濱海老東坎手工業「十大社」之七:鐘錶鑲牙社

濱海融媒 發佈 2020-01-06T16:01:38+00:00

鐘錶和鑲牙本來是「風馬牛不相及」的兩個行業,聯社時捏合到一塊,還真有點讓人想不通。濱海縣誌上不知有無這樣的記載,但老東坎街人也一直把鐘錶和鑲牙連在一起說事。也可能的是當年,修鐘錶的人也會鑲牙,和我岳父家同住唐巷頭的蔡秀章就是這樣的人。

鐘錶和鑲牙本來是「風馬牛不相及」的兩個行業,聯社時捏合到一塊,還真有點讓人想不通。濱海縣誌上不知有無這樣的記載,但老東坎街人也一直把鐘錶和鑲牙連在一起說事。也可能的是當年,修鐘錶的人也會鑲牙,和我岳父家同住唐巷頭的蔡秀章就是這樣的人。

蔡秀章的鐘表修理同「魚市口」的劉古努、後來電廠同事朱順祥的父親一樣,都是手藝不錯的工匠。鐘錶在過去的年代裡,百姓人家使用的不是很多。六十年前,我家住在「魚市口」北巷的時候,大人想知道天多晚了,常讓我們到街頭「大德生」藥店去看看幾點鐘了。因此,我們很小的時候就認識鍾,能看鐘點。後住到「工商聯」外公家的廚屋後,人多住不下,我和大哥晚上就住外公家的堂屋裡。門東牆上掛著一座古銅色、象房子樣造型的掛鐘,整天搖盪著擺錘,發出「咯嗒、咯嗒」的鐘擺聲,伴我渡過好幾年的時光。

每天早上七點左右,外公來到掛鐘前打開玻璃門,從鐘座上拿過鑰匙插在匙孔里,順時針「咯噠、咯噠」地扭動十幾下,上緊發條。聽起來好像更響的「咯嗒」聲,其實是一種心理作用。掛鐘半小時敲一次,整點時按點敲,即使不見鍾,在天井裡聽著鐘敲次數就知道是幾點。那敲鐘的聲音,象帶立體的金屬聲很悅耳,天天如此,掛鐘就是那樣勤奮地工作著。時間長了,突然出現鐘點走慢的現象。請來劉古努,看了看,聽了聽鐘擺的聲音,試試發條的緊度。畢竟經驗豐富,說了聲要擦油了。大半天的時間,被搬走的掛鐘又回到家,鐘擺又重新擺盪起來。

手錶的故事在以前《百貨公司》的文章里敘過。雖然戴的人很少,畢竟有人帶。和鍾是一樣的道理,用長了也會出現這樣那樣的毛病,修理也是必須的。鍾與表的差距太大,打開後蓋的鐘,大齒輪連著小齒輪,小齒輪連接擺軸,一層連一層,來龍去脈看得很清楚。手錶則不然,專用工具打開手錶蓋子,一堆的小齒輪層層疊疊,肉眼都不能分得很清楚。蔡師傅從抽屜取出一黑膠皮管狀放大鏡,往右眼上下眼皮一撐,借著眼眶的力量夾住套管。打開後蓋的表芯,數倍地放大在右眼中,有如看鐘的情形。

蔡師傅把表平放桌上,右手拿把小鑷子,這裡碰一碰、那裡點一下,身子一會向前,一會仰後,象思索著什麼,再手扶放大鏡傾身細望,似心中有了底。拿起一根縫被針樣的螺絲刀,這裡緊一緊、那裡松松再緊一下。有時從一個「百雀羚」的小鐵盒中,取出個小齒輪替換下舊齒輪,重新擰緊。在行外人看得眼花繚亂的機芯,蔡師傅藉助放大鏡的優勢,修起來小心翼翼,卻也得心應手。

