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書的書體變化(二)

墨法書韻 發佈 2020-01-12T23:51:57+00:00

各種書體已經齊備,在這些字體中,楷書具有規範的意義,但日常應用最頻繁的是行書,人們用於書法創作的書體也首先是行書。

隋唐時期,漢字字體的演化已經結束,楷書此時成為日常應用字體,延續至今。由字體演變而帶來的推動書法演變的力量就此消失。各種書體已經齊備,在這些字體中,楷書具有規範的意義,但日常應用最頻繁的是行書,人們用於書法創作的書體也首先是行書。

唐代既是楷書發展的關鍵時期,也是行書發展的轉折時期。

初唐行書與唐太宗李世民《溫泉銘》、虞世南《汝南公主墓誌》、歐陽詢《夢奠帖》、《張翰帖》等作品為代表。


《溫泉銘》取法王羲之,但加入提按筆意,行筆爽快,結構修長,挺拔、開闊;《汝南公主墓誌》從另一方面發揮了王羲之的特點,舒展、安靜、明亮。這兩件作品表現出唐人對晉人出色的感悟和化用。

這一時期人們大多取法於王羲之,自創面目如《夢奠帖》,雖然個性鮮明,但技巧樸素,較少變化。《夢奠帖》用筆明顯保留其作者楷書的特點,結構中部緊密,與周邊某些展開的筆畫成為對比;採用平直、齊整的行軸線來控制行氣和章法。

此後對行書作出重要貢獻的是李邕和顏真卿。

李邕的作品有《李思訓碑》、《麓山寺碑》等。這些作品的共同特點是,結構向右上方取勢,橫畫平行。它們奠定了一種為後世行書廣泛採用的書寫方式:筆畫有明顯的主導傾向,同時以平行為結構的突出特徵。

橫畫向右上方傾斜,是漢字書寫中普遍的特點,而且各橫畫的傾斜角度非常接近,這是由於使用右手書寫而自然形成的,但是在一般行書作品中,傾斜的角度較小,各橫畫形狀、傾斜角度的微妙變化,又起到淡化有關特徵的作用,只是在李邕的作品中,較大的傾角、著意平行排列的橫畫形成了觸目的特徵。這實質上是一種對結構的簡化。

將顏真卿《祭侄季明稿》與《李思訓碑》進行比較,可以看出兩種不同的動力特徵。




李邕和顏真卿幾乎是緊緊接續的兩代人,讓他們屬於兩種不同的方向。前者導向一種簡化的用筆和結構,後者卻始終堅持一種古風——不去追求某種作為主導的筆畫指向,而是在所有方向上求得用筆和結構各種可能產生的變化。

《祭侄季明稿》是顏真卿為悼念在"安史之亂"中犧牲的侄兒所作的祭文草稿。文稿的起始部分還比較平靜,但隨著一步步進入當時情景的回憶,抑制不住的悲憤一點噴發,滲透在字裡行間,字跡逐漸激越、奔放,以至到結尾處不可阻遏的涌流。

作品生動地表現出作者書寫時感情從克制到迸發的的過程,以及在這種不可能計較書寫得失的情況下,通過潛意識而控制書寫的高超技巧。作品線條凝重而生動,變化無端;結構從莊重、端正的欹側、恣肆,層次豐富,轉換無跡。

顏真卿行書代表作還有《劉中使帖》、《爭座位帖》等。

《劉中使帖》,字結構內部空間的對比使結構開闊、宏偉,字結構外形由圓趨方,使作品的整體效果與作者其他作品迥然有別,密集而敦實,也使行間空間滲透到字間空間中,造成特殊的空間效果,為章法開一新境。

《爭座位帖》,中鋒特色明顯,改變了東晉時中、側並用,方筆占有重要地位的情況。但是唐人對中鋒的運用非常出色,輕鬆的保持了中鋒的主導地位,運用中還富於變化,按、轉、連接、下筆時立即進入狀態等地方,與後世有明顯區別。作品一字中筆畫粗細變化往往不很明顯,加上對中鋒的出色控制,人們經常說到它與篆書的關聯,其實這只是一種暗合。

