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費自習室里奮鬥的上班族。
2019年11月末，早上7點剛過，羽飛套上厚厚的棉服，向學府路龍博名苑小區的「好好學習」自習室出發。這是一家由民宅改造的共享付費自習室。
2019年，被業內稱作中國付費自習室元年。這一年裡，上海、北京已經開業的自習室超80家，瀋陽、西安、成都有60家，哈爾濱則超過50家。付費自習室里，除了備考學生外，很多人是上班族。
以哈爾濱付費自習室為切口，我們看到了一部分當代都市人群像：有人希望充實自己提升職業生涯，有人想切入新職業改變命運……在一個個不足2平方米的自習格子間中，自律、他律與焦慮纏繞交織而成的奮鬥生活里，自習者是一粒粒懷揣夢想熬過冬天的「種子」，等待在春天裡「發芽」。
「考證」背後的職業焦慮
2019年6月，羽飛從哈市一所名不見經傳的財經類高校畢業後，便開始了她的「公考」生涯。眼下，已經拿到一家大型國有銀行offer（錄用通知）的羽飛，仍在努力地備戰國考。這次她填報的是國稅系統的公務員。
「我們是學會計的，學校沒啥名氣。不考公務員，很多同學就只能去一些小企業，一個月拿兩三千的工資，幹不了多久可能企業就倒了，還得重新找工作。」羽飛告訴記者，畢業後全職備戰公考的同學非常多，還有一些同學迫於經濟壓力，會先找銷售保險或理財類的臨時工作，一邊工作一邊備考。羽飛能拿到國有銀行的offer是幸運的，但她想讓自己今後的職業更穩妥一些。
不少已工作幾年的上班族，則對現有職業產生了認同焦慮。
理工科出身的趙燁如今在私企做技術員。每月薪水3000元左右，每周休息日單休……無論是收入，還是工作模式，都讓這個29歲的年輕人找不到職業認同感，「我現在單身，以後還要處對象、養家餬口，不能一直這樣下去。」他每天下班後第一件事就是坐公交車到離自家不遠的自習室備戰「注會」考試。所謂「注會」就是註冊會計師，其通過率一般不超過15%，正因如此，證書含金量很高——銀行、保險等領域的大型金融機構，大型國企甚至是跨國公司，在招聘時對該證書頗為看重。
羽飛出生在省內一個並不算髮達的地級市。如今，獨自一人在哈市闖蕩，她認為似乎只有考上公務員或進入事業單位，才算在異鄉安身立命；而且，現代都市生活與就業壓力大，職業不同，可能直接關係到今後的婚姻與家庭。
而理工科出身的趙燁則認為，只要拿到註冊會計師證，職業選擇的機會就多了，命運可能就此轉變，「不僅可以叩開高薪金融行業入職大門，就算離開哈爾濱去北上廣闖蕩，也更有底氣。」
有一種執著
叫放棄8000月薪
一些在別人眼中已經擁有高薪好工作的人，同樣也來到付費自習室繼續「執著」奮鬥。
2017年，靜卓本科畢業，英語專業的她憑藉出眾的成績順利拿到了國內一家大型培訓機構的offer。入職後，她很快成為業務骨幹，每個月七八千元月薪，讓不少同學都羨慕不已。對於剛畢業的大學生而言，在哈爾濱培訓機構任教，拿到這樣的薪資，絕對算是好工作了。而讓同學和親友沒想到的是，入職一年後，靜卓選擇辭職。她要去考研了。
「一些同學和親戚都覺得我不應該辭職考研，把工作扔了太可惜了。」靜卓說，在培訓機構講課很難作為一個長期職業，她的職業理想是到公立高校或者高中當一名英語老師。而現在，無論是在哈爾濱或者外地大城市，想要找到這樣的工作，沒有研究生學歷這塊「敲門磚」可能性很小。趁著自己還年輕，她想為理想拼一把。
「致富從學霸做起，你就是自己的王。」在位於麥凱樂商圈的「富霸王」自習室，記者看到了掛在牆壁白板上的這句標語。白領高月，對於這句自習室的宣言，有著更為深刻的理解。