擰著表幫上緊發條的開關,進兩下回一下,上緊後,貼在耳朵上聽一會手錶的嘀嗒聲,然後平擺桌上。很放心地拿起小鑷子,打開一小瓶,用藥棉纏緊於鑷頭,沾了點酒精,在表芯里這裡點點、那裡塗塗……裝上手錶後蓋,修理或擦些油就告成功。

應該也是上世紀六十年代初,修鐘錶不多的人與同樣太少的鑲牙師傅集中在一塊,聯營後就稱做「鐘錶鑲牙社」,蔡秀章、朱順祥的父親、陳加軍兄弟等,就到位於「刻字社」相鄰的門市上班。劉古努仍在家裡門面做活,與斜對門鑲牙的戴子萬叔、嫂等同屬社裡管理。光做鐘錶的活畢竟不是很多,其中不乏有人也曾做過鑲牙手藝,於是鑲牙修表兩不耽誤。

蔡師傅的家與我岳父家,是隔了道干辣笆(柴笆牆)的緊密鄰居。所住的房屋說起來,真有一段比鐘錶鑲牙還讓人感興趣的事。因為家屬唐桂乾父母居住了幾十年的老屋,竟是東坎老街家喻戶曉、人人皆知的前清舉人龐友蘭家老宅的正廳。

龐友蘭,老東坎商會會長、著名的鄉紳。學問自不必說,清末舉人的頭銜,足以說明一切;書法造詣頗深,老東坎文界領袖當仁不讓。龐友蘭積極參與抗日,與劉少奇、陳毅等多有交往。他信奉孔子禮教,性格倔強,難得的一位豪爽文人。禮義廉恥看得尤重,皆因寡居親姐與長工私情,怒其不貞,視奇恥大辱,固執之下滅殺胞姐。被新建民主政權以「破壞自主婚姻」罪,遭「翻身棍」棒喝,招致血淋淋的殺身之禍。讓事後知道此事的陳毅等新四軍領導惋惜不已,也讓歷史留下一不可挽回的悲劇。

東坎老街「殷福記」醬園以東至唐巷(解放巷),幾間蘇貨店的門面房,原是龐家老宅的門廳。廳後一天井,兩側三間廂房都是二層對稱的布置。一層南側留一推拉的木格大窗、四扇大門下部木刻雕花板,上端格形鑲玻璃。二層樓楣之外,六扇一字排開通體木門,精雕細刻鳥鳳蟲魚、牡丹卉花粗放典雅。推門可見對面一樣的裝飾,好似一隻蝴蝶的兩翼翅膀分布在天井兩側。側房兩側的檐口,前探約三十公分氣勢不凡。

正廳是這座被稱作「蝴蝶庭」,又可視為北京「四合院」的主角。與兩側廂房相隔一米五左右留一小巷,天井因此而疏通透氣,無四面都是房屋堆砌的窒息。邊門通東巷,西往另個天井,也給正廳東面、西邊的窗戶透了亮光。

廳房三間,中間會客廳比較大,兩邊廂房稍小。邊房兩架房梁,由四根直徑約30公分的立柱支撐,與東西兩頭磚牆的屋山上,架著足有20公分粗的橫樑。三角形的兩架房梁呈工字內撐,互相扯著勁。頂著南北兩側各三根的橫樑上,豎著排列隔約20公分一根方木檁條,鋪上扁片旺磚,屋內只見橫縫、不見豎痕。旺磚上鋪設小瓦,仰面的、蓋卡的一片覆一片成條溝狀,不會存水、亦能遮陽。屋頂南面留一玻璃天窗,給屋裡灑進一片的亮堂。

正廳雖無二層設計,與兩側廂房比較,房還略高些。門廳頂上有約40公分的出檐,擋風遮雨,檐下設一米多高的站板和大門框沿。滴水檐口一較闊的鐵皮水槽,將天落水順槽出東,收集於大缸之中,可烹茶,可他用。大門高近三米,一樣的雕刻精美,比廂房更顯寬闊大氣。門檻高約30公分,進屋必須高抬貴腿,門前兩層石階呈乳白色,有如玉般的光滑,非常養眼。

