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黃魯植
馮小剛新作《只有芸知道》上映22天，票房累計1.58億，豆瓣評分跌至6.5，被寄予厚望的華誼翻身仗，再次遭遇滑鐵盧。
這部電影有多慘？
不僅被同時段上映的其他電影吊打，導演馮小剛和主演黃軒還自降身份，跑到網紅薇婭直播間賣票。
當年那位意氣風發說「導致中國電影垃圾的是垃圾觀眾」的馮小剛，如今也不得不對著「垃圾觀眾」，感慨自己「英雄老矣」。
傳奇依舊，換了王朝。這是第五代導演的窮途末路，也是中國電影黃金一代的悲壯輓歌。
01
張藝謀：一代宗師
張藝謀是「國師」，這點毋庸置疑。
無論是08年北京奧運會開幕式，還是今年建國70周年晚會，張藝謀從來沒讓我們失望過。
但張藝謀最擅長拍電影。
他是第一個讓中國電影蜚聲國際影壇的導演。
1986年，被分配到廣西電影製片廠的張藝謀，偶然在《人民文學》讀到莫言的小說《紅高粱》，拍案而起：
這不就是我一直在找的東西嗎？
張藝謀連夜坐火車到北京，找到莫言的軍藝宿舍。
起初，他心裡打鼓，怕莫言不同意，但莫言很爽快，「你想怎麼改就怎麼改。」
那年代還不流行原著粉，也不要求小說高還原度，張藝謀因而有很大的發揮空間。
為了拍出高粱遮天蔽日的效果，張藝謀在高密種了一百畝高粱，每天跟當地村民同吃同住。
剛剛進組的男主姜文，面對第一次當導演的張藝謀，因角色塑造問題，兩人從頭吵到尾，最後吵出了一部轟動世界的大作。
第二年，《紅高粱》喜提柏林電影金熊獎，張藝謀、鞏俐、姜文名聲大噪，日後成了中國電影的中流砥柱。
繼《紅高粱》後，大熱IP《大紅燈籠高高掛》《秋菊打官司》《活著》等電影，又貢獻了張藝謀導演生涯的黃金十年。
進入新千年，電影走向商業化。2002年，張藝謀一部《英雄》橫掃電影市場，國內票房2.5億，全球票房14億，是當之無愧的王者。
嘗到甜頭後，張藝謀又拍了《十面埋伏》《滿城盡帶黃金甲》，宏大的敘事，華麗的場面，開創了中國電影最有保障的盈利模式。
可惜這種模式不斷被複製後，終於失去效應。2012到2019年，張藝謀精雕細琢了《歸來》《長城》《影》三部作品，卻沒有如期獲得掌聲，很多觀眾直言「劇情拖沓，看不下去」。
如今，相比那幾部傳世之作，人們更願意關注——
他和他的7個「葫蘆娃」孩子。
02
陳凱歌：曇花一現
陳凱歌今年的兩次出圈，一次擔任導師的《演員請就位》，一次是國慶檔電影《白晝流星》。
在《演員請就位》上，無論是陳凱歌本人，還是其他導演，都反覆提到一部電影，《妖貓傳》。
額，《妖貓傳》很好嘛？
開頭充滿懸疑，妖貓在長安城興風作浪，白居易和日本僧人空海一同探尋楊貴妃之死的秘密。
但到了馬嵬坡兵變就開始疲軟，哪怕每幀畫面美得能當壁紙，還是阻止不了觀眾看後緩緩打出一句mmp。
《妖貓傳》再華麗的場面，也阻止不了劇情上的硬傷
然而，《妖貓傳》不是槽點最多的，陳凱歌最爛的電影是《無極》。
這部電影有多爛？
15年過去，豆瓣評分依舊停留在5.3分，熱度還沒吐槽它的短片《一個饅頭引發的血案》高。
這部電影號稱「開創中國魔幻題材電影的先河」，請來張東健、張柏芝、謝霆鋒等大咖，還是由中、日、韓三國合拍。
