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2020第5天了,那種不真實感還在。
該怎麼解釋這種不真實感呢?
想起1月1號那天,鬼使神差,重看了《銀翼殺手》。
它的另一個名字,叫《公元2020》。
去年11月,很多朋友都在發電影中這個時間截圖,感慨活著活著,就真活到了科幻的年份。
明明覺得,還很遙遠啊,怎麼忽然自己就身處其中了。
這就是科幻電影帶來的不真實感吧:
2020年,世界應該處於過渡發達後的頹唐,汽車在半高空飛來飛去,複製人都開始思考「我是誰」的哲學命題;
《銀翼殺手》(1982)
2020年,怪獸應該動不動就來騷擾一番,人類建成超大機甲站隊,守衛家園,向每個來犯之敵匯出巨大的鐵拳;
《環太平洋》(2013)
稍微現實點的2020年,也至少應該有一位半人半機甲的超級警察,除暴安良的同時,也為自己是人還是機器而痛苦糾結;
《機械戰警》(1987)
2020年,對兩個肉身打架厭倦的人類,應該開始迷上機器人拳擊,在更具觀賞性的搏鬥中忘掉一切現實的煩惱;
最現實的2020,探索宇宙之路總該有點收穫,人類已經登上火星,並且來一場跌宕起伏的火星救援。
《鐵甲鋼拳》(2011)
《火星救援》(2015)
以上,是我們在科幻電影中幻想過的2020年。
就像無數個平行宇宙,這些想像出來的現實,最終當然毫無懸念地與我們擦肩而過。
幻想終究是幻想,但當幻想的那一刻真的到來或即將到來,你敢說自己的感情就沒點微妙的波動?
最真實的,09年看《2012》,結合那時瑪雅預言世界末日的滿城風雨,對於三年後到底會怎樣,人心惶惶。
無數人在11年那個跨年之夜或是恐懼、或是好奇的等待末日來臨,甚至有不少深信不疑的,想在世界毀滅前放縱一下自己,搶劫商店,襲擊路人,放火燒自家房子,在火堆前徹夜的狂歡。
結果,當然什麼都沒發生,生活一切照舊。
這是科幻電影的魅力,也是想像力的魅力。站在2020的開頭,我們不妨來好好聊聊:
當科幻和我們的真實生活產生了交集,那種感覺,其實還挺美妙。
我們是過去的未來
先聊點輕鬆的。
說起我們已經在科幻電影中經歷過的未來,我第一個想到的,肯定是1989年的《回到未來2》。
當時,馬丁和布郎教授去到了26年後的2015年10月21日。
站在80年代末幻想出來的2015年,是什麼樣子呢?
汽車能飛當然是標配的——人類對飛翔的執念,真是與生俱來的。
包括那些拉風的飛行滑板,也是這飛翔夢想的一個分支。
3D全息的鯊魚現在看簡直就是五分特效,無人機遛狗倒是幫很多人解決了一大生活麻煩。
不過,好的科幻電影從來不是胡開腦洞的,回看這部31年前的老片,裡面那些3D全息投影、無人機,包括指紋解鎖、視頻電話等等,如今不都一一實現,甚至早已融入成為我們習以為常的生活。
倒是那個超級方便的速食披薩,什麼時候發明出來呢?