整座庭院不是很大,但用糯米汁砌就的磚牆、兩側房屋亭台式的雅趣,青磚鋪地、小瓦蓋頂、屋角蹺檐的奢華,盡顯大戶人家的氣派。

上世紀的四十代後期起,龐家庭院漸漸發生變化。民主政權建立後成立的「新農會」,開展「打土豪、分田地」運動。依照「中間不動,兩頭拉平」的原則,龐家財產被抄沒。前廳被改為門面,不知是什麼樣的背景,東邊廂房分給張大鵬家,對過西廂房分與一李姓人家。正廳一分兩半,從廳中間隔起一堵干辣笆(隔牆)。西邊間半分與蔡秀章,東邊分給岳父唐家。

岳父家分得此房並非是家沒有房,而是房產太多,和龐友蘭家一樣全部被罰沒後,「新農會」給重新安排的棲身之所。岳父還有一寡居的大嫂,老東坎很多人都認識,二中體育老師唐錫鼎的母親。只好兩邊用兩層柴蓆從中再劃一半,南側歸岳父家,從後來變成門面的蘇貨店進出,北半邊歸唐大奶家,在後檐重開門,走唐巷出進。

龐家原來古樸的雅居,一下擁進幾家都是勞口眾多的近三十口人,打破了往日的靜謐。飢哭嬌喊,大呼小叫,情景可想而之。和龐家一樣,原來也是大地主的岳父家,原巷東「黃家絲線店」,到人民劇場一進幾堂的大宅子,一夜之間成了別人的財產,從富有淪為貧窮,親歷之人,心情的悲涼可想而之。也因為「新農會」,也讓我有機會接觸到龐家老宅,很想還原一下庭院本來的布局;想像當年風光時期的龐友蘭,在此正廳里接待過多少文人雅士,身著長袍與人打躬作揖、互謙互讓的情形是多麼的儒雅。品著香茗,談書弈棋,是那麼的洒脫、逸致……

龐家老宅受到更大的破壞,還是在1970年左右老街改造時。臨街北的門面統一後縮,蘇貨店已經變得很小,只好占了店後大半個天井,蓋起新店。僅留不到一米的小巷由岳父和張家進出,蔡家也只好改後檐為門。幾家各顯神通,私搭亂建,廂房與正廳間的小巷,被改建成廚房,天井變得水泄不通。連岳父家透亮的窗戶都被堵死,礙於鄰裡面子,任人所為,岳父為人老實,不敢作聲,因為成份不好,有什麼辦法。到得唯一的實惠是,進出再不用走蘇貨店和張家,受人節制而直通街心。

現在的龐家庭院,除了張家還有一些東廂房的影子外,已經面目全非。唯一能從唐巷看到龐家老宅的東外牆和正廳屋脊伸出的脊頭。看慣了高樓大廈,住慣寬大敞亮的樓房套間,龐家的蝴蝶庭院竟是那麼的不上眼,恐怕都不夠現在實際使用面積120平方的大套間。話也說回來,當年東坎公社的那座「摩天大樓」說是四層,但在現在人的眼裡,恐怕連一座普通的宿舍樓都比不上,當年就是那樣,一句話詮釋了。

龐友蘭的喜怒笑罵皆是文章,非是我等小輩能去評說或臆想的。他的一生有一定的政治背景,更不能妄說。實事求是的對待和評價龐友蘭,才是對一個歷史上有過貢獻的人,真正負責的態度。

寫鐘錶鑲牙,卻寫了龐友蘭的事,也請大家莫怪,有人怨我寫老東坎未寫龐學勤、李敦甫、龐友蘭,算是對我的一種提醒。現在盡我所能就算寫全了,了卻我的心思,也讓願意在我的文章中,見到以上內容的讀者,得到些許滿足。

