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員的運氣,型男宋洋

鄉巴佬也時尚 發佈 2020-01-05T10:33:17+00:00

演員有時候就是這樣,如果所有人看我都說這個人太假了,就沒有信心了,當大家都被我欺騙的時候,我才會信心十足。安全區不是自己對自己的設定,是演員乍一亮相,讓大家都覺得眼前一亮又印象深刻的東西。宋洋我有武俠情結。

演員有時候就是這樣,如果所有人看我都說這個人太假了,就沒有信心了,當大家都被我欺騙的時候,我才會信心十足。安全區不是自己對自己的設定,是演員乍一亮相,讓大家都覺得眼前一亮又印象深刻的東西。

宋洋

我有武俠情結。

電影《師父》 拍完,路演,當時很多觀眾會順理成章地認為我和徐皓峰導演會一直合作下去,包括我自己。皓峰導演在車上輕描淡寫地跟我說:宋洋,這回就像耿良辰一樣,你出師了。我們暫時不合作了。皓峰導演說的都是對的,他想表達一個東西也從來不直說。他講了一段黑澤明和三船敏郎的合作經歷:黑澤明導演不在的那段時間,三船敏郎曾經一度迷失自我。一個電影導演找到自己的風格,就要確定下來做到極致,演員不是,如果在一種類型裡面待得太久,就會很危險,非常危險。

徐浩峰是個會影響我一生的導演。不是因為他給了我機會,而是因為他教給我一種特殊的演戲方法,就是你對所處的背景環境要足夠了解。他講給我的故事常常不只是對我在這部戲裡的這個角色有影響,甚至還會影響我之後的生活,即便他沒在我眼前,我也會習慣性地讓自己融入角色所處的環境,這會讓我更相信自己就是要扮演的那個人。

我是說,只有演員相信了自己就是那個角色,才有觀眾會相信你就是電影里的那個人。

他不會告訴我,這場戲你要如何如何,而是我給你講個關於你人物的故事,講完了,你覺得自己應該如何。拍《師父》 的時候,皓峰導演講當時天津在全國是什麼樣的存在,天津本地的社會階層是什麼樣的,軍閥的關係是什麼樣的,武林又是在一個什麼位置,腳行是幹什麼的,腳行分為兩種,霍元甲起源於碼頭腳行,另外一種叫街面腳行,街面腳行很霸道,人多勢眾,有點兒黑幫的意思,但是他們憑自己的手藝賺錢,他們要挾店面,但要挾的點是你必須讓我給你送貨,我不搶你的錢,我憑自己本事掙錢,這樣他們雖然穿得破,但是進咖啡館。街面的小混混低腳行一等,犯了事見到腳行會跑,因為知道腳行會管。當你聽完了這些之後自然就知道耿良辰是什麼樣的性格。

很長一段時間,我不太理解徐浩峰導演與我的「分開」。我覺得自己明明還有不少東西不懂,怎麼就算是出師了呢?但我也明白,老師說什麼都是有道理的,我當時只是這麼覺得,分開之後第二年,《暴裂無聲》出現了,當年的分別好像是仙人指路,我沒想到來得這麼快。做演員,我能感覺到應該如此,可是演員被動,這個應該如此也許就是要等上幾年。

某一天公司丟給我了一個劇本,問我:你知道忻鈺坤導演嗎?我說知道,因為他名字難寫,他拍的《心迷宮》又很好看。公司跟我說,他的第二部長篇在找你,我的第一反應就是我行嗎。看過《心迷宮》之後給我的感覺是這個導演會更喜歡原生態的演員,沒有學院氣質,沒有工業打磨,完全不是我的樣子。基本沒抱希望,但還是去見了。沒想到導演立刻就把我確認下來了。

忻鈺坤導演跟我說,他第一眼見到我的時候是崩潰的,覺得自己選錯了人。他說我跟那個人物一絲共同點都沒有,我當時剛從徐皓峰導演的武俠世界裡面出來,按照忻鈺坤導演的話就是:我坐在那兒坐得端正,眼睛裡面放著光,看什麼都帶著銳氣,你怎麼可能是一個被現實打得頭破血流、一句台詞都沒有的啞巴礦工張保民呢?

