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別

總是這個世界上最讓人難過的事情

可是我的人生

卻一直在這樣那樣的離別中度過

01

我本來有一個幸福的家庭，恩愛的妻子、可愛的孩子。

這一切，都被自閉症這個詞摧毀了。

孩子大福，小時候被檢查出患了先天性自閉症。

從被確診的那一天起，我的孩子，可能永遠都只能活在自己的世界裡，喪失生活自理能力、行為怪異，成為別人眼裡反社會的「怪胎」。

他才那麼小，他的人生，卻好像已經寫好了結局。

但這對我來說，這可能並不算一個最壞的消息。

作為父親，我可以堅強，但她的母親做不到，無法接受這個事實的她慢慢地走入蔚藍而深邃的大海中。

我永遠失去了我的妻子。

02

從那天起，我就對大海有著深深的痛恨和恐懼。它就像是我的生活，痛苦和迷茫都深不見底。

我帶著大福，開始了自閉症單親父親的生活。十幾年過去了，這一切，遠比我想像中難的多。

為了照顧他，我失去了本來的工作，經濟日益拮据，我的頭髮漸漸熬白，整個人看起來像是老了二十多歲。

更糟糕的是，因為生活操勞，我被確診出了肝癌晚期，只有幾個月的時間了。

我不得不接受妻子的離別，現在，我又不得不接受和這個無法獨自生活的孩子的離別。

為了安頓大福，我帶著他開始了一次又一次的奔波。結果卻讓人失望不已：

送大福去福利院，人家嫌他大，送去養老院又嫌小、保險公司不接受殘障人士投保、國家社保也管不到這一塊，偌大一個世界，我竟然找不到任何人能幫他生活下去。

每一次，我看著身邊嘻嘻哈哈、不知道我們面臨的困境的大福，就會責怪起自己的妻子：為什麼要把這一切苦難留給我一個人？

從哪裡開始，就從哪裡結束吧。無助的我帶著大福來到了熟悉的海邊......

03

劇情並沒有像我一開始所想的方向發展，水性好的大福不但沒死，還把我救了起來。

回去的公交車上，看著依然笑意盎然的大福，沉默許久的我問他：

—「大福啊，如果爸爸有一天不能陪你了，你會不會想我？」

—「你會不會想我？」

—「我會想你的。」

我，會，想，你，的。

我知道，這個孩子的世界和我的並不一樣。但這簡單的五個字，卻讓我難以自已：我不能在這個時候放棄他。失去了我，他可能什麼都沒有了。

愛，有的時候就是這樣，無路可逃。

孩子，我想在最後的日子裡，教你怎麼活下去。

04

我把大福帶到了他最愛的水族館，希望能教會他在這裡「上班」，能讓他自己一個人生活。

一直以來都是我照顧大福的生活，現在，突然要教他這樣一個自閉症孩子去做那些，在我們眼中無比簡單、在他們世界卻難以理解的事。

讓我焦躁的，不止是他學習的緩慢，更是死神的迫近。日曆一天天撕去，我們離那個要互相道別的日子越來越近。

「你怎麼就這麼笨了？這麼點事你都記不住啊，以後不要來海洋館了！」連拖地都學不會的他讓我絕望，第一次對他怒氣沖沖。

但看到他驚慌的眼神和眼角的淚水時，我的心還是軟了。

他只是個自閉症孩子，他已經盡力了。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沒事，我們慢慢來。大福乖。」

沒事，我們可以慢慢來。哪怕這一切都在催著我，但你，永遠都是我心中最後柔軟的地方。如果這一次不可以，我們可以慢慢來，等到下一次，我相信你就可以做到。

05

我看著你逐漸艱難地學會那些我一遍又一遍「慢慢來」教你的東西，看著你可以獨自打雞蛋、可以獨自坐公交、接電話、拖地。

我懸著的心逐漸放下了，在我眼裡曾經深惡痛絕的海水，在這一刻，卻突然變得生機勃勃，充滿了希望。

我知道，我還有很多東西沒能來得及教你，但我真的要走了。

龍應台曾經說過：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謂父女母子一場，只不過意味著，你和他的緣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斷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漸行漸遠。你站在小路的這一端，看著他逐漸消失在小路轉彎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訴你：不必追。

愛，就是這樣無路可逃，我和你都沒有選擇。

現在，我終於相信你能一個人過得好。

就這樣吧，不必追了。

*本文文字內容改編自電影《海洋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