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經》中的絕美愛情:短短一句表白,道出世間最美的相思

與心幽歡 發佈 2020-01-06T22:17:39+00:00

伯兮朅兮,邦之桀兮。伯也執殳,為王前驅。自伯之東,首如飛蓬。豈無膏沐?誰適為容!其雨其雨,杲杲出日。願言思伯,甘心首疾。焉得諼草?言樹之背。願言思伯。使我心痗。——《國風·衛風·伯兮》公元前某年,衛國。一個女人懶懶地走出房來,在門口徘徊不定。


伯兮朅兮,邦之桀兮。

伯也執殳,為王前驅。

自伯之東,首如飛蓬。

豈無膏沐?誰適為容!

其雨其雨,杲杲出日。

願言思伯,甘心首疾。

焉得諼草?言樹之背。

願言思伯。使我心痗。

——《國風·衛風·伯兮》

公元前某年,衛國。

一個女人懶懶地走出房來,在門口徘徊不定。如果仔細打量,會發現她還相當年輕,面容姣好,眉宇間隱隱透出一絲別致的柔情。可是從遠看去,與其說她是個姑娘,可能更像是個飽經滄桑的中年婦人——她著一身粗布衣衫,體態羸弱;相襯之下,一頭亂髮正像無人修理的灌木叢,竟成了全身上下最顯眼的標誌。

天上剛剛還在下雨,卻很快就晴了。

她遠遠地眺望著什麼,卻苦於無果,只得無奈地迴轉家門,走進空蕩蕩的房間裡去。


新婚時家人置辦的物品還在家裡擺得滿滿的,衣食住行,無所不有。可是東西還在,人卻只剩下她一個,孤孤單單,等著生死未卜的丈夫回來。

想到丈夫,她的臉上不禁浮現起了驕傲的笑容。那是一個多麼高大威猛的衛國漢子,頂天立地,相貌堂堂。當年迎親之日,她見到他第一眼,便感覺只要有了他,就有了終身的指望。當然了,除了出眾的相貌,他高強的武藝,在全國更是數一數二——要不然國君要對外作戰,又怎麼敢令他去打頭陣呢。想想丈夫披堅執銳,在戰場上保衛國家,她的心裡滿滿都是自豪。

可是看著空空如也的床鋪,她又嘆氣了。

從那一面已經破舊的銅鏡里,她看得到自己日漸憔悴的面容,還有亂如蓬草的頭髮,苦笑了一聲。丈夫是哪一日、哪一年離開的家,她已經不大記得;只記得自此以後,無論一起春遊時女友如何精心打扮,過節時夥伴如何花枝招展,她卻再也沒有心思伸手去打開過那瓶丈夫為她買來的洗髮香膏,任由小小的罐子落滿灰塵。

獨守空閨,縱然打扮成人見人愛的美女,又有什麼意義。


她當然盼著丈夫回來,但她竟讓理智戰勝了情感,除了每天無盡的思念外,不過是安安靜靜地在家度日罷了。

她沒有那個時代的女子不必要的太多文化見識,卻也還是個知書識禮的婦人。她至少知道,國強才能民富,唇亡就會齒寒。丈夫前去為國效力,保衛家園,是這個家庭必要的犧牲,也是她,一個普普通通的婦道人家,能夠為祖國盡下的唯一一份貢獻。更何況,即便她並不這麼認同,仗還是要打,丈夫還是回不來,她又有是什麼辦法呢。

於是,正是她在數年之前,親手打理好遠征的行囊,堅定地將丈夫送別家鄉。留下的則是孤身一人,獨自咀嚼心中無盡的不舍和無奈。

不知過了多少個日月。

她越來越愛呆坐著望著窗外,一坐就是一整天。看著山後的日出日落,看著天上的陰晴雨雪,她的眼中就會浮起丈夫隨軍出征的途中,一路翻山越嶺、日曬雨淋的樣子。



她覺得自己好像病了,她想丈夫得時常到頭痛。聽說有一種叫忘憂草的小草,種在屋子北面,便可忘憂。出去尋找這種小草的念頭也曾經在她腦海中閃過,但她笑了一笑,最終也沒有去。

她寧願留著這份憂愁,任它積攢在自己的心間。憂愁就像一根紐帶,將自己和遠征的丈夫輕輕挽在一起;而它每重一分,兩人的心仿佛就又近了一分。

相思之苦,她竟然嘗出了甜美。

她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再見到丈夫,她甚至不知道還能不能見到他。命運無常,但她卻偏就既不向命運低頭,又不向命運吶喊,而是坐在窗邊,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眺望著,品味著痛苦的深淵留給她的最後一眼甘泉。


這就是遙遠的先秦,一個普通衛國女子的故事。

《詩經》為後世讀者展現了一個豐富深廣的上古社會,其中關乎愛情的成分也相當多樣。有郎情妾意如「琴瑟在御,莫不靜好」,有相思不得如「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有嬉笑怒罵如「將仲子兮,無踰我里」等等,無不引人入勝,惹人情思。可是,《衛風·伯兮》比起如此種種,卻總覺得與之不同。

《伯兮》講了一個少婦思念從征良人的「心路歷程」。她自豪於擁有這樣「才貌雙全」的丈夫,而對他的出征持有非常複雜的感情:她支持丈夫前去為國效力,卻因此引發無盡的思念與憂愁;但在思念憂愁的同時,她卻又心甘情願、無怨無悔。

這種感情,在後世的詩詞中竟然出現得極少。相比之下,更為人們熟知的還是單純的思念(「幾回魂夢與君同」),分離的懊悔(「悔教夫婿覓封侯」)或者對戰爭殘酷的怨恨(「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裡人」)等等。而這種別致而真實的情感,更會讓有情人們眼前一亮。

整首詩里,筆者個人最喜歡的句子是「願言思伯,甘心首疾。」姑娘不是天真爛漫的小孩子,不識愁滋味——她非常清醒,明白自己的處境,也明白自己的心境。但是她不像後世的許多婦人那樣,抱怨命運不公,或者抱怨丈夫無情(對於離家求功名者而言),而是默默承受了這一切。「甘心首疾」,她思念良人以致頭痛,竟然為此感到「甘心」,感到心甘情願。對家人的牽掛,對國事的關懷,融合在一句詩里,點綴出了一首千古名篇。

佛曰:人生有七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其中,這位衛國姑娘的苦是「愛別離」:她和她的戀人被一場未知結果的戰爭拆散,生離還是死別,只能交給命運。但她的理性,她的堅強,還有她在理性堅強背後那無數辛酸的淚水,都與那些或是「撒狗糧」,或是單相思的普通情詩大為不同。這種愛情,是融入了國家興亡的深情,在上古時期淳樸的民歌之中,堪稱絕美的奇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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