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Mia
「《大明風華》追到18集，雖然有各種令人詬病的地方（比如服飾、孫、胡變成姐妹，湯唯的演技，朱元璋的外貌等等），……但我還是很喜歡的。……張叔平的審美真心欣賞不來，所以就不放海報了！」
12月27日，一貫毒舌的於正在自己微博上對《大明風華》進行了評價並登上熱搜，截至發稿前，該熱搜話題閱讀量超1.9億次。這條微博被前後編輯了三次，保留了對湯唯演技和張叔平審美的吐槽，而作為輿論炮火集中所在的這兩點也再次引發公眾熱議。
如果說《色，戒》和《晚秋》儼然奠定了湯唯的文藝女神路線，本人在演繹活潑性格的角色時捉襟見肘，那麼對於曾經獲得包括最佳美術設計獎、最佳服裝造型獎、最佳剪輯獎在內的12座金馬獎，十一座香港金像獎獎盃，因《一代宗師》斬獲奧斯卡最佳服裝設計獎提名的張叔平而言，又是什麼讓他近年來屢屢跌落神壇備遭吐槽呢？
從傳奇大師張叔平到「張梳平」
縱觀張叔平的整個電影電視劇造型史不同階段，間接見證了整個香港電影的沉浮史：從香港電影新浪潮的盛極一時，影響力遍及日韓等亞洲國家，到隨著港影的逐漸沒落，不得不北上尋求與內地影人合作，再轉型進入內地電視劇行業。
據《明報周刊》專訪，出生於1953年的張叔平「自小喜歡繪畫、設計，十四歲時就想清楚了決定進入電影行業，因為它包括繪畫、室內設計、時裝等多種創作」。雖然圈內稱為「阿叔」的他也經常參與剪輯，其剪輯作品包括《墮落天使》《藍宇》《踏血尋梅》等等，但最讓張叔平名聲鵲起的還是其美術指導、服裝設計、造型設計。
最早時，張叔平曾在唐書璇導演的《十三不搭》和《暴發戶》里擔任過副導演，完成加拿大溫哥華藝術學院電影課程的修讀後，先做了一年服裝設計師，以1981年譚家明導演的《愛殺》開啟了美術指導之路。林青霞在片中站在藍牆前的紅衣造型深入人心，而該片也是香港電影新浪潮的重要作品之一。以張叔平作為御用造型師的林青霞曾說：「我的美麗是張叔平的作品。」張國榮的演唱會服裝設計也出自他手。
其後，從上個世紀80年代到2000年左右，張叔平與徐克、關錦鵬、王家衛等名導互相成就，合作了一系列在電影史、影視造型史上有重要地位的作品，「仙氣飄逸」成為其造型風格關鍵詞：如果沒有他為林青霞、王祖賢設計的敦煌飛天造型、紅衣、白衣飄逸造型，武俠經典《蜀山》中的玉女，《笑傲江湖：東方不敗》中混合日式風格的東方不敗，和奇幻經典《倩女幽魂：道道道》的小倩等經典角色特徵便會失色許多；
如果沒有張叔平借鑑自崑曲的「銅錢頭」和飄逸紗衫、濃重妝效，便不會有《青蛇》悽美妖嬈的獨特氣質，此前的《新紅樓夢》也重現了這一造型；如果沒有26件手工縫製的旗袍，便不會有張曼玉飾演的寂寞少婦蘇麗珍在《花樣年華》中搖曳生姿的身影，裁縫師傅梁朗光依照張叔平給出的草圖和意見，將一批三十年代的上海款式的旗袍改成了片中的六十年代款，每一件旗袍都呼應著人物性格或心情，以及高飽和色彩的畫面背景。
這段時間獲得的二十座獎盃，也成就了張叔平的江湖地位以及北上之後的話語權。2000年後，經歷金融危機的香港電影逐漸式微，陳可辛、徐克、周星馳、葉偉民等香港電影人集體北上，張叔平也是其中之一。於是觀眾看到了他和陳凱歌合作的《梅蘭芳》，和張藝謀合作的《金陵十三釵》，和姜文合作的《讓子彈飛》《一步之遙》。《金陵十三釵》中妓女造型是他用了一年半時間帶著18人團隊完成的，製作了120件旗袍。2013年與老搭檔王家衛合作的《一代宗師》成為張叔平美指生涯中的又一巔峰，橫掃金馬獎、香港金像獎、亞洲電影大獎、奧斯卡等十個獎項提名，整個電影以黑白為主色調，宮二內斂的性格與其樸素的中分髮髻暗色造型形成了奇妙的化學反應。