老街里鑲牙最好的要數戴子萬了,他的哥哥戴子千是我父親同事,醫藥公司的老員工,家屬也是手藝不錯的鑲牙師傅,老戴工作之餘也幫做些輔助工作,稱得上半個牙醫。老街里,同學欒德明家的門面也曾是牙醫室,媽媽是東坎鎮醫院的周醫生,治療牙病比較正規。當年的醫療條件都不是很好,一張剃頭椅子樣的睡床,一盞聚光的燈,加上擺在一旁腳踏的磨牙機,放在一白瓷盤裡的幾把拔牙的手術鉗子、鑷子等就足夠了。

戴子萬比我大不了幾歲,大辦食堂時,也一起在「大德生」後面的食堂吃飯,比較熟悉。他干牙醫這一行也得益於祖傳鑲牙,早先就在老圖書館西邊自家門面,和嫂子一起經營。一張舊課桌蒙著一塊舊了的白布蓋住桌腿,畫著人牙齒的骨胳和頭部神經圖,頂上寫著「祖傳鑲牙」四個隸字。桌麵攤著被拔的牙齒,各種各樣,虎牙、蟲牙……有的還怪模怪樣,密密麻麻的一桌子,看著並不舒服,但這就是當年的一種廣告宣傳。大概因為成家了,戴子萬又帶著母親住到了東坎小學南邊、人民劇場斜對面的一丁頭房,豎起一塊「戴子萬鑲牙」的招牌,單獨經營。新搬的地方,也有生意人的先見,比起其他牙室稍微投入些,加之手藝、口碑也不錯,生意相對好一些。

牙疼,大多的人都有過這樣的經歷,因為不注意牙齒的保護和長期不良生活習慣的影響,發生問題也是必然。蟲牙、盡頭牙、牙齦發炎引起的疼通,真是要命。遇冷、遇熱所受刺激,感覺各不相同。最嚴重時,生不如死的感覺會油然而生。也難怪,過去的人生活條件極差,刷牙都是用鹽水、牙粉,甚至有人多少天都不刷牙,含口水在嘴裡,用手指擼擼牙就行了。即使是現在,多數人仍受舊習慣影響,刷牙也是牙刷在嘴裡東搗搗、西搗搗,弄個滿嘴泡沫,含上一口水,牙刷在牙缸攪動幾下,嘴裡再「咕嚕」兩下,一口噴出去,就覺很乾凈,刷牙就成了。哪裡能按專家要求順著牙縫、要刷多長的時間來做,更談不上牙齒的保養和意識。

壞牙的人多,大多數人諱疾忌醫,捨不得花錢治病,忍忍就算了。疼的厲害,最多去藥店買幾顆「索密痛」止止疼。少數人疼得實在沒有辦法,找到牙科門上,也沒有什麼理論的戴子萬憑著經驗,一眼就能看出是哪顆牙齒作的怪,一句「這顆牙已經壞死了,沒法補」。病者問「那緊法??」,「拔得不嘮」。一陣醫患間的對話,有的起身就走,也有患者猶豫了一下,還是下了決心,只好拔掉壞牙。一陣打麻藥時,心像緊起來的疼痛和似吐不盡的血水之後,廣告攤上又多了一顆或兩顆的壞牙,以為是去根了,其實也為以後牙齒的再病痛,打下伏筆。

牙疼,也有幾次親身體會,加之牙的本質不是很好,曾經做過兩次帶牙鉤的單個假牙,老是取下來、套上去,很麻煩。今年春節前,也經過反覆思量,終於下決心對門面幾個上下的牙齒,進行烤瓷牙的裝配。現在的條件和過去相比,不管是設備、手術過程都先進的太多。重新裝上的新齒,雖有短時間不適,但卻也消除了疼痛和麻煩,且我那寬牙縫也得以美化,一張嘴,牙齒很整齊,自己也感到很高興。

規勸大家一下,遇牙病,不要忍,找一合適的醫院,再找一對了的醫生,去除病痛。特別是我們上了年紀的人,對自己也要負一些責任,畢竟牙齒是人體的重要器官。

作者:李開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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