顏真卿的行書在結構上與他的楷書有相關處,但充分保持著行筆的流暢性,提按被淡化,留駐基本上不復存在。其中的原因,可能是唐人書法基礎訓練採用的是提按流行前的範本,而後世把唐代楷書作為書法技法的基礎,便徹底改變了筆下楷書與行書的關係。


杜牧是晚唐重要詩人,留存書法作品僅有《張好好詩》一件,但這件作品卻使他在書法史上占有特殊的地位。

《張好好詩》並不是一件"本色當行"的作品,行筆、結構都有粗疏之處,但是儘管點畫外廓不夠精緻,對用筆的運動路徑、各個動作應達到的位置等,卻清晰而準確;結構也談不上精巧,但各部分結構的處理,內部空間的形狀、比例,處處都透露出古典傑作的淵源,這便使《張好好詩》成為一件極為特殊的作品:它立於古典與它的時代之間,而又面目分明。人稱它"能傳六朝人風韻",是十分準確的評價。

楊凝式是緊接著唐代大師的一位後來者。

前人遺蹟尚存,親自接觸過大師的人們還可以傳達昨天的故事和教訓,但關鍵是在這一切之上翻出新意。然而又不能是故意的擺弄,一切都得從這個獨特的個體出發,從他的心中生長出來。它必須包含一種忠誠,但又必須是前所未見。創造的支點是什麼?他憑藉什麼才能在壁壘森嚴的唐人傑作之外獨樹一幟?這便是由楊凝式可能引出的問題。

楊凝式傳世作品不多,《韭花帖》、《盧鴻草堂十跋》、《夏熱帖》、《神仙起居法》,數件而已,但每一件面目都不同,這幾件作品之間的聯繫也難以尋覓。但是要否認它們是楊凝式的作品,也找不到充分的理由。也許,這隻有一個解釋:他善於選取特殊的支點,而且這個支點處於人們所不熟悉的地方,內心深處人們從不曾在書法創作中動用過的角落,從那裡出發,所控制的完全不是人們熟悉的結構、運動、程式,從那裡出發,構成的面目不可預計。這當然是一種假說。

《韭花帖》結構雅致,但個性鮮明,在典範、勻稱的基本結構上加上了自己破壞均衡的處理:筆致恬靜、從容,但包含的技巧非常豐富,提按、使轉都與結構的變化融合在一起,自然而貼切。字距、行距特別疏朗,成為作品的重要特徵。

《盧鴻草堂十志圖跋》一反《韭花帖》的疏朗,緊湊、密實,但字結構外廓趨於方形;筆觸凝重,於不經意中見出對筆法出色的控制能力,線條的質感與顏真卿有密切關係,但沒有遮蔽作品鮮明的個性。

王羲之《喪亂帖》等作品中,方筆成為主要特徵,而後世優秀之作差不多都以中鋒為主幹,幾乎見不到一件以方筆為基調的行書作品。但《夏熱帖》以側鋒方筆為主要特徵,使其在後世行書中格外引人注目。王羲之的方筆與圓筆糅合在一起,隨時轉換,方筆僅僅作為點畫起端和彎折處的標誌,筆鋒一進入點畫內部,則波詭雲譎,變化無端,但楊凝式的方筆直截了當,有扁平的感覺,然而並不覺其單薄,推移時一直往前,毫無顧忌,氣勢恢宏;筆畫圓轉處雖然不多,但剛健挺拔,彈性十足,作品排布錯落有致,與筆觸形成統一的整體,面目獨特,富有新意。

《神仙起居法》行草夾雜,流動感極強,與傳世眾多草書相比毫不遜色,因此人們都把它看著草書,其實其中行書字結構占15%以上。他的其他行書作品雖然在結構上與楷書關係密切,但是筆畫起止、彎折處都幾乎沒有停頓,沒有額外的動作。這成為他傳遞唐人筆法的關鍵之點。不放棄流動的凝重,成為後來的行草書幾乎是可望而不可及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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