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身房年卡、美容美髮會員卡、培訓機構課程卡……幾乎每個人都有一張預付卡。每一張預付卡背後，都潛藏著店面關門、老闆捲款跑路、消費者無法追回損失的風險。
2019年，除了P2P，還有避之不及的「暴雷」叫做預付費。
中國消費者協會公布的數據顯示，2019年上半年，服務類投訴有214230件，占投訴總量的50.8%，主要集中在預付費消費較多的娛樂健身、教育培訓等行業，多是因為企業收取預付款後關門停業或售後無法取得聯繫，致使消費者無法退款，其中具有較大影響的是浩沙健身和韋博英語。
針對預付費的風險，日前北京發布了《關於加強預付式消費市場管理的意見（徵求意見稿）》，規定培訓機構一次性收費不得超過3個月、每科不得一次性收取超過60課時費用，健身房不應發售有效期超過3個月、面額超過3000元的預付健身產品。
可預見的預付費全面嚴格監管，對於服務業而言意味著什麼？
預付費等於負債
預付費是指消費者在使用商家提供的業務之前預先通過預付卡、預繳存等方式支付費用，成功使用該業務之後再實際扣除的模式。在資產負債表上，消費者的預付費對應著企業的預收帳，一般而言要計入負債。
在消費者選擇預付費的時候，往往商家會給出比單次消費更大的優惠，辦理時間越長，優惠更大，摺合平均單次消費金額越低。以陷入倒閉旋渦的連鎖健身品牌浩沙健身為例，為了在20周年慶推銷健身卡，給出了三年4000元、四年4700元、六年6700元的價格，年卡時長期限越長，優惠力度更大。因此，有長期消費意願的消費者，更願意因為優惠買單。
在健身房行業，預付費是最為重要的商業模式，常見的期限一般在1年到5年之間，有部分健身房甚至會推出10年制的長期會員卡。《2018年健身行業白皮書》顯示，2018年全國健身房月均收入為33.13萬元，其中，有近90%的收入來自於私教和會員期限卡，而這兩種收入通常都是建立在預付卡形式上的。
以中國最大的健身連鎖之一威爾仕健身為例，在2016年貴人鳥擬收購該公司時，公開的財務數據顯示，2016年度及2015年度分別實現營業收入7.42億元和5.16億元，分別實現歸屬於母公司股東的凈利潤4839萬元和1983萬元，但總體負債規模超過11億元，其中遞延收入（未來會變成收入的預收款項）占到接近80%，公司十分依賴預付費收入。
需要注意的是，預付模式帶來的大量現金流對健身房來說並不能算作是利潤。預付費的會員數量越多，今後的一年甚至數年，需要持續為付費會員提供的服務越多，為此付出的經營成本也越大。從經營層面講，在未來服務時限內，商家都沒有收入，只有服務。以一張年卡3000元為例，按照會計準則，平均分攤到每個月只有250元的收益，但通常情況下，當3000元的會員費到了一家健身房的帳戶時，多數商家的私帳就成了當月收入，但實際上，這3000元是企業的負債，每過一個月，商家的負債就會少250元。
因此，預付費模式決定了傳統健身房是一個銷售型的行業，而非服務型行業，只能靠吸納新會員來滾動現金流，一家門店如果出現虧損，最有效的解決辦法是開更多的門店。從資本層面來說，負債率高企會讓企業抗風險能力降低，一旦遇到市場環境變化，更容易崩盤。
《2018年健身房生存白皮書》顯示，2018年全國共有97746家健身房，關閉數量為3099家，關閉率為4.36%，關閉的健身房中有74.7%的門店是由於現金流斷裂、入不敷出、難以為繼而導致的轉讓或倒閉。
預付費去哪兒了
除受行業本身運營模式影響之外，很多機構受網際網路思維影響急於擴張占領市場，將大量由服務周期長達幾個月甚至幾年的預付款構成的充足現金流往往會被機構用於資金槓桿、理財或者其他非課程服務投入上，一旦遇到市場環境變化，就會面臨著「錢早已被用光」的困境。
