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滸傳》中的平民英雄—武松

路之意 發佈 2020-01-13T01:39:27+00:00

武松是我國古代長篇小說《水滸傳》中最主要的人物之一。宋·羅燁《醉翁談錄·小說開闢》里所列的當時說話家數中已有《武行者》的名目。

武松是我國古代長篇小說《水滸傳》中最主要的人物之一。凡是讀過這部小說的人,無不對這個人物留下深刻的印象;所有評述《水滸傳》思想內容的文章,幾乎無不舉武松作為立論的依據。但是,像大多數被塑造得相當成功的藝術形象往往會引起讀者不同的看法一樣,人們對《水滸傳》中武松的評論,也是見仁見智,大相逕庭的。認可的人說,武松「集中了英雄的美」,是一個高大完美的形象;不認可的人說,武松個人意識強,私人恩仇觀念重,他的一連串故事全是他性格中的缺陷。作為一個有廣泛影響的文學形象,我們對武松應該有一個大體公允的評價。過高的讚譽和過低的貶抑,都是讀者所不能接受的。

《水滸傳》一共寫了三起打虎故事,除解珍、解寶用伏弩射虎外,李逵在沂嶺殺虎跟武松在景陽岡打虎情況有些近似。但具體分析這兩個打虎故事,即可看出它們所表現的人物的思想性格是不同的:李逵殺虎表現的是李逵的魯莽和單純,而武松打虎表現出的卻是武松的勇猛和自持。所以,儘管李逵一連殺了四隻虎,但當人們想為「英勇無畏」找例證時,首先想到的仍然是武松而不是李逵。現在從《水滸傳》所描寫的實際出發,對武松形象的實質和特點進行一點探討。

水滸傳中武松的文學形象

早在《水滸傳》成書以前的南宋時代,有關武松的故事就在社會中流傳。宋·羅燁《醉翁談錄·小說開闢》里所列的當時說話家數中已有《武行者》的名目。從它和《花和尚》並列在「杆棒」類里,從它的內容肯定是和《水滸傳》中所表現的以打鬥為主的武松故事相類似。隨著《水滸傳》的流行,武松故事得到更廣泛的傳播,武松成了中國家喻戶曉、婦孺皆知的人物。武松雖然出身微賤,但他卻受到幾乎所有讀者和聽眾的同情、喜愛和讚美,成為人們向困難作英勇鬥爭時的學習榜樣。

一個成功的文學形象,必定是真實地再現了他所處時代的現實生活,反映出特定歷史時期一定範圍人們的心理、觀念、思想和嚮往的藝術典型。《水滸傳》流傳幾百年來,武松的形象深入人心,就是因為讀者從武松的命運遭際中了解了以宋元時代為代表的封建社會的腐朽與黑暗。生活在那種社會底層的普通人,想過種安分守己的清貧生活也不可得,只有奮起鬥爭,走反抗的道路,才能生存。武松是古代社會普通平民中的一個強者。他英勇無畏,敢作敢為,在任何邪惡勢力面前也不低頭,只憑自己的力量去報仇雪恨,不惜一切地達到自己的目的,伸張了正義。這是種英雄的品格。這種品格是古代社會中平民百姓特別景仰並且寶貴的。武松形象寄託了古代受壓迫人民爭求自身解放的理想和願望。

武松性格的發展大致可分為三個階段,即打虎以前、陽穀孟州時期和上二龍山以後。武松故事主要集中在中間一段。上二龍山和歸梁山以後,他已沒有更多的個人作為。

打虎以前正是他的困頓時期。

武松在小說中出場的時候,是一個「病大漢」。這不僅指他身體有病,在精神上他也是不健康的。這表現為他情緒特別暴躁,酗酒打架,


「時常吃官司……不曾有一個月凈辦」。

原來,武松身材壯大,卻只能依靠「身不滿五尺」的哥哥賣炊餅養活。生活無出路,心緒自然惡劣。他為了躲避人命官司來到柴進莊,又不被柴大官人看重。這時的武松,是一個空懷一身本事卻無處施展因而處於極端苦悶中的好漢。所以,當他遇見宋江以後當宋江攜住他的手,請他入宴席,而且推讓他坐首席;又拿出自己的銀兩給他做衣裳,又且