近年來，隨著內地電視劇工業的崛起，張叔平也越來越多地出現在電視劇製作名單當中，從《烈火如歌》《醉玲瓏》到《三生三世十里桃花》《天盛長歌》《如懿傳》《大明風華》，以及定檔於明年的《半生緣》，身負盛名的張叔平成為了頭部製作的標配。但是電影造型大師與電視劇果真契合嗎？結果證明，「張叔平造型」在電視劇中引來的是一場又一場觀眾吐槽狂歡。
造型設計與影視劇的化學反應
從傳奇一步步走向風口浪尖的吐槽中心，獲得綽號「張梳平」，與張叔平近年來參與諸多內地電視劇造型備受爭議相關。從迪麗熱巴、劉詩詩、楊冪到周迅、倪妮以及最近的湯唯，女星們全都「難逃一梳」，統統被梳成了大光明造型。
在《三生三世之十里桃花》中，髮際線問題因造型而暴露無遺的大冪冪不得不自黑吐槽「如果你們批評我……我就去植髮」；
在《如懿傳》中，服化道慘遭吐槽，周迅的蝴蝶結絲巾、霍建華的綠馬甲、太后的米老鼠耳環等集體登上熱搜；
在《大明風華》中，湯唯緊貼頭皮、露額頭的髮型同樣飽受爭議，本身臉型偏圓的她基本影視造型都會極力避免此類造型，而在暴露自身短板的造型下「氣質女神」形象瞬間改變。據稱在試妝時，湯唯表達過對造型的不滿，但最後也不得不選擇妥協。
過往榮耀和履歷讓張叔平形成了自己的美學體系，有著自己的風格堅持，而大部分明星在他的咖位面前也只能「乖乖被梳」。不過，大銀幕和電視螢屏截然不同的兩套美學標準，讓「張叔平風格」在電視劇體系中顯得多少有些格格不入：電影，尤其是奇幻類型、武俠類型，為了與詭譎奇麗的視覺風格相融合，並不排斥誇張華麗的造型，而類似造型在多用近景、特寫鏡頭的電視劇中就會顯得維和。
又或許是近年來女星們的自身硬體條件如顱頂、髮際線等與八九十年代的傳奇女星王祖賢、林青霞、張曼玉等有所不及，因此在大光明的考驗下暴露得格外充分。
而就張叔平自身創作來看，部分造型也出現了對自身早年創作的重複：如《烈火如歌》造型與早年間的王祖賢造型，《醉玲瓏》陳偉霆造型和早年間林青霞的造型。
隨著時代變遷，觀眾審美也在不斷發生變化。於正本人去年也已擯棄了早年造型的大紅大綠，而嘗試「莫蘭迪灰」並大獲成功。Ins等社交媒體正在革新並使得全球美學觀念趨向統一，新的流行趨勢不斷爆發。歸根結底，華語電視劇圈對大師張叔平的過度迷信和追捧暴露出了自身工業化水平不足的問題：造型人才稀缺。
作為影視美術的一部分，造型設計能夠幫助導演和演員創作人物的性格，揭示時代社會背景。之於時裝劇，造型設計可謂是決定一部劇能否成為高傳播度「搭配聖經」至關重要的點睛之筆；之於職業劇，造型設計能夠為人物的職業專業度加分；之於古裝劇，服化道從很大程度上決定著一部劇的養眼程度、歷史嚴謹性程度等一眼看上去的「品相」。
美劇《了不起的麥瑟爾夫人》一季10集，造型師準備了5000多件單品，以營造美國50年代的復古感，在播出後引發復古潮流；《權力的遊戲》有百人團隊負責製作戲服，每季大約要做700件，同一人物的不同服飾暗示著其內在轉變，例如瑟曦逐漸加深的長袍顏色暗示著內心的黑化，一件戲服的刺繡可能需要幾周完成，但在螢幕上只會出現幾秒。造型設計師Michele Clapton表示：「對的衣服可以幫助演員進入角色；另外隨著現在的畫質越來越高清，毛孔一清二楚，衣服也不能隨便糊弄過去。」
內地影視劇工業如何實現工業化、標準化？或許，可以從對一個造型、一件戲服的重視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