相比於健身房，教育培訓機構的成本更低。有業內人士透露，教培機構的商業模式是「招生—收學費—上課—開工資」，有多大鍋煮多少飯，一般情況下兩個月就能收回成本，一般教育培訓工作室都能夠控制住風險，並且基本上沒有帳期，大部分錢都是現收。反映在財務報表上就是，教育培訓機構有「預收帳款」，卻很少有「應收帳款」，不太會遇到下游錢收不回來的情況。
然而，就在今年6月份，以會員制預先收取數萬元高昂學費的沐奇、凱蒂范等早教機構接連關店，甚至在無法正常開課的情況下還在招收新會員，但資金並未用於支付房租、教師工資，最後導致關店倒閉。據報導，這些預收款被用於購買理財產品、投資地產和占為己有、肆意揮霍，最終導致無後續資金周轉。
把預付費用在業務大肆擴張上也是冒險之舉。今年9月份開始，成立21年的老牌教育機構韋博英語出現全國多家線下門店關門潮，同時還被爆出高管跑路、欠薪、關店等新聞。隨後，創始人高衛宇在公開信中回復稱：「從去年起，由於內外部等各種原因，韋博英語的業績持續下滑，成本不斷攀升，公司的運營陷入困境。基於此，原本已定的融資計劃由於業績的持續惡化不斷推遲，資金鍊斷裂。」
一位曾在韋博英語核心崗位工作的員工在知乎爆料稱：「韋博英語發展20多年以來還是有一些資金沉澱的，但現在公司攤子太大了，近200多家門店、6000多名員工，如果不是盲目擴張到這麼大體量，不至於現在就出現這樣的局面。」
高速擴張意味著更大規模的成本需求，然而，在線教育市場的擠壓、教育培訓有關政策收緊、市場紅利期已過等原因又推高了線下培訓機構的獲客成本，單店虧損局勢蔓延進而導致整個局面崩盤。據RiskRaider顯示，除了上海總部，韋博英語全國大部分機構從2015年開始就處於虧損狀態，北京6家分校近兩年虧損1800餘萬元，成都3所分校今年總共虧損200多萬元，保守估計至今總共虧損額達5100萬元。
預付費追償難
事實上，儘管服務業機構關門跑路屢見不鮮，但辦理預付費的消費者大多數只能吃「啞巴虧」。按照《企業破產法》規定，企業破產清算，優先清償企業所欠職工工資和勞動保險費用，然後是破產企業所欠稅款，最後才輪到預存消費的會員們所持有的普通債權。而一般健身房、美容會所和教培機構破產前都會欠下高額薪資，很難再有資金賠付會員。
不過，預付費現象也受到越來越嚴格的監管。2018年8月，國務院出台《關於規範校外培訓機構發展的意見》，其中規定，校外培訓機構不得一次性收取時間跨度超過3個月的費用。日前，北京七部門聯合起草《關於加強預付式消費市場管理的意見（徵求意見稿）》等7份文件，涉及對教育培訓、健身機構、分時租賃汽車、共享單車、在線旅遊等行業的監管。根據徵求意見稿，培訓機構一次性收費不得超過3個月、每科不得一次性收取超過60課時費用，健身房不應發售有效期超過3個月、面額超過3000元的預付健身產品。
在經濟下行、資本寒冬的當下，新規將使得機構無法用長周期預付費作為槓桿。從而停下擴張腳步，穩健經營、深耕市場的中小教培機構反而更容易活下去。在健身領域，有業內人士對此表示擔憂，在未探索出健康的商業模式前，高度依賴預付費制度的健身行業恐面臨毀滅性打擊，如果嚴格執行新規，大部分健身房可能將迅速倒閉。
預付費模式不僅僅是出現在健身房、補習班和理髮店，小到手機遊戲行業的代幣充值，大到商品房的預售制，背後都是槓桿遊戲。但服務業受到經濟下滑的影響最直接，中小企業的抗壓能力也最為脆弱，這就造成預付費風險的集中暴露。
沒有預付費，有些公司依然能活下去。有了預付費，有些公司可以做得更大卻也死得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