我問過忻鈺坤導演為什麼選中了我,他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做有挑戰的事情更過癮。你會拼的。

之前我嘗試沒試過的角色的時候就不會有惶恐,無知者無畏。電影在我心裡的分量已經不一樣了,需要角色體驗,不是憑空想,憑心中認知就能演的心態了,心中的認知是小時候看過之後模仿,而電影需要真實的還原。

我小時候看金庸、古龍,玩打第一人稱的RPG遊戲,因為代入感強玩,玩的時候會和現實世界脫離。在拍過忻鈺坤導演的電影《暴裂無聲》之後,每隔一段時間,我會靜下來想一想,自己有什麼變化?我變得比原來客觀了。

宋洋

以前喜歡看懸疑類的電影,不看科幻。因為要接科幻片拍攝的緣故,我大量地看,補課,再也不會看著看著睡著了,覺得好看。文藝片對於我也是經歷了同樣的過程。現在感覺自己和工作的聯繫,已經無法切割了,我會因為工作而喜歡與此次工作有關的一切事情,好像長在一起了,把自己在角色以外的另一面個性化的東西清零了。

稜角變少,石頭磨圓,我選擇褒義去理解一切事物。中國武術講究一個渾圓,也許是這個意思。我不會因為被打磨而不舒服,我比較享受,比較滿意現在的狀態,就在當下這個階段。我會瘋狂地愛上對自己有益的東西。

為了張保民這個角色,我需要用最快的速度變成一個農村人。可我身上的氣息是城市人,我一坐下是一股城市人的味兒。正好趕上我在裝修房子,就去觀察裝修工人。沒多久,發現行不通。我在北京遇到的大部分農村人都在假裝城市人,他們把自己身上本徵的東西儘可能藏起來。時間不等人,已經到了電影的準備期。

忻鈺坤導演後來告訴我,最初在確定我演的這個人物的時候,他給我的基本要求是:我要所有人眼裡出現一個沒見過的宋洋,對你有所了解的人都認不出你來,那才算過關。我說,我靠,這個太牛了,你就說你想怎麼辦吧。他說現在很多演員都減肥,咱們反其道而行之吧,你增肥。我在15天的時間裡狂吃,夜裡名正言順爬起來吃,胖了十幾斤,消化系統完全就打開了。突然有天忻鈺坤看了我的樣子。他說,不行不行,你胖了以後勁兒就沒了,這麼下去更像個貪污的村長。差兩個星期就開機的時候,我們決定還是選擇乾瘦這條路吧。我直接斷食了。小山藥小土豆煮了放一邊,餓急了吃一口,前兩天還能跑步,第三天跑不動了。

演一個角色需要的是演出人的氣息。

開機之後頭些天,我的戲不多,扮上之後我就在現場待著,有不少當地農民圍過來看熱鬧,因為我穿了戲服,看著和城裡來的不一樣,就只敢跟我說話。他們問我,說你來拍戲嗎?你是演員嗎?我說,你們看我像嗎?他們樂,我覺得可能有機會了。我說我也是農民,就是個群演,好在當地群眾發現我沒口音,我騙他們說自己是河北的農民,劇組的長期群演。從那時候開始,我跟助理商量,不要服務我,劇組也不要喊我老師,我每天席地而坐,坐在這些真正的「張保民」中間,幾天形態就發生變化了,用不著刻意模仿。第四天,導演已經找不到我了,我才覺得這個角色可以成立了。

