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唐馮延巳和李璟的詞風格探討

悠悠文學歲月才女 發佈 2020-01-09T19:25:56+00:00

璟即位,官至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屢遭彈劾,曾三次罷相,旋罷旋復,病逝前為太子太傅馬令《南唐書黨與傳》說他「著樂章百餘闕」,今存詞數量超過溫庭筠、韋莊和孫光憲,居唐五代詞人之首。

馮延巳,字正中。《歷代詩餘》說:「其先彭城人,唐末徙家新安,又徙廣陵。」早年即受李昪信任,為秘書郎,與李璟游處,為元帥府掌書記。璟即位,官至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屢遭彈劾,曾三次罷相,旋罷旋復,病逝前為太子太傅馬令《南唐書黨與傳》說他「著樂章百餘闕」,今存詞數量超過溫庭筠、韋莊和孫光憲,居唐五代詞人之首。但他的詞集《陽春集》為北宋嘉祐三年(1058)陳世修所輯,距其去世已90餘年。其中有12首,見於《花間集》,決非馮作,又有16首見於歐陽修、晏殊詞集,或傳為他人所作,在鑑別上頗為困難。馮延雖長期官居高位,但政治上沒有什麼建樹。他曾主張用武力拓境,卒以用兵敗事,受到政敵攻擊。關於他的人品,文獻上有「諂媚險詐」等記載(陸遊《南唐書馮延已傳》),至少是不以道德品行見稱於世。

馮煦、張爾田等人說他的詞「憂生念亂,意內而言外」,「皆賢人君子不得志發憤之所作為也」,未免與實際不符。陳世修《陽春集序》云:

公以金陵盛時,內外無事,朋僚親舊,或當燕集,多運藻思為樂府新詞,俾歌者倚絲竹而歌之,所以娛賓而遣興也。日月久,錄而成編。

說明馮詞創作還是與朋僚燕集、娛賓遣興密切關聯,並未超越當時詞的一般發展進程。馮詞與「花間」詞的「秀而不實」,「用助嬌嬈之態」畢竟不同。馮延已長期仕於南唐,與南唐盛衰關係十分密切,自己在小朝廷內部的黨爭中屢屢受到挫折,處境孤危,把他的身世體驗和複雜的思想感情注入到詞中還是很自然的。如《謁金門》:


首二句以景物映現女主人公繚亂心態,次二句通過舉止行為表現其無所事事,空虛無聊。過片仍寫其無聊疏懶。結尾則在失望之中忽聞鵲喜,又生希望。起伏轉折,表現主人公閒懶寧靜外表下複雜曲折的心境。作為酒筵歌辭看,當然是閨怨之作。但詞的開頭對乍起的風波有一種特殊的敏感和欲其靜而無可奈何的心情;結尾在「終日望君君不至」的失望之中,忽聞鵲聲。究竟是有喜還是無喜,又留下疑慮。這種深沉、難耐而又狐疑不定的心情,與一般閨怨又似乎不盡相同。馬令《南唐書·黨與傳》載:「元宗樂府詞雲『小樓吹徹玉笙寒』,延已有『風乍起,吹皺一池春水』之句,皆為警策。元宗嘗戲延曰:『吹皺一池春水』,干卿何事?延巳曰:未如陛下『小樓吹徹玉笙寒』元宗悅。」表面看,似乎君臣相戲,但難免沒有言外之意。「干卿何事?李璟似認為與馮延自身有關,不把它作一般閨情詞看待。馮延已還有些詞,連字面上也不涉及具體情事,只是表達一種心境。如《鵲踏枝》:

下筆虛括,寫出一種悵然自失,無由解脫的愁苦之情鬱伊惝恍,若隱若現。關於悵惘的內容,詞中只說是閒愁而不作具體交待。但一開頭感情就千迴百折,噴涌而出,其後又寫出「不辭鏡里朱顏瘦」的執著,寫出愁悶「年年有」的持久和無法自解,以及小橋獨立待到「人歸後」的痴迷,就讓人感到似乎超越了一般的男女之情。馮延已處境特殊,內心有危苦憂患意識。他寫出痴迷的感受,寫出與環境遭遇、思想性格有密切聯繫的感情境界,曲折而沉鬱,就給讀者提供了廣闊的想像空間,比起「花間」詞,內涵更為深厚廣闊。馮延已長期處於高位,生活優裕,富有才氣。他的詞在抒情方面也有一種身份,往往沉著而有餘裕。在意境和文辭上吸取了溫庭筠的精艷,韋莊的秀麗,有「和淚試嚴妝」的莊重淒艷之美。如《鵲踏枝》:

梅花繁枝千萬片,猶自多情,學雪隨風轉。昨夜笙歌容易散,酒醒添得愁無限。樓上春山寒四面,過盡征鴻,暮景煙深淺。一晌憑欄人不見,鮫綃掩淚思量遍。

寫梅花之落,是「猶自多情,學雪隨風轉」寫刻骨相思不是痛苦欲絕,而是「鮫綃掩淚思量遍」,都給人文辭華美,抒情怨而不怨,有思致有節制之感。馮詞在深婉蘊藉的統一風格下有多種表現。馮煦說他「鼓吹南唐,上翼二主,下啟歐、晏,實正變之樞貫,短長之流別」(《四印齋刻本陽春集序》)。馮延年長於李璟李煜,為南唐元老,影響二主是很自然的。晏殊和歐陽修為江西人,江西原屬南唐,馮延巳又曾做過昭武軍撫州(今江西臨川)節度使,地域上也造成了馮延已與晏、歐之間的聯繫。劉攽《中山詩話》稱:「晏元獻尤喜江南馮延已歌詞,其所自作,亦不減延已樂府。」晏詞如「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蝶戀花》「一曲新詞酒一杯,去年天氣舊亭台,夕陽西下幾時回」(《浣溪沙》),那種綿綿的思致,那種優柔不迫的風度,都接近馮詞。

歐詞如「直須看盡洛陽花,始與東風容易別」(《玉樓春》),那一份豪宕中的執著,也與馮詞有相通之處。此即所謂:「晏同叔得其俊,歐陽永叔得其深。」(劉熙載《藝概·詞曲概》)馮詞與歐詞、晏詞在一些集中常常相混,互見的現象很嚴重。王國維曾雲「馮正中《玉樓春》詞:『芳菲次第長相續,自是情多無處足。尊前百計得春歸,莫為傷春眉黛促。』永叔一生似專學此種。」不知此詞不載《陽春集》,而載《歐陽文忠公近體樂府》,究竟屬馮作還是屬歐作,殊難斷定這種著作權混淆的情況,也正說明他們在情境和風格上有類似性。

李璟,史稱南唐中主,雖是李昪的長子,但在嗣位問題上還是幾經周折,處境並不順利。嗣位不久,受到周的軍事威脅,在患中度過一生。他秉性庸儒,多才藝好讀書,與馮延已等講論文學,彼此詞風也相當接近。前引兩人關於「吹皺一池春水」和「小樓吹徹玉笙寒」的對話,不管中間是否含有機鋒,但從他們心有靈犀,都看到了對方的精彩處,知他們在作風和好尚等方面是相通的。李環詞僅存4首,《浣溪沙》2首成就最高:

雖是以女性傷離怨別的形式出現,但詞中寫生命凋傷之沉痛,傷離念遠之深摯,可以讓人體會到作者心靈中迴旋的惆悵的潛流。「實有無限傷感,非僅流連光景之作」。(龍榆生《南唐二主詞敘論》)「菡萏」二句,王國維認為「大有眾芳蕪穢,美人遲暮之感」,雖出於聯想,但寫景中蘊含對美好珍貴之物凋殘的悼惜之情,對蕭瑟摧殘環境的惶懼之心,卻是不難於感受的。兩首詞雖傷感卻有所節制,詞的上片一以「思悠悠」盪開,以「不堪看」煞住。結尾,一以「接天流」融情入景,一以「倚闌干」默默收場在哀婉沉至方面,近於馮延已,而不同於李煜之盡情傾瀉,一往無還。

但相對馮詞的深隱,李璟詞顯得較為顯豁明快,主體的情感更突出一些,又近於李煜。李璟的憂患意識比馮延已更深,這種憂患之感,在「三楚」「雞塞」等地名所顯示的闊大的背景和「真珠」「玉鉤」「菡萏」「玉笙」等芳潔名物襯托下,較之馮延巳所表現的恍然自失,更具莊嚴意味,且能顯示出一種氣象。在有氣象這一點上,亦稍近李煜,因而李璟在馮延已與李煜之間有過渡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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