較孤獨的世界。那階段就很少跟別人去有過多交流,一直處在自己的一個世界裡面,摸索音樂的方向。但,近幾年我覺得有很多的變化,大概,近五年的時間吧。我自己會打開一些,我願意伸出自己的觸覺,感受更多不同的東西。

MW:回想起來,當初的你,為什麼處在那樣的狀態?

CL:外面的世界實在是太吵了。

MW:常把自己關在家裡?

CL:其實我現在也是這樣子。

MW:最誇張會幾天不出門?

CL:我可以一直都不出門的。這並沒有多大改變,內心的改變比較大。雖然我還是喜歡比如在家裡看書、看電影、聽音樂什麼的,但我會有很多的朋友,我們有交流,有一些碰撞。比如說我做完音樂,我可能給周圍的人去聽。

MW:是否與你追求的音樂的方向有關係?因為你的音樂性,複雜的音樂性,你需要甚至依賴於交流?

CL:我覺得不是。

MW:剛被大家認識的時候,你是一個優秀的演唱者(performer),而到了今天你非常強調音樂性,強調音樂和專輯的完成度,你似乎從來沒有放大人聲,換句話說,你幾乎不炫技,為什麼?

CL:音樂在我心裏面,所有的元素是一體的。音樂,不是一個比賽,音樂沒有高低,沒有高下之分,無非是音樂的風格不一樣,或者你通過音樂要表達的東西不一樣。炫技,高音,從來不是我會去思考的一個點。

MW:我聽了你的翻唱專輯《在嗎?》,你同樣採用了非常穩定、非常內斂甚至謙虛的演唱方式。翻唱這一系列曲目,最初的音樂動機是怎樣的?

CL:首先,這些歌曲都是我曾經在演唱會上面唱過的。是我自己選擇和很喜歡的。我做這個事情的初衷,是對於過去的畫面的一次回顧,包括名字叫「在嗎?」是因為會讓我回到自己心裡會很有的那個畫面,我相信聽眾應該也會有。

MW:昨天,Diesel的秀場,我們看到了很多卡帶、錄音機、膠片,懷舊的事物。我想,你似乎在做相似的事情,在碎片化聆聽和閱讀的時代,你似乎在通過整體性很強的專輯,試圖恢復專輯應有的樣貌。對專輯有情結吧?

CL:我認為我有。這就是為什麼,做唱片是一件特別耗費心力的事情。我今年把大部分的精力和時間都花在了做現在在做的這張唱片上面,過完年回來以後,整個團隊什麼都不干,大家就在一起,每天開會,每天討論,沒有別的,如果只是做一首單曲,可能大家不會去花這時間和精力去思考。

MW:單曲,讓你覺得不過癮?

CL:不,我覺得,單曲和專輯對於我來說完全是兩個東西。做單曲我不會去思考太多邏輯,我也不會太去思考說它想要去說一個什麼東西,但專輯對我來說它是一個完整的藝術作品—你想通過這張唱片,想說些什麼。這是你自己要去梳理的。但這過程其實我也一直在追求和探索:從一開始你自己有一個概念,比如說製作《再不瘋狂我們就老了》的時候,想說一件事情,我自己會思考,最終,這個命題我說清楚了沒有?可能隔了很多年之後,發現沒有說清楚,只是在那個時候,盡了全力去做。所以,做唱片就會它是有經驗的。你一張一張這樣積累,我才會發現,現下的音樂形象是會越來越貼近我,做唱片,最終就是你如何把控這張唱片,把控你表達你真的想表達的東西。

MW:今天,社會遭遇著變化。你是否希望通過下一張專輯所表達的姿態,對當下的現象做出提問或者是質疑,你認為藝術有它的責任感?

CL:我覺得有啊。

MW:你看到了什麼?

CL:因為你們發它(刊物)的時候,我還沒發(大笑)。

MW:可以籠統地講 ?

CL:就是你剛才說的,所有我看到的東西,當下的我們,甚至我們被「綁架」那些狀況。年輕人的樣子,他們的追逐以及他們的迷茫,都是我在專輯裡面想要去探討的。

MW:中國的最近十年,可說魔幻吧。你經歷了這非常魔幻的時代。太多事情難以解釋,也無從評判。

CL:對。昨天有家媒體問我,問了關於潮流的一個問題,我回答說,潮流,其實就是我現在想的東西,包括我在做的新的音樂裡面我會思考的東西。到底什麼是潮流?潮流就是兩個字,但這兩個字裡面所包含的是?

