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角:戲曲美學構建中的「另類」英雄

光明網 發佈 2020-01-06T22:59:15+00:00

川劇《活捉三郎》劇照 李志遠 攝在2019年「全國凈行、醜行暨武戲展演」中,30個來自全國各地的院團,帶來了35出或凈行或醜行或凈丑兼而有之的精彩的折子戲,讓首都的觀眾大飽眼福,也大有收穫。其中醜行的戲,給筆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川劇《活捉三郎》劇照 李志遠 攝

在2019年「全國凈行、醜行暨武戲展演」中,30個來自全國各地的院團,帶來了35出或凈行或醜行或凈丑兼而有之的精彩的折子戲,讓首都的觀眾大飽眼福,也大有收穫。其中醜行的戲,給筆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丑角,在戲曲舞台上,大多發揮插科打諢的功能,其誇張、幽默的表演也是劇種喜劇風格的重要元素。戲曲理論家張真認為,丑角「是一種被特別誇張了的角色,他的唱、白和動作,都是按照特別誇張了的風格和規律寫成的」。丑角,具有多種藝術表現力和美學表征,塑造了各式人物形象,與其他行當一樣,具有重要價值。幽默性與風趣性是丑角表演的首要審美特徵。笑那些可笑之事、笑那些可笑之人,這是戲曲娛樂功能的重要體現,也是中國人審美精神的體現。諷刺性則是其內在的追求,揭露那些有關社會的、人性的或德道的不足等,而「丑」正是將二者有機地統一的行當。

在表演上,有的「丑」以文戲見長,有的則是以武功見長,有的則有不俗的唱功,有的則是多者兼具,可謂各具特色,精彩紛呈。本次展演中,不同劇目中的丑角,「各美其美,美美與共」地體現了較高的藝術水準和各劇種的特徵。

有的「丑」,雖然面相「丑」,但卻是真善美的化身,他們或行俠仗義,將一身正氣立於舞台,或憨態可掬,把真情實感獻給觀眾。如國家京劇院版《九龍杯》中的楊香武,為朋友智盜九龍杯,不僅翻跌的功夫了得,而且不失詼諧的特點。《刺巴傑》中的胡理,劇中飛身上桌、倒立,再一個「雲里翻」下到舞台,一系列動作一氣呵成、乾淨利落,令觀眾驚嘆!同樣將一個具有俠肝義膽的武丑形象成功塑造出來。成都市川劇研究院《拿虎》中的伍三,居然在酒醉中與老虎共飲,最後將老虎「捉拿歸案」。他與老虎「啼笑皆非」的表演,讓人替他捏把汗的同時,也被其風趣幽默的表演和不俗的唱腔感染。這些讓觀眾讚嘆不已的「丑」,已然超越「丑」相,而直至人性之「真」和「美」。臉譜的喜劇效果,襯托出「丑」的形象與「美」的行為與人性之間的巨大張力,不禁讓觀眾心生喜歡與愛憐,故而毫不吝嗇自己的歡呼與掌聲。

有些「丑」,雖然內心與面相同樣醜陋,但也塑造了別樣的藝術美。如泉州高甲戲傳承中心《連升三級·求親》中的「公子丑」賈福古,不學無術但卻有著無限幻想,垂涎甄似雪的美貌而被拒,其「白眼窩」的臉譜和太陽穴上的膏藥,形象地附加了他令人作嘔但又令人發笑的醜態。北京京劇院《三岔口》中的「武丑」劉利華,只為謀財害命,「殺」氣太重,最後被任堂惠所殺,讓人甚覺解氣,但是,該武丑的身手了得,與任堂惠的對手戲,打得精彩異常。贛南藝術創作研究所《釣》中的「反丑」劉二,是終日裡尋花問柳、遊手好閒的潑皮無賴,覬覦四妹的美貌而被戲弄。該「丑」有著紮實的做功,其矮子步與扇子花「舞」得嫻熟到位,將人物可憎的形象刻畫得入木三分。這些反面丑角的配置,在引發觀眾笑聲的同時,凸顯了人物的悲劇性,表達了人們對社會現象的失望和批判、對其解決渠道的探索,它呈現的舞台美亦不容忽視。

有些「丑」,雖然沒有明確的正與邪的劃分,但因其表演到位、精彩,同樣讓觀眾叫好聲不斷,如川劇《活捉三郎》中,張文遠的「點蠟燭」「提假腳」「提汃人」等特技,展現了「丑」的腰、腿功,著實精彩。此外,京劇《時遷探路》,兩個「武丑」對台飆戲,不僅人物形象刻畫入木三分,而且功夫高強,又具有幽默、滑稽之美,讓觀眾大呼過癮、不虛此行。

「丑」是一個美學意義上的概念,而並非單純的道德評價標準。戲劇評論家張真在《談「丑」》一文中指出,丑角「只是戲曲角色的類型化。這種類型化,主要是按藝術風格來分類的,絕不只是簡單地按道德品質來分類的」。丑角,通過劇中不同角色的人物形象,不僅均衡了戲劇整體節奏,完善了戲曲行當體系,更滿足了觀眾從生活到舞台,對真善美與假惡丑的價值判斷和心理期待。正如張真所言:「丑角所代表的人物,一般說來都不是什麼英雄人物,許多都是普通人物(反面人物如湯勤自不必說)。當他有善良的心腸時,即使嘴裡刻薄些,觀眾是會喜歡他的;當然揭破舊社會裡偽君子的假面具時,觀眾是同意的;當他由於得罪了有權勢的人挨了打時,觀眾是會同情他的;當他把自己的自私的、笨拙的而自以為得計的打算,告訴觀眾時,觀眾對他那即將倒霉的命運是關心的……他用不著像英雄人物一樣得到崇敬,但一樣贏得觀眾的喜愛。」不過,筆者認為,在戲曲舞台上,「英雄」的稱號,並不只是馳騁沙場、救國救難的人獨享,那些成功地塑造了或正、或邪形象的「丑」們,在塑造了一個個風趣幽默、可愛可恨的形象的同時,也引發觀眾觀照自身、反思社會,體現了中華美學的批判和諷刺精神,因此,他們同樣配得上「英雄」的稱號,他們是戲曲舞台上能夠托起主角形象、完善戲劇美學建構的「另類」英雄。

毋庸置疑,本次展演的舉辦,為緩解當下戲曲舞台「文強武弱」現象、改善戲曲行當發展不平衡局面具有積極的推動意義。而對於醜行來說,其意義不僅是讓觀眾集中地看到不同丑角的藝術特色、方言及其文武場藝術特徵,更重要的是,希望劇種傳承者們能夠在彼此的交流與互動中守個性、樹自信、找差距、求同存異,在保持各自劇種意識的基礎上繼承與革新,推動醜行及其美學風格更好地發展。而這對於觀眾和業界重新確認醜行在不同劇種、劇目中的重要作用,樹立劇種自信、構建劇種認同及振興傳統戲曲等,均具有積極的意義。

(作者系中國藝術研究院副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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