她是一名導遊，來付費自習室是為了備戰外語導遊證考試。「如今，像父輩與祖輩那樣找一個工作就干一輩子的鐵飯碗時代早就過去了。」在高月看來，想要不被職場淘汰，獲得薪資增長或職務晉升，都面臨著巨大的競爭壓力。給自己充電，是投資未來最好的方式。
「富霸王」自習室開在哈市高端商圈裡，和高月一起學習的大都是工作多年的上班族。他們中，多人就在麥凱樂周邊工作，利用上下班和午休的零散空餘時間，到這裡複習考證，司法考試、註冊會計師、導遊證、建築師證……
自習室經營者王女士，曾經也是考證大軍中的一員。「一本證書不可能一下子改變一個人的命運，但卻可以成為職業入門與薪資增長的『敲門磚』。」正是基於這樣的想法，她選擇在租金昂貴的高端商圈租房，開辦了這家自習室。因為都市白領為夢想買單的意願，比其他群體更強。
每天14小時的「懸樑刺股」
「我想超越這平凡的生活，註定現在暫時漂泊，無法停止我內心的狂熱，對未來的執著。」從自習室回家的路上，田震的老歌《執著》透過公交車外放的收音機傳到趙燁的耳中，依然會讓他心潮澎湃。
每一個曾為夢想奮不顧身的生命，都會被這樣的旋律打動。正在這樣奮鬥之路上的趙燁，更是感同身受：白天上班賺錢，下班去自習室複習，刨去工作和學習時間，每天大概只睡6個多小時。眼看「奔三」的人，卻沒時間談戀愛……
擁有學與不學絕對的自由，學習對已經工作的成年人來說，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到付費自習室，花錢買氛圍，求的是他律。而一路走來堅持不懈的自律，更多需要個人的毅力。
剛辭職時，靜卓每天到市圖書館複習，但圖書館離家遠，且每天下午5點多就關門了，為了降低時間成本，她花了幾百元錢在距自己家較近的一家付費自習室辦理了會員。每天早上7點30分準時來到自習室複習，直到晚上9點自習室關門，她再坐兩站公交車回家。從2019年8月一直到12月，近4個月的時間裡，她每天複習接近14個小時。
羽飛與同學在黑大附近合租了房子。除了睡覺，幾乎全部時間都投入到申論與行測兩門公考科目的複習上來。從早上8點到晚上21點，全天一共13個小時，都在自習室中度過。
超強的自律能力，讓羽飛看到了夢想的發芽。從畢業至今大約半年的時間裡，這個刻苦的女孩一共參加了國考、省考，還有人行哈爾濱分行及香坊一家事業單位考試等大大小小6次考試。其中，有3次她都殺進了最終的面試環節。而這其中，一些考試的入圍比率，嚴苛程度達到了百里挑一的級別。這些對她來說只是練兵，在奔著目標繼續前行的路上，依舊不敢有絲毫懈怠。
花數百元上自習
為的是「堅持」
「花錢上自習，更像是充電經濟的一個衍生品，這只是一個學習的手段。」趙燁家裡並不富裕，父母都是國企退休工人。有親戚覺得他每個月花幾百元錢上自習，有點敗家。「我就是要用這種方式提醒自己，一定要堅持下來，交了好幾百元會員費，如果不去會心疼。」
「當每名自習者決定付費走進自習室的那一刻，就基本有一種要改變自己現狀的自律在。」好好學習自習室創始人劉宇光說。而記者在富霸王自習室看到，這裡24小時對會員開放，進門手機掃碼，根本沒有管理員維持秩序，但自習室同樣能實現鴉雀無聲的超強學習氛圍。
【記者手記】
這是一個終身學習的時代
學習是一段孤獨而艱辛的歷程。冰城自習室里的成年人，希望以別人不願投入的付出，換來命運的優待。
自習室的公共空間，每天總有人進進出出，但幾乎沒有人交談，和窗外的車水馬龍形成鮮明的對比——大家的目的很明確，學習、提升，改變自己的現在。隨著技術更新速度的加快，社會對職業以及相關技能的淘汰速度也在提升，這讓職場競爭壓力日趨增大。
付費自習室的集中湧現，映射出冰城職場終身學習時代的悄然而至……那些自習室里的成年人，刻苦自習的結果怎樣，其實很難說。但是，總有人在努力，在嘗試，在突破。這些勇氣、毅力，和向上的力量，總能激勵到更多的人。