「每日帶挈他一處,飲酒相陪,武松的前病都不發了」,

當這時候,武松對宋江的感激和知遇之情,我們便可想而知了。他們分別以後,武松的一段獨白:


「江湖上只聞說及時雨宋公明,果然不虛。結識得這般弟兄,也不枉了。」

正說的是武松心情的轉變和對自身價值的再認識。如果說在此之前的武松還僅只是一個落魄和萎靡的好漢,那麼從這時開始,武松就要施展他全部「英雄」的抱負,用自己無畏的勇氣和無比的力量,開創自己壯烈的生活道路。景陽岡打虎就是這種新生活的開始。

景陽岡打虎是武松性格發展的開始。

以前他走投無路,寄人籬下,是生活的被動者,性格是壓抑的。遇見宋江以後,從景陽岡酒店開始,武松一掃過去的病萎,談笑風生,以全新的面目出現在讀者面前。別人喝酒,不超過三碗;武松卻執意要喝足,連喝了十八碗才罷休,說:


「要你扶的,不算好漢!」

景陽岡上有老虎吃人,別人要湊三二十人結伴在白天過岡;武松卻獨自一人在傍晚過岡,說:「便真箇有虎,老爺也不怕!」及至在山神廟前看到「印信榜文」,知道真的有虎,他本想轉身回那酒店去,但想到


「我回去時,須吃他恥笑,不是好漢」,

就沒有回去,寧可冒被虎吃掉的危險也不願在別人面前認輸。武松這時已經具備了好漢們最為推崇的剛強性格。

好漢這個詞,在《水滸傳》中是作為對一種特殊社會角色的專用稱呼來使用的。好漢爭強好勝,見義勇為,愛惜名譽,實際上是宋代普通百姓所羨慕和喜愛的一種理想人格。武松以好漢自居,而且處處以好漢的行事標準要求自己,說明他不再是以前依靠其兄或仰賴柴大官人的被人瞧不起的無名小輩。從這時開始,他的性格已經成熟,生活已經獨立,能夠主宰自己的命運了。小說的這些描寫,就為武松後來的一系列壯舉做好了必要的鋪墊和準備。

殺嫂祭兄,在武松故事中最為曲折和複雜,對武松性格的展示也最為充分,歷來為人們所樂道。

武松之兄武大郎是一個平庸而懦弱的賣炊餅的小商販,只能算作宋代坊郭中的下戶。低下的社會地位,使他不僅對官府逆來順受,即使對一般奸詐的浮浪子弟的欺負,也不敢抗爭;受老婆的辱罵,也只是忍氣吞聲。他處處躲讓,但災禍卻時時緊逼,最後終於被害身死。武大是古代社會中被壓在底層的被侮辱與被損害者的形象,讀者對武大的深切同情賦予了武松後來報仇行為的正義性質。

武松報仇行為的複雜性來自於對手們的龐大和他們計謀的周密。西門慶是一個破落戶財主,


「近來暴發跡,專在縣裡管些公事,與人放刁把濫,說事過錢,排陷官吏。」

他先用錢物買通王婆,勾引上潘金蓮。毒死武大以後,又買囑團頭何九叔,「一床錦被遮蓋則個」。武松告狀以後,西門慶又送銀兩給縣官行賄賂。這樣,西門慶就在武松面前布置了一個內外串連、上下勾結的嚴密的網,使武松搜尋人證物證,企圖用合法手段報仇的努力歸於失敗。

潘金蓮是這一事件的中心人物。

她因為勾引武松遭到嚴辭拒絕而對武松懷恨在心。害死武大以後,她對西門慶說:


「我的武大今日已死,我只靠著你做主。」

死心塌地和西門慶結成一夥對付武松。她對付武松的主要策略是可以否認武松的「直系親屬權利」。她說:


「我當初嫁武大時,曾不聽得說有什麼阿叔,那裡走得來!」

武松想要通過到官府告狀的形式達到報仇的目的,潘金蓮的作偽和狡辯將是一個不可克服的阻礙。

在武松的對手中,王婆也是一個關鍵性的人物。

王婆開著茶坊,和社會上各種各類的人都有接觸,養成她善於揣摩別人心理不擇手段地投機取巧的性格。她富有社會經驗,老奸巨猾,很會出謀劃策。不用說潘金蓮中了她的計策,就是西門慶也完全落入她的圈套之中。她設計的對付武松的策略,可以說周密得無懈可擊。她搞的是「斬草除根、萌芽不發」之計,相當狠毒。她要把武大毒死,焚屍揚灰,毀滅罪證,


「沒了蹤跡,便是武二回來,待敢怎地?」

為了應付武松可能的追究,她引證古代禮法來保護罪犯:


「自古道:嫂叔不通問。初嫁從親,再嫁由身。阿叔如何管得?」

使非法的行為合法化。在當時的社會條件下,應該說,王婆的這套辦法是有可能行得通的。在王婆的設想下,離家兩個多月以後回來的武松將處在一個家破人亡、灰飛煙滅,即使明知有冤,卻既無證據,又無口供,無訴無告,眼睜睜看著潘金蓮一夥「諧老同歡」的可憐境地。實際上,武松回家之初遇見的正是這種情形。

作者是把武松作為一個非凡的好漢來塑造的,所以也賦予他以非凡的性格。他的勇力、剛強又精細的特點,在這一事件中得到全面的展現。

潘金蓮對他的勾引,不僅引起他強烈的反感,立即給予潘金蓮以義正詞嚴的駁斥和斬釘截鐵的警告;而且由此使他看出懦弱的哥哥「里」不壯,「籬」不牢,處境是危險的。他臨別時的囑咐,說的就是這個擔心。這時,他已經是武大的保護人。他不僅能夠預見危險,而且有充分信心承擔起保護的責任,有能力去解決任何麻煩。所以,當他從東京回來,聽說哥哥已經死去時,他沒有悲痛,而是發出一連串疑問:


「我哥哥幾時死了?得甚麼症候?吃誰的藥?」

聽了潘金蓮和王婆的回答以後,他也不爭辯,回到住處去拿了「一把尖長柄短背厚刃薄的解腕刀」,就開始了他的報仇行動。

如果武松的報仇行動像普通人一樣要通過「合法」的打官司途徑去進行的話,那麼,他的勇猛將打不破西門慶的關係網,他的威武將勝不了王婆的奸計,他的剛強將抵不住潘金蓮的狡辯。他得到的只能是失敗的結局。

小說表現武松特出的地方是,當第一次告狀失敗後,他立即丟掉對古代官府的幻想,不哀告任何人,只是說:


「既然相公不准所告,且卻又理會。」

馬上開始他獨立自主的報仇行動——他要自己調查案情,審判罪犯,並且執行判決。這是一個多麼果敢大膽的行動!他不懼怕任何敵人,他準備排除一切障礙。正是他這種不顧一切為兄報仇的正義行為,才贏得了無數讀者的衷心讚佩。

口舌爭辯不是武松的特長。當堂對質要看官府是否公正武松已經發現官府不公正。武松所有的只是他那神奇的勇力。於是,他就充分施展他那有震懾威力的本領,快刀斬亂麻,出其不意地使王婆的奸計、潘金蓮的狡辯都一敗塗地,西門慶的關係網也無能為力,三名罪犯全部償命,勝利地為兄報了仇。

武松高超的武藝和他剛強的性格是緊密糅合在一起的。

在大鬧快活林」和「血濺鴛鴦樓」兩大事件中,武松高超的武藝得到充分的展示,他剛強的性格也發展到高峰。

武松醉打蔣門神,和魯達拳打鎮關西的情景有些類似。他們都是路見不平,挺身出來向惡霸挑釁爭鬥。但魯達是出於對金氏父女不幸遭遇的深切同情,激起他對鄭屠的滿腔怒火,這是真正「路見不平」,不摻雜絲毫個人因素。所以魯達滿身正義,氣勢洶洶。武松打蔣門神是為了替施恩奪回酒店。但是,他和施恩既無深恩,同蔣門神也無深怨,所以他顯得從容和胸有成竹。為了充分表示英雄風度;他一路上不停地喝酒,滿不在乎。