但我還得說,除了單純的娛樂大眾,科幻電影總還是承擔著其他更深層次的任務。
好的科幻電影,就是未來可能性的重要參照。
許多早期的科幻電影,站在自己的年代局限性里,暢想了大量有關我們這個時代的情景。
這些電影所講述的那些未來的可能,雖然在現在看來,已經遠遠地被我們的現實甩在了身後。
但平心而論,那些閃著光彩的先見之明,是要永載影史的。
比如1968年,庫布里克那部《2001太空漫遊》。
當年庫布里克拜訪了大量科研人士,站在60年代的技術盡頭,好好暢想了一番21世紀初的科學技術。
令後人驚嘆的是,老庫對對未來的許多猜測,都精準得像是從未來穿越回來的:
比如對太空梭、登月艙和空間站的前瞻設想;
弗洛伊德進入空間站時的聲紋登錄技術;
提前現世的微波爐;
我們甚至還能看到上世紀的太空人在太空中用著iPad的場景。
這些在今天看來極其日常的事物,在當年可謂是驚世駭俗,充滿了先知的意味。
如今,距離影片描繪的2001年,又已經過去了快20年,但這部電影即便以當下的眼光來看待,也還是那麼高深莫測。
對一部科幻電影來說,想要成為《2001太空漫遊》那樣的天花板,擁有領先時代的特效,只能算是完成了一半。
如何跳出時代局限性和科技鎖,去思考未來,才是最重要的另一半。
在那些神秘色彩濃厚的黑色石碑面前,人類的無知,和猴子並沒有本質區別。
接著,我們不妨聊點更嚴肅的。
科幻電影中,總是少不了外星人來到地球的奇特想像,只不過,如何將外星人與現實結合起來,是一件頗為棘手的事情。
09年的《第九區》,意外地採用了當下敘事。電影中人類與外星人的故事,就發生在2009年前後。
1990年,諸多蝦形外星人逃難到地球,被人類安置在南非約翰內斯堡的「第九區」,經過二十年的繁衍,外星難民的數量急劇誇張到了180萬,與周圍的人類衝突不斷。
於是,聯合國組織決定將這些外星人全部強制遷移到地球之外,上演了一幕幕血腥慘烈的拆遷史。
造型確實……噁心了點,
但看完你會發現,真正噁心的才不是外星人
這個幻想的「外星人困境」,放到現實的語境下,其實就是老生常談的貧富差距和種族歧視問題。
片中破敗擁擠、但連綿不絕的貧民窟,在地球上的各個角落都能找到:
在香港,它叫做九龍城寨;在印度,它叫做老鼠窩;在巴西,它則被稱為犯罪天堂。
電影預言,飽受歧視和壓迫的貧困人口,在遙遠的未來和剛剛過去的現在,都依舊存在。
在這個所謂「第九區」里,所有發生的見不得光的事情,在過去的十年里,我們所見所聞的,又何嘗少呢。
主角作為一個人類,隨著劇情的推進,外在的長相越來越接近外星人,其背後深層的含義是:
曾經的黑人白人,就是現在的外星人與人類。
而他的命運遭遇則告訴我們,不管歷史如何演變,很多觀念就是根深蒂固的:
比如,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歷史的循環大抵如此。
電影當然是悲觀的:
貧富差距的兩極分化,在未來依舊存在,加上黨同伐異的人類本性,如果不想辦法加以控制和消解,衝突只會愈演愈烈,會上演自相殘殺的慘劇。
如果說這是對未來的預言,那我更願意它只存在於電影當中。
我們是未來的過去
早先的科幻電影,談論的未來已是我們的過去。
可對未來不可知的探求慾望,實在是人類的天性。
於是,我更想知道的是,不遠的未來——至少我能活著看到那一天——地球會是怎樣的存在。
這樣的科幻電影當然多如牛毛,先聊個輕鬆的:
去年,史匹柏以輕鬆愉快的人定勝天姿態,拍了一部「引爆整個二次元」的《頭號玩家》。
在這個發生在2045年的故事裡,人類牢牢掌控住了虛擬現實技術,並應用在了日常的每一個角落。
既然沒有機械反水的危險,人們便紛紛投入具有高度沉浸感的VR遊戲世界。
片中呈現的未來,保持了「流行至上」的審美準則,連大Boss都能裝模作樣地說出一句:
雖然看上去是個企業高管傻逼白領,但我內心非常熱愛流行文化。
有趣的是,當下蓬勃發展的VR和AR技術,雖然沒有像電影里那麼逼真,但各種VR眼鏡、VR遊戲,其實早已層出不窮。
那些看起來只存留於電影中的奇妙體驗,和我們生活的距離已然近在咫尺。
比如,在去年電競遊戲dota2的比賽中,就已經出現了栩栩如生的類全息投影,只看一兩眼,你絕對會認為,這是哪個科幻片亂入了。
可想而知,這種虛擬現實技術,會在之後的幾年或者幾十年里越來越貼近我們的生活。
虛擬駕駛、虛擬旅遊,更多的虛擬功能在提供便利與舒適的同時,也會讓人越來越抗拒,周遭那些真實、卻也平平淡淡的現實生活。
緊接著,可能就會產生一種「逆現實化」。
現實像電影里的破敗城市一樣,一天天變得骯髒狼狽和虛無,娛樂化和資本主義的浪潮合二為一。
最後呢?