我記得有一天收工,我穿著破了洞的軍大衣回當地最好的酒店,保安攔我,說去去去一邊去,我儘量保留戲裡啞巴的狀態,跟他撕扯兩下就走了。我覺得他們對我的排斥是對我最好的鼓勵。演員有時候就是這樣,如果所有人看我都說這個人太假了,就沒有信心了,當大家都被我欺騙的時候,我才會信心十足。

拍戲裡有一次,因為意外,我鼻子斷了,製片人當場就把我送醫院了。我穿著一身血的破棉襖,血有自己的,也有道具的,手指腳縫兒裡頭全是泥。醫生見我的第一反應是躲,他們十分肯定我是山里人了。當地再差的穿戴也是皮夾克套在一件雞心領的毛衣外邊。主任從製片人嘴裡知道我是主演之後,一副極度震驚的不信。我當時躺在床上,其實挺高興。他們的真實反應幫助我跳出了安全區。

什麼是我的安全區?不是武俠,不是公子,是演的角色裡面始終有自己的影子,永遠包含著自己撐場的背景和經歷。我一切的慣性行為都還在,這是我的安全區。如果有一天,你演的角色里,誰也找不到你了,那就是跳出了安全區,打開了一種新的可能。《暴裂無聲》對我來說太特別了,跳得太猛了,它好像是一個聲音在叫我,你回來看看。

做演員,其實也是一個我決定要跳出生活安全區的選擇。

宋洋

我上大學之前在煤礦文工團讀藝校,學聲樂,我喜歡流行,可學的是美聲。當時的想法就是死活不學通俗,因為心裡頭有偏見,總覺得通俗唱法太普遍了,那就只能在美聲和民族之中選擇。我變聲早,一定就是學美聲了。小時候的我是很排斥這種唱法的,覺得太不自然了。上藝校的時候,大家正好迷戀韓國流行偶像,我覺得有點兒失望,於是選擇了「不務正業」。

那時候我還年輕,體力不錯,好奇心強,荷爾蒙旺盛,也愛折騰,白天上課,晚上就跑出去跳舞,跟人一起演出。器樂班的人拿鋼琴彈出遊戲機的曲子,那我就學彈鋼琴,一個學唱歌的自學了一些奇怪的樂器。我想這些才是冥冥註定給我後來做演員打下了一些基礎。我們現在熟悉的很多歌手是當年唱live house唱出來,被人挖掘,走上演藝這條路,我也希望自己如此。

這時候,問題就來了,我的家是個非常傳統的家庭,他們的聲音是:你不可以過早進入社會,那樣你就毀了,很危險的。結果是大鬧一場輟學一年,家裡一些了解這個行業的家長就說,要不讓這孩子去考考演員吧。

我熱愛表演都是後來的事,選擇學表演是雙方妥協的折中方案。

其實我當初開始學唱歌時,家裡人並不是很支持,但做演員之後,他們反倒是拿出了支持的態度。我父親喜歡陳道明老師,更早的時候喜歡孫道臨老師,他一直說演員是需要有文化底蘊的,你可以做這個,你要不斷自省,能做個不浮躁的演員是件特別光榮的事情。

人所有的願望都是一步一步實現的,如果一個人小時候就有一個大的企圖,就是可怕了。所以我做了表演是機緣巧合,沒有什麼理想成為現實。

以前我會想自己要去演個什麼角色,可以永遠流傳下去,成為一部作品,百年之後如何。現在我特別想做一個能夠影響我的觀眾的演員。我對他們的影響,不是我的影響力,不是影響他們的審美,是影響他們的生活。起碼在他們看到我靠自己努力一部一部拍戲,加上運氣完成逆襲的過程之後,能有所激勵。

我後面有個工作,演一個B肝病人,能替他們說說話,對我來說這是一件很有意義的事。我們可以看出來,現在影視劇開始真切地關心這個社會了,這也讓我有機會加入這樣的話題,可以通過表演來說點什麼,表達點什麼。我特別鼓勵那些成功度過艱難期、已經可以對自己工作有所選擇的演員多做一些對社會有意義的東西。