正如去年現象級爛片《上海堡壘》一樣，口口聲聲說要開創新紀元，結果啪一聲把中國科幻大門關上了。《無極》之後，陳凱歌再也不敢亂碰魔幻了。
群嘲陳凱歌是不公平的，畢竟人家也拍出過《霸王別姬》這樣封神的作品。
26年的時間，《霸王別姬》積攢了9.6分的口碑，還摘得了坎城電影節金棕櫚獎，揭開了第五代導演廝殺的序幕。
陳凱歌只有一部《霸王別姬》？
這話是真敢說，無知、還無畏。
在《霸王別姬》之前，陳凱歌有《黃土地》。
這是他成為第五代導演領軍人物的標誌，也是其作品人文思想內涵的發端。
此後雖然再無一部可跟《霸王別姬》battle的作品，但對一名導演來說，此生足矣。
03
馮小剛：投機主義
嚴格來說，馮小剛不能算是第五代導演，因為同時代的電影人，要麼是科班出身，要麼是名門之後，只有馮小剛是從文工團干起的。
馮小剛的上位史，說起來很簡單，就是拚命往大院子弟圈子裡擠，而第一位帶他入圈的大佬，是爆款劇集《甄嬛傳》的導演鄭曉龍。
鄭曉龍手把手教馮小剛編劇、拍戲，後面兩人合作了《遭遇激情》《編輯部的故事》等劇集，馮小剛總算在京圈混了個眼熟。
除了隔三差五請鄭曉龍吃飯外，馮小剛在剛認識王中軍、王中磊時，也經常吃飯主動買單，由此奠定了「華誼鐵三角」的基礎。
1999年，華誼投資馮小剛的《沒完沒了》，大獲成功，票房達到3300萬，位列2000年中國內地票房排行榜第二名。
馮小剛在賀歲片的成功實踐，讓華誼嗅到了金錢的味道，直到「偷稅」門曝光前，馮小剛從未離開過華誼這棵大樹。
被「圈養」起來的馮小剛，拍了《天下無賊》《集結號》《非誠勿擾》《唐山大地震》等電影，幫助華誼來到了內地第一影視的地位，還成為繼張藝謀、陳凱歌后，中國第三大導演。
那馮小剛是什麼時候開始翻車的呢？
認識劉震雲。
這話當然是開玩笑，但劉震雲的兩部小說，被馮小剛一改編，票房就撲街了。
一部是2012年上映的《一九四二》，這部電影從立項到拍攝，拖拉了十幾年，上映前夕，馮小剛還說，拍《一九四二》就像追求一個漂亮姑娘屢遭拒絕，突然有一天，姑娘追到手。
然而，投資超2億的電影，票房只有3.6億，算上票房分帳，華誼沒賺反虧。
馮小剛萬萬沒想到，此生最想拍的一部電影，成了他導演生涯盛極而衰的轉折點。
第二部是《手機》，這部電影主角是葛優和范冰冰，拍得挺好的，獲獎無數，但它引發了崔永元、馮小剛長達十幾年的罵戰。
最後要拍《手機2》，崔永元一個不高興，就把范冰冰偷漏稅的事情捅了出來。
至此，華誼兄弟徹底壞了風水，市值一路下跌，逼得王中軍出來賣畫。
再加上《只有芸知道》遺憾敗北，華誼的冬天，真的能過去嗎？
04
田壯壯：被掩蓋的光芒
生於1952年的田壯壯，有比陳凱歌還牛逼的背景。
父親田方是首任北京電影製片廠廠長，母親於藍是受過周總理當面表揚的「永遠的江姐」。
他參與過批鬥父親，但怎麼也喊不出「打倒田方」四個字。插隊前一天，他早晨五點，騎車到北影廠門口，見到正在勞動改造的父親，兩人久久沉默，父親最後說了句，「你走吧。」
那年他17歲，見過家族的風光與慘澹，忽而一夜長大。1978年，他順利考上北電，大學時，陳凱歌他們到處到找製片廠實習，田壯壯已經拍上了短片。