全人類一起乘上虛擬現實的大船,開向徹底逃離現實、甚至集體毀滅的遠方?
我這麼想當然略顯偏激,但看完電影,卻也能感受到史匹柏面對未來的審慎與擔憂。
好吧,上面這些其實一點也不輕鬆。但畢竟,現實再殘酷,總還是有一方世外桃源。
真正殘酷的,是無處逃離。
那部06年的《人類之子》,主題就是每個物種的終極恐慌:
繁殖能力喪失。
時間設定在距離現在已沒幾年的2027年。
那時,所有人類都喪失了生育能力。全球範圍內,整整19年沒有一個嬰兒誕生。
人類開始明白,滅絕的那天即將到來。
政府把自殺用品跟抗抑鬱藥物當作日常配給來發放,各個國家先後陷入恐慌與混亂,在末日前夕,一名黑人女性神跡般懷上了孕。
這個待產的嬰兒,即為人類之子。
這部當年看得我目瞪口呆的科幻電影,其想像出來的未來世界,有一個根植當下的現實性來源,說出來也很簡單:
人口老齡化,和低生育率。
電影只不過是把這種問題放大到了極致,處理地更殘酷,也更意味深長。
歐洲是此類問題的源頭,緊接著是日本,放以前,我們會簡單的一笑而過,這不就是已開發國家吃飽了撐的、追求個體自由的毛病嗎?
上個月底,四川省政府宣布,四川目前65歲以上人口已占常住人口總數的14.17%,這意味著四川省已經進入深度老齡化社會。
如果連我們這個人口大國,也陷入了低生育的困境中。
這個世界,的確在面臨一些迫在眉睫的問題了。
總的來說,好的科幻電影對未來世界的想像,都離不開對當下現實的反思。
雖然一直說中國電影是科幻荒漠,但在被稱為「科幻元年」的2019年里,我們也在電影院中,看到了兩部同樣講述未來的科幻電影。
拋開質量,單論腦洞:
無論是背著地球在宇宙間徒步前行的《流浪地球》,還是架著上海大炮保衛地球的《上海堡壘》,都是合格、且非常中國的科幻想像。
在未來,看到更多帶有反思氣質的科幻表達,是我對中國科幻電影的一大期冀。
好像,有點扯遠了?
說了這麼多,2020的不真實感,似乎開始一點一點減弱了。
想想20年前,人類跨入新千年,和現在的跨入2020做對比:
彼時我們有多麼熱烈和緊張,現在,就有多麼淡然和無感。
科技那麼飛速地改變著我們的生活,但身處其中,似乎一切又都是如此自然,如此水到渠成,如此順理成章。
未來,到底會是啥樣兒呢?
算了,我們普通人,就別操這心了,我們只需要明白:
那些或天堂或地獄的未來,都不是我們經歷的未來。
我們的未來,大機率就和這個普通的周末一樣。不是最好,當然也不是最壞,有點開心,也有點糟心。
2020了,別多想啦,打起精神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