我從小最喜歡的歌星是麥可·傑克遜。這種喜歡最初是因為他的專業性,太空步也好,流行樂也好,其實這些都是他引領的,他不說。到後來我發現我喜歡的是他更大的東西,他在用自己的明星光環宣揚世界和平,宣揚反種族歧視,反對歧視愛滋,反戰,保護環境,他80%的MV都在講這些主題,好聽嗎?好聽,好看嗎?好看,在你完全打開接受之後,哦,是這樣一個主題。這才是當之無愧的明星中的明星,他在推進這個世界的進步,我特別願意最終也可做到,他最高明的地方就是把這些訴求融入了自己專業領域的藝術呈現。

宋洋

《長安道》對我是一次返璞歸真的總結。我有時候會想如果我沒經歷這一圈往外的拓展,面對今天的《長安道》會是什麼樣的表現,我可能不會挖掘得那麼深,《長安道》讓我再回到了現實。我演一個警察,開始我想這個警察是不是又是一個雷厲風行的刑警硬漢,後來發現,哦,不是的,他是刑警脈絡裡面一個特別小的分支,只存在於某些文化古都,那裡如果出現文物被盜竊的話,他就是專門偵破這類案件的警察。這個人物的設置就是現在的年輕人,正在遇到迷茫,迷茫為什麼做?做的這個行業的意義是什麼?哎,搞不明白,那我先做吧。這樣的一個狀態裡面出現的人物,在整個案件之後,明確了自己,找到了自己的責任感,確定了自己該做什麼了,不再迷茫了。每個人的事業如果能和自己掛上鉤,那就是有血有肉的。

我是個運氣很好的演員,在踉蹌摸索的時期,我曾經覺得自己沒有運氣。那時候理解的運氣是年少成名。到今天我明白現在能走的這條路是我的運氣。

在遇到徐皓峰導演之前,很多人覺得和那些開始就拿到好角色、一帆風順的演員比起來,我的演藝之路不順,其實我覺得自己是非常順利的。真正的不順利,是一直連續幾年的沒有工作接,被迫回家,被迫轉行,甚至是一直在靠自己家裡的財力支持在北京十年八年依舊沒戲拍卻仍然有演員夢想的同行,那是不順利。在接拍《倭寇的蹤跡》之前,我有戲就拍,也演了一些不大的戲的男主演,我覺得還可以。

北漂時,我最大的理想就是能在北京活下去,那會讓我覺得自己被這個城市和這個行業需要。我記得拍《少年楊家將》 的時候,劇組給的片酬還不錯,當時組裡有個演員蠻有經濟頭腦地跟我說,這回這個片酬,你再從家裡添點錢,夠首付房子了。我的第一反應就是你別開玩笑了,這點錢還要維持我以後混下去呢。他是做了一個非常成功的理財選擇,可是我做不到,我是那種必須要這隻腳踏下去了,才是踏實的,這才是宋洋。

我在嘗試用自己喜歡的方式表達自己,這是我喜歡的方式。我最近瘋狂地喜歡上了視頻剪輯,把自己搞得比較累,因為我搞的東西就是能不說話儘量不說話,能不出鏡儘量不出鏡,能不加字幕儘量不加字幕,所有的表達儘量靠鏡頭來表達。

有次有個女演員跟我聊天,她問我你喜歡車嗎,我說不。她又問,那看球嗎,我說不;喜歡茶嗎,不;喝酒嗎,喝,沒興趣;買房子呢,拍照呢,這些都是非常現實化的東西,我好像都不是特別興奮。她特別認真地問我,你的興趣點是什麼呀?我說好劇本啊。人家就說,哎呀你也太乏味了吧,可是你又不是那種急功近利的拍戲人,我說還好吧,這種狀態我享受。有人抱怨這個行業苦,我覺得不苦。

我最大的幸福感來源於現在差不多可以用熱愛的事情餬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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