他第一部獨立執導的電影是《九月》，同班同學李少紅、張建亞過來搭把手，兩人都是後來成名成腕的第五代導演之一。
然而，精心籌備的《九月》，根本沒幾個人看懂，北影看片會上，全場鴉雀無聲；
接著是《獵場扎撒》，文化部領導看了暴跳如雷：「你拍這電影給誰看，誰又看得懂？」
1992年，田壯壯執導的《藍風箏》，因涉及「文革」，受到了禁止拍攝電影10年的懲罰。
第二年，《藍風箏》獲得東京電影節大獎，但中國電影代表團卻全員退出電影節，以示抗議。
此後10年，田壯壯沒有執導任何影片，而這10年，正是張藝謀、陳凱歌、馮小剛風生水起的時刻，本應該大有作為的田壯壯，就這樣落了單。
2002年，十年禁拍結束，田壯壯回到母校北影，擔任研究生導師，此後接拍了《茉莉花開》《吳清源》《狼災記》《相愛相親》，成了熒幕上的「老戲骨」。
文藝圈有兩個不合時宜的人，文學是許知遠，電影是田壯壯，他們都屬於內心有星辰大海，但現實無人問津的類型。
但其實，不管當不當導演，拍不拍電影，田壯壯都覺得自己沒有一刻離開過電影，他說：
寧肯不拍，也不能濫拍，你要為你熱愛的東西工作。
05
舊王退去，新王登場
第五代導演，是目前為止，中國最偉大的一代導演。
他們身上，有很多繞不開的光環：代表中國電影首獲國際大獎，開創中國商業大片，推動了中國電影工業化......
無論是劇本創作，還是電影拍攝，他們都早已證明過自己的才華，這點不必多說。
但劣勢也漸趨明顯，如只關注宏大場面不注重故事，只追求藝術高度忽略商業性，等等。
近些年來，張藝謀、陳凱歌和馮小剛這些老牌導演，都陷入了「情懷營銷」的怪圈，他們的敘事背景都選在了上世紀70到90年代，題材也多為知青、文工團。
也許他們想致敬青春，但這一代年輕觀眾，已經很難對這類電影有共鳴了。
他們不了解90後年輕人，年輕人不喜歡他們的電影，這是他們最大的挑戰。
長江後浪推前浪，如今的電影市場：
有郭敬明、韓寒這樣的跨界導演，雖然影片藝術性不強，但走流量之路狂攬十幾億；
有徐崢、吳京、郭帆這樣的「低成本」電影導演，靠著好敘事好題材，打開中國電影新局面；
還有深耕喜劇的沈騰和大鵬，以及關注內地題材的香港導演林超賢、陳可辛等，他們審時度勢，伺機而動。
如何消除與這個時代的代際衝突，是第五代導演迫切需要解決的難題，不然像《只有芸知道》這樣的尷尬，只會越來越多。
作為觀眾，我們是有情懷的，我們當然希望那些創造過輝煌的大導演，能帶給這個時代的我們一些新的慰藉。
但同時，我們也樂於見到更多優秀的電影人登上舞台，講好屬於我們這個時代的新故事。
全文完。同意請點「在看」。
參考資料：
[1]. 《馮小剛新片票房慘敗，「第五代導演」山窮水盡了嗎？》，來源：烏鴉校尉
[2]. 《陳凱歌的白晝與流星，第五代導演的高光與錯位》, 來源：娛樂獨角獸
[3]. 《田壯壯：現在這個時代挺奇怪的》, 來源：第十放映室
作者：黃魯植，高冷摩羯座，規則衛道士，北上廣佛系青年，熱衷研究心理學、經濟學和淘寶美學。關注易簡讀書（ID：yijiandushu），用閱讀對抗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