MW:很多。

CL:對,青年人對某種東西的追捧,對某種文化的喜愛。但也代表著青年人的迷茫,新的東西來了又去,我們不停地去追捧它們,不停地追逐它們,再拋棄它們。有時候我們卻不知道為什麼。

MW:但你也是被追捧者。昨晚,Diesel的party,排隊排了好長。或者,你有壓力感嗎?

CL:不,我想,我還是習慣……習慣做一個觀察的人。尤其所有人都在往前的時候,我往往會回頭看一下,會逆向看一看,我不是那麼一個「順著走」的人。我21歲的時候,也會提問說,Why Me?我一直都是一個提問者,提問不僅僅是對時代的,對同齡人的,我也常對我自己提問。

MW:最近問自己什麼呢?

CL:前不久見了我的大學同學,包括師哥,我很有興趣了解他們在想什麼。我發現,生活軌跡就完全不一樣了。我聽了他們現在的情況,每一個人的故事,震動非常大。我們同齡,當年同窗,甚至同寢,所有的人都是追尋了一個目標:音樂。而現在,所有人都不一樣了。

MW:沒有什麼對錯,沒有什麼好壞。

CL:對。但是我覺得藝術有意思的地方就是讓人提出一些思考吧。我在新的專輯裡,可能會提到「死於25,葬於75」這樣一種說法。

MW:好沉重哦。

CL:我給不同朋友聽,給一些製作人聽。他們就說,你這越來越嚴肅了。

MW:可昨晚看了你與Diesel合作的video,從沒看到你這麼幽默。請問你身體里一直住著幽默的因子嗎?

CL:我一直很幽默呀。

MW:以前看你特悶。

CL:我是悶,但這就是我,我想演的就是喜劇,我知道我自己是有的。很多人問過我,你電影想拍什麼角色,我說,我想拍個喜劇的角色,但很多人會覺得不理解。說我應該演殺手啊。接下來的《捉妖記2》這個片子,我覺得就想要輕鬆一點吧。

MW:但似乎,從「明天的派對」開始,你就開始想得比較多?你……睡覺還好嗎?

CL:非常好。

MW:回到專業層面,我發現,舞曲是一道自始至今的脈絡,是你的心頭之好?

CL:也不完全算是我的心頭之好,它算是我在舞台上面的心頭之好,在舞台上面,我還是喜歡有力量一些的表演。所以,它一直有,一直存在。但是呢,我覺得它更傾向於表演性。

MW:就此脈絡,你會追求一些什麼新的變化呢?

CL:我還是會希望說,它言之有物。不管是舞曲還是民謠,還是什麼吧,就是我都希望說做音樂言之有物。但是在舞曲上面尤其難,是因為我們其實大部分看到的舞曲的詞都特別的,簡單。從《下個,路口,見》開始我就一直在有想過說怎麼樣可以把舞曲填得,就不要那麼膚淺嘛。我記得,當時我跟PC Music做過一次嘗試。實際上我們當時做的是一個藝術項目,一個裝置藝術,他們是故意用了兩首歌,兩個不同的音樂,一個特別的明亮,一個特別暗,做了一個類似二元論的這樣一個藝術嘗試。把這個流行音樂作為一個藝術的載體去呈現。所以,當時我在跟製作人聊的時候,我們故意把第一首歌用特別流行的流行歌填詞的方式去做。然後,第二首歌去表達你自己想表達的,可能是稍微暗一點的。我就這樣做了,但後來我看到有個評論,特別有意思,說,李宇春的填詞其實是特別的沒有負擔的,她會天馬行空,她沒有市場壓力,但是我覺得她最失敗的詞叫做《愛有引力》,那詞就是我去模仿一些大流行歌的舞曲的方式去寫的。

MW:其實是你根據和PC Music協商的企劃,故意這樣做的?

CL:我是故意這樣做的,但是聽眾不知道啊。聽到這首歌的人還是會覺得特別的傻(大笑)。

MW:就西方音樂類別和中文詞相融的問題,除了舞曲,我認為rap也比較難。

CL:那是(西方人)血液裡面的東西。

MW:那麼,當你追求音樂性越來越豐富、龐雜的時候,你所追求的態度的表達,也就是填詞,會不會越來越成為矛盾?

CL:這實際上是我之前特別糾結的一件事情。我花了很長時間,去思考這件事情,我們這一代人身體里有兩種音樂血液,一是來自於我們父輩給我們的影響,就是上世紀70年代、60年代的流行音樂,然後,我們接觸到了一波港台音樂,2000年後,又接受到了新的不同的東西,在你身體裡面存在和滋長,所以我就特別糾結,兩種沉澱結合在一起,我會做出怎樣的音樂?這種問題不會發生在比我們早,或者比我們晚的人身上。我們的父輩習慣的就是很中國式的曲調—我媽媽根本聽不懂我們在做些什麼音樂,她很喜歡唱歌,她會去唱的永遠是民歌那種類型的。而比我們晚出生的音樂人,新一代的音樂人,他們也不會有這個顧慮。他們做的音樂就完全是西方音樂,他們沒有經歷過電台的年代,沒有經歷過電台打榜的年代。

MW:所以我說,近十年,好魔幻。

CL:我就會想說,哦,為什麼我身上會有那麼矛盾的東西。我糾結了很長一段時間。後來我釋懷了。我覺得就是,這就是我們這一代人的特點。我之前一直以為是我自己一個人的問題。但後來我發現,這不是我一個人的問題。我一邊在聽著李宗盛,一邊在看著日本電音音樂表演,我覺得,這就是有趣的地方啊。

MW:這所謂矛盾的正面意義在哪兒呢?就專輯而言?

CL:你可以修理出你自己的一個系統,不一定非要糾結出今天這個曲調是來自於日本,來自於東方,或西方。我接受時代帶給我們的東西。

MW:再回到你正製作的新專輯,就音樂性而言,你希望在哪些方面嘗試突破?

CL:單從音樂性上面,我嘗試了電子樂,在配器上面用了電子的音樂,但不是那種EDM。我有一種新的玩法,就是把電子音樂和真實的樂器,給擺在一起。把兩者放在一起來,編曲,來演奏,我會覺得說是非常新鮮,非常好玩的事情。

MW:但,似乎回到老問題了,歌詞怎麼辦?態度怎麼辦?如何解決音樂性和歌詞的矛盾?

CL:非常大的挑戰。就是,首先,我不知道找誰寫。而且,詞這個東西,如果是交由別人來寫的話,有的時候你得碰運氣。做了這麼多年的唱片,我就會發現一個,一個問題,你要讓,首先我要通過自己的語言去描述,告訴別人我想表達什麼,然後溝通成本是很高的,再然後,你發現你收到的歌詞和你想說的,其實一點關係都沒有。是經常發生的事情。所以,我現在就不太願意把我的命題交出去寫了。有的東西其實是別人無法代勞的,而且,舞曲,可能只有我自己最清楚編曲的部分,包括在舞台上面我想呈現的表演是什麼樣子。那我就會去儘量去嘗試。我會綜合去考慮,比如說詞的填寫,包括韻腳這些東西,我嘗試我自己是不是可以做到。所以就更慢了。

MW:拍電影的人常說,一部電影,有一部電影的命,你會不會覺得,唱片也有它的命。一切的安排都很好,可反響卻出乎意料?

CL:經常呀。所以我其實在調整這一張專輯的節奏,推廣的節奏。你花那麼多心血,花那麼多精力去做張唱片,還是希望說儘可能地讓別人知道吧。但我還有一個問題:有時候我自己的固執和自己的堅持,並不是所有大眾能get到的。例如說我去年發《存在感》,很多人都不知道這是什麼,但是對於我來說,那是很好的東西。


攝影—Wing Shya 形象—Alex Yu 採訪、撰文—唐卓偉 化妝—琪琪 髮型—王耀葳 製片—Emma 攝影助理—Samuel 時裝助理—鄭小樂、范儀婧 設計—小黑 封面服飾—Diesel X 李宇春限量版膠囊系列黑色破洞衛衣裙,水洗藍牛仔外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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