「雖然帶著五七分酒,卻裝著十分醉。」

挑釁的方式也很閒適,打蔣門神時特地選擇一個寬敞的去處:


「大路上打倒他好看,教眾人笑一笑。」

施用的招數也極為利落,只兩腳就把誇稱「普天之下,沒我一般的」撲手蔣門神打得倒地求饒,表現出武松的本領確實超絕。

武松對蔣門神的「約法三章」,主要是不許他逞霸道,並不要置他於死地。這時候他們的矛盾還停留在一般的水平上。蔣門神口頭雖然依順,內心裡卻圖謀報復,而且報復的方式也極為陰險,這就把他們的矛盾推向了極端。

武松和張都監的矛盾極端

武松和張都監素不相識,本無衝突可言。只是張都監是一個人所痛恨的贓官,他貪圖蔣門神的錢財賄賂,不僅降低身份親自充當蔣門神計謀的執行者,而且把武、蔣原來一般性質的鬥毆升級為你死我活的陷害。這樣,張都監就把自已放在了蔣門神和武松矛盾的最前面。當武松發覺了他們的奸計時,想道:


「叵耐張都監那廝,安排這般圈套坑陷我。我若能夠掙得性命出去時,卻又理會!」

造成了武松和他的更嚴重衝突。擺在武松面前的危險是非常明顯的:枷鎖束縛住了他的手,身邊是兩個拿水火棍準備結果他性命的防送公人,半路上還有兩個提刀的蔣門神的徒弟在等著。這情勢比林沖發配時還要險惡得多。但武松卻沒有像林沖那樣無所作為,束手待斃;他更不會對公人求可憐,說軟話。當施恩要他提防兩個公人不懷好意時,武松說:


「不須分付,我已省得了,再著兩個來也不懼他。…我自有措置。」

他對自己的勇力充滿自信,對眼前的危險不放在眼裡。在貌似強大的敵人面前,他要用自己的力量解脫自己,消滅仇人。

武松以前的作為,主要是為別人——包括他的哥哥,抱打不平,所以在做法上顯得沉穩精細。他殺了潘金蓮、西門慶,卻把同樣可恨的王婆送給官府處理,很有分寸。現在不同了。他同張都監的矛盾是直接的衝突,是他自己遭到了張都監的誣陷,要被置於死地。他準備忠心耿耿報答的張都監的賞識,原來卻是騙局這使他產生絕大的「恨氣」。所以在對待張都監時,他的個人情緒達到無法控制的程度:


「心頭那把業火,高三千丈,衝破了青天。」

在張都監家裡,見人就殺,連一般無辜的丫環傭人也毫不留情,顯得特別兇狠,卻是殺了許多不該殺的人。之後,還「大義凜然」地用仇人血在牆上寫了「殺人者打虎武松也」八個大字,淋漓盡致地表現了「好漢做事好漢當」的勇士氣概。

總結:縱觀武松一生的主要行事,他出身平民家庭,他的親屬、鄰里都是老百姓,他整個生活在普通的平民環境裡。雖然由於偶然的機會使他一度當上了陽穀縣「都頭」,但這不過是一個只管防盜捉賊的「捕快」頭目,活動範圍仍然沒有超出平民的圈子。武松在實際行動中表現出來的思想品質,也使一般的平民群眾喜愛。他敬重兄嫂,對鄰里謙恭有讓,這是平民很重視的美德。他明禮守法,知恩報恩,為朋友兩肋插刀,這是「義氣」的表現。他勇猛剛強,在惡勢力面前決不屈服,有仇必報,這更是英雄的做為。武松的這些特點,不僅使他的思想感情以及所做所為易於被普通的平民讀者所理解,而且使他們